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脊背僵了一瞬,很快,不容分说地抽回手。趁虞茉愣神,改为虚揽着她的肩,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将她护在怀中,连发丝也不许旁人沾染分毫。
寒霜般清清冽冽的气息登时将她裹住,无孔不入。虞茉轻嗅几下,可耻地咽了咽口水。
而赵浔掌心半悬,看似姿态亲昵,实则恪守着礼节,并不与她肌肤相触。
她强忍笑意,自行倚近几分。
少女圆润的肩不断触上他的掌心,若即若离,无端惹出绮思。
待平安出了酒楼,赵浔长吁一口气,作势要退开距离。虞茉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张臂环住少年精瘦的腰。
窄而坚硬,和女子大不相同。
赵浔当即要将她拨开,偏偏无从下手,忍了忍,低声冷硬道:“松开。”
“一会儿再松开嘛。”虞茉睁圆了盈盈杏眼,理直气壮地说,“换作平日,即便你诚心哀求,我也是一概不理的。只眼下街上摩肩接踵,忧心有人误伤了我,否则,谁愿意牺牲这般大。”
赵浔气闷,胸膛剧烈起伏,忍不住辩驳:“我岂会哀求这种事。”
重点既已偏移,再难绕回原处。他顿了顿,终究默许了她的动作。
赵浔仔细护着虞茉打赏过碎银,再见缝插针地同踩高跷的女子搭讪两句,随后拐进幽暗巷子里。
远离了喧嚣,他避嫌般退开一臂之远。
虞茉:“……”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此处已能遥遥望见下榻的客栈,她“哼”一声,赌气行在前头。一面埋怨某人不解风情,一面又感叹这古代油膏当真有奇效,方抹了一回,双足的酸胀感已经微乎其微。
行过茶坊,缟白幌子无风自动。
因笃定了赵浔能护住自己,她便壮着胆儿走近,欲瞧瞧是什么东西作怪。尚未探头细看,听闻一阵“嘬嘬嘬”的暧昧声响,伴随着男子粗重的喘息。
虞茉虽年岁轻,毕竟生活在网络发达的现代,瞬间会意,“轰”得涨红了脸。
她慌忙去够落后几步的赵浔,原是要抓衣袖,不成想竟胡乱握住了他的手。
少了衣料阻隔,热意无比清晰地传来,霸道而又直接。
“怎——”
幌子后的声响静了一瞬,她登时如临大敌,回首朝赵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错就错,牵着他快步离开。
待走出百步远,虞茉忙不迭松了手,免得他又要搬出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赵浔蜷缩起五指,拢于袖中,黑沉沉的眸子打量她一眼,方问出未道完的话:“怎么了。”
她气息尚未平复,胸脯跟着起伏,缓了缓,一面倒退着走,一面绘声绘色道:“没想到你们还挺大胆,虽不在青天白日,却好歹是公众场合,居然当街亲热,啧啧啧。”
“你们?”赵浔蹙了蹙眉。
“......”
你们古人。
虞茉自是不便明说,随口胡诌道,“你们男子。”
他对旁人的情仇爱恨兴致缺缺,只默默留意虞茉身后,以免她不慎跌跤。
却听虞茉忽而一笑,双手合十道:“如此说来,大周民风竟比我想象中愈加开放。情投意合之人,可以坦坦荡荡地邀约出游,订过亲,更是名正言顺。便要和离、退亲,也无人觉得稀罕,是也不是?”
闻言,赵浔抬眸,淡声答:“若是两家谈妥,去官府过了文书,自然不会惹人非议。”
“那你为何......”
她抿了抿唇,欲追问赵浔为何对身为未婚妻的自己避之不及。转念一想,过不了多久,一个回京,一个留在安岳王封地,从此山高水远,相逢不相识,何必徒增烦恼。
千言万语,最终化为短短两字——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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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客栈,虞茉先行洗浴一番。
待她绞干长发,轻轻移开门闩,唤赵浔:“进来罢。”
屋中氤氲着澡豆香气,而她眼底似有秋水荡漾。赵浔瞳心一烫,为难地开口:“我、我洗浴时,只能委屈姑娘在书案前稍坐片刻。”
更深夜静,虞茉身为女子,容貌姣姣,自是不便如他一般在长廊等候。
她也并未多想,稀松平常地应下:“不妨事,我正要翻翻闲书。”
小二麻利地换了水,虞茉阖上房门,在书案前坐定,琢磨起自己为何仅仅继承了半数原身的能力。
虽芯子不同,但容貌相似,连名姓也别无二致。难不成,随着时间流逝,她往后还会觉醒更多东西,譬如天赋、记忆,诸如此类。
她在宣纸上涂涂写写,试图捋清思绪,忽闻水声沥沥,于一室沉寂间尤为清晰,直敲鼓膜。
虞茉怔住,脸颊憋得涨红,她后知后觉地推断,难道自己沐浴时......
不对。
山林间原就算不得静谧,鸟雀闹枝头,溪流亦是哗哗作响,岂会如眼下这般旖旎万分。
她悄然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屏风。
里间并未燃灯,男子衣袍正搭在上头,遮住了所有风光。可虞茉第一日便目睹过他的胸腹,因尚是少年,清瘦却不单薄,线条优美,毫无油脂气。甚至,少数几回的触碰,手感极好。
她忍痛在腰间掐了一把,将回忆驱散。
偏周身热意不减反增,只好起身行至窗边,迫使自己转移注意。
虞茉盯了一会儿窗纸,忆起电视剧中常有恶人往指腹哈气,而后捅破窗纸,将迷烟吹入屋中。
她鬼使神差地伸指一戳——
糟糕,当真戳出一个圆润的洞。
第13章 出浴
虞茉反手撑着书案,小腿悠闲地晃了晃。
忽而,里间传来荜拨一响,烛光幽幽燃起。与此同时,屏风上倒映出赵浔高挑挺拔的身影。
他微微福身,将火折子放回原处。分明是简单不过的动作,由他来做,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矜贵,极为赏心悦目。
少倾,颀长剪影掠过屏风,露出其后温润如玉的脸。
赵浔身披烛光朝她走近。
因是将将出浴,薄唇润泽,眼尾泛红,眉宇间添了朦胧之意,俊美得不似凡人。
虞茉不自觉端正好坐姿,指骨一屈,假意将长发拨至耳后。趁势低垂了眼睫,敛去眸中不加掩饰的惊艳。
“久等了。”他略带了几分歉意道。
彼此相隔不过两步远,熟悉的澡豆香气四散开来,渐渐交融,分不清起源,就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虞茉被自己唐突的念头烫了一下,顿时热意燎原,令她涨红着脸羞于抬头,只低低应了声,矜持十分。
赵浔并未深想,绕过她,将杂乱不堪的书案理了理。见白纸上歪歪扭扭画着许多符号,倏地顿住,好笑道:“这是什么?”
“不告诉你。”虞茉跳下书案,仍旧不愿正眼瞧他,兀自踱步至窗前,伸手一指,“你看。”
谁知赵浔霎时变了脸色,语气沉沉:“在房中等我。”
说罢便要外出查探。
“等等。”虞茉慌忙扑了过来,扯住他的衣袖,“不是刺客,是......是我弄的。”
赵浔拧眉,嗓音淡的辨不出情绪:“为何。”
她尴尬不已,略带恼怒地开口:“好奇、手欠、多动症。总之,指给你看,是因这窗纸瞧着像是绢纱一类,想问问市价如何,免得回头赔不起。”
如实交代完,赵浔依旧面无表情。
“……”
虞茉气闷,“不信就算了。”
见她眼底漾开愠色,赵浔挑眉不语,目光似是审视,致使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二人僵持片刻,虞茉率先松了手,她坐回圆凳,把玩起白釉茶杯。心中却想,倒也不能全赖赵浔。
易地而处,倘若她遇上身心健全之人,竟对随处可见的玻璃窗生出好奇,并试图以硬物撞击之。末了,却归咎于好奇心作祟。
降智,非常降智。
可疑,非常可疑。
然而世间悬案,许多时候,真相往往便是这般匪夷所思。
正当虞茉犹豫着且再耐心解释一番,赵浔屈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惊得她指尖打起细颤。
一坐一立,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神色淡淡:“你在紧张什么。”
“......”
虞茉语滞,心道换作旁人,面对他冷冰冰的质问,亦是会紧张,如何就衬得她做贼心虚了?
她艰难仰头,望向赵浔不含温度的眼。他甚至无需做多表情,已然气势凌人。
杀伐果断,不怒自威,这才是真正的赵浔。
身处于权势顶端的赵浔。
虞茉强撑着挺直了脊背,愤愤瞪他一眼:“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语罢,鼓着面颊,气呼呼地回了里间。
她不喜赵浔强势的态度,虽说比往日更添韵味,可若是用在自己身上,尤其——当她被三番五次的吸引,以为二人终于多了盟友般的脆弱信任之后。
原来,竟是她自作多情了。
虞茉心中寒凉一片,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角,暗自想:居然敢吓唬她,绝交,必须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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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话多的人陡然沉默,偌大天字房内,寂静得只余呼吸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