熬制好米糊糊,二人回屋。
为了方便夜间哺乳,她们的房间就在夫人房间隔壁。
怕吵到主家休息,两人进屋说话声音都压低许多。
待喂睡眼惺忪的孩子吃了米糊,换了尿布,婆媳两挤在炕上睡去。
只待天明后,随主家入盛京。
奶娘这一觉睡得极熟,到了子夜时分,却忽听一道尖锐的婴孩哭声。
这哭声凄厉尖锐刺人耳膜,像是警报划破夜空,将整间客舍都惊扰。
年轻奶娘条件反射性从床上坐起,脚去地上寻鞋,对她婆婆道:“小少爷哭了,我去瞧瞧。”
话音未落,她察觉到了不对。
哭声并不是从隔壁传来,而是从她们睡的床上。
年轻奶娘愕然回首,便见自己的孩子正张着嘴在嚎哭。
她登时一惊。
这孩子得来不易,天生便十分懂事。
从不叫娘亲奶奶发愁,除了饿了尿了哼唧两声,平常从不听哭声。
这般凄厉的哭嚎,还是在……
年轻奶娘回忆起什么,忽打了个寒颤,忙将儿子抱起。
只见白嫩的婴孩用力嚎哭,但不见眼泪,脸都发紫。
奶娘抱着孩子耐心哄,她婆婆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不迭声问:“这是怎么了?”
从隔壁也传来动静,小丫鬟怦怦叩门而入:“怎么这般吵?带得小少爷也哭。”
丫鬟走近两步,看见奶娘怀中脸发紫的婴孩,登时一惊:“这是害了什么急病?”
走到门前的夫人一听急病,顿时止步。
脸上带着些厌恶:“孩子生病,便别带上来!”
这年头小孩夜间急病都十分凶险,招人忌讳。
奶娘和婆婆抱着孩子怎么也哄不乖。
夫人却不容她们继续在这,将她们赶离屋子,赶到了后边柴房。
奶娘求管事的帮忙请大夫,但管事道:“大半夜,这盛京人生地不熟谁能帮你请大夫。”
又问客舍主人,客舍主人发愁道:“盛京城倒有医馆,但现在城门紧闭,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奶娘浑身冰凉,不由生出些绝望。
她的婆婆干脆跪在柴房,祈求道:“求求老天爷,再护我孙儿一次。”
这话听进奶娘耳里,叫她愣怔许久。
片刻后,她一咬牙,叫婆婆换上最厚实的衣裳。
她婆婆以为儿媳是要自己去求医,不料儿媳出了门,转脚便去了隔壁官驿。
门前有值夜鱼服校尉满身是雪,厉声问道:“谁?”
年轻奶娘抱着哭泣的婴孩,跪在了馆驿门前的雪里。
凄厉的喊声伴随着尖锐的哭声,响彻夜空。
“求巡夜司诸位大人,再救我孩儿一命。”
第746章 震颤
雪夜,馆驿。
夜半凄厉的哭喊。
赵鲤头发披散在后,猛坐起身来。
她虽没有眼下青黑,但夜间被吵醒难免有些精神萎靡。
她住着的这间屋子在馆驿三楼,是最好的一间屋子。
屋中火墙烧得暖和,赵鲤手指头擦着眼角,趿拉着鞋走到窗边。
风呼啦啦刮入,卷走身上热气。
借着外边雪地的反光,赵鲤清楚看见馆驿门前。
消瘦的女人和佝偻老妇跪在雪地上。
女人怀中襁褓,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求诸位大人,再救我儿一次。”
赵鲤蹙眉,忙披了外袍大氅出去。
刚出门就见宫战从走廊转角走来。
宫战这老百户,一直保留着行伍习惯。
为了保证赵鲤能安心休息,只要他在,夜里他都会领队值夜。
负责戍守门前的校尉跟在宫战身后,见赵鲤禀报道:“赵千户,门前有个妇人抱着婴孩来向我们求助。”
“那孩子好像是生了急病,夜间啼哭不止。”
赵鲤几乎没有片刻犹豫,道:“我亲自去看看。”
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进入驿馆时看见的那对母子。
左右也被吵醒了,若查证是真,相逢即是有缘,便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且寻常百姓都惧靖宁卫如虎,这妇人不但能分清靖宁卫和巡夜司的区别,还求上门来。
赵鲤更要去瞧一瞧。
思忖间,赵鲤动作不慢,换好了衣裳带上佩刀。
路过方桌时,取桌上已经凉透的茶,边走边饮了一盏。
带着宫战等人,蹬蹬蹬下楼出了馆驿。
外边又下起了雪,雪地传来女人的声音:“我儿夜半生了急病,不知馆驿中是巡夜司哪位大人,求救救我的孩子。”
说完,女人不打折扣地在雪地磕了几个响头。
她膝盖半埋雪中,磕头时满脸满头的雪沫子。
跟在她身后的老妇,也跟着磕。
赵鲤心中一软,道:“二位先别磕了,说说什么情况。”
女人抬头,见风雪中被靖宁卫簇拥走来的赵鲤。
她没有时间生出旁地想法,只掀开襁褓一角,示意赵鲤看:“大人。”
借着桐油火把的光,赵鲤看见了襁褓中婴孩哭得青紫的脸。
她顿时皱眉。
这孩子情况确实有些不妙。
更棘手的是,这孩子看着胖胖壮壮。
上次姑获鸟那里瘦弱的女婴,小信使已经双腿打颤,穿梭困难。
便是召唤小信使,只怕要送回镇抚司也有些难度。
雪地上的女人跪着,紧紧盯着赵鲤,等她决断,内心祈祷不停。
赵鲤也没叫她失望,只两息便下了决定。
“宫战,下令开拔。”
“带上她们,我们提前回京。”
赵鲤又看向地上的跪着的女人:“虽然下着雪,但我们现在出发,一个多时辰可到盛京。”
“到时我可以叩开城门,领人入城救治。”
赵鲤说完,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大氅之下的手握佩刀之上,沉声道:“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
别是受人蛊惑指使的有心之人,来消耗她的善心。
赵鲤未尽之言,地上妇人哪听得懂。
她只知眼前这年岁不大的官,不但发了善心还考虑得如此周全。
又要叩首之际,赵鲤侧身避让:“先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召唤小信使跑一趟诡狱取一枚人头果稳住病势。
再比如,核查符信,确定这妇人的身份。
……
有了赵鲤的决断,整个馆驿瞬间复苏。
靖宁卫本质是军人,便是夜里得令开拔也没有任何怨言。
迅速集结,准备启程。
宫战更是从馆驿中寻来一头拉货的骡子,折腾出一辆平板车来。
过程说来慢,其实到上门求助的两大一小坐上骡车围上铺盖,也不过半盏茶时间而已。
赵鲤翻身上马,下令队伍开拔。
在雪地里跪了许久的女人,怀中抱着襁褓。
感觉身下的骡车,车轮碌碌转动,她这才止不住的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