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她撑着赵浔的肩,饶有兴致道,“你先前说要坦白的那件事,现在可以坦白了吗?”
第46章 动摇
赵浔有一瞬的动摇。
他虽向虞茉欺瞒了身份,但朝夕相处的情意作不得假,也自信能比江辰待她更好。
也许,虞茉并不介怀呢?
可触及少女因疲倦而微微阖起的眼,话至唇边,又被赵浔艰难咽下。
虞家诸事已然令她心烦,此时袒露,于彼此俱是弊大于利,也着实耗费元气。
“等你回了温家,届时再说也不迟。”赵浔拍板道。
她含糊应声,贴着他散发热意的胸膛,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听:“京城好玩儿吗,你平日里可会与同窗、好友上街吃酒?”
“偶尔。”
提及同窗,虞茉难免忆起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储君,稍稍清醒几分,撑着他的腰腹问道:“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实则想起——
伴君如伴虎。
可古人纵使关起房门也不常妄议皇庭,便斟酌了用词,谨慎又谨慎。
赵浔不知如何作答,于黑暗中摸索至她的面颊,指腹重重摩挲过饱满唇珠,叹息道:“问这个做什么。”
虞茉正欲解释,岂料甫一启唇,竟含入半截微凉指节。
他错愕地挑了挑眉,却不避不让,轻轻碰过她的舌尖,湿滑触感令得赵浔呼吸粗重,在静夜里清晰可闻。
她羞愤得涨红了脸,眼波盈盈。
可惜纱帘掩映,帐中密不透光,赵浔虽耳力、目力过人,却也无法如白日那般瞧清每一寸细节。
他难以自控地倾身靠近,紊乱呼吸拂过虞茉的睫羽。心底涌出阵阵渴望,想取代指尖,被她吸吮与包容。
赵浔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缓缓抽回手,在虞茉含着恼怒的嗔怪声中以吻封缄,听音节破碎成细吟,胜却世间万曲。
虞茉轻易失守,被他炙热的舌尖闯入,重重搅弄,比往日愈加狠戾,像在发泄某种未明的情绪。而滚烫掌心紧掐着她的腰侧,令人逃脱不得,除去承受,还是承受。
清亮泪滴晕湿了长睫,汇聚成珠,顺着她的脸侧淌至鬓发。
纵然目力受限,赵浔也能想象,她素日瓷白的肌肤此刻定然漾起了淡粉颜色。
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彼此正严丝合缝地相拥,是以虞茉在瞬间感受到他骇人的变化。
猛烈的吻势骤然停歇,赵浔狼狈地自她唇间退离,喉头干涩,不知该如何言语。
谁知虞茉并未如他料想中惊慌失措,反而带了浓浓的好奇,操着近似哭腔的柔软语调问道:“可以……摸一下……”
“不行。”
他低斥着回绝,嗓音冷硬。
“哦。”虞茉舔了舔唇,气息也微微错乱,反过来宽慰他道,“这是自然反应,你别不好意思。”
赵浔身子一僵,不经意刮蹭过她,引起灭顶的战栗与紧绷。
她讶然睁大了眼,却理智地抿唇。无奈羞得双耳通红,仿佛有雾白热气正源源不断地冒出。
扮演了几息的木头人,虞茉沉不住气,先打破沉默:“那什么,有点硌腿。”
倒怨不得她娇气,平日里贴身衣物若有褶皱,也难免引起肌肤不适,更遑论……
她不合时宜地将自己与豌豆公主比较了一瞬,心道是果然是赵浔全责。
听言,赵浔默默松手,反撑着床榻坐起。
他的面色一阵红一阵黑,俨然开始后悔因一时冲动答应与她同睡。但承诺既已许下,断没有轻易打破的道理。
好在虞茉的确乏了,不继续对他的身子感到好奇,乖巧地蹭了蹭软枕,伸出一手:“牵着我睡呀。”
赵浔重重闭眼,缓和过气息,与她十指相扣。
很快,耳畔传来绵长呼吸,虞茉睡着了。
他这才垂眸,懊恼地觑一眼格外不安分的某处。直至其偃旗息鼓,方克制着躁动心绪,在虞茉半臂之外躺下。
兵荒马乱的一夜,总算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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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征兆的,虞茉再度跌入“梦境”。
拨开熟悉的黑雾,眼前是年岁轻了不少的虞长庆。他双颊酡红,目光涣散,手中提拉着酒坛。
她低头打量,见自己并非婴孩模样,但仍旧纤细瘦小,想来十一二岁。
而从周遭熟悉的摆设中来看,此处应是原身寝居,只不知今日为何迎来了两樽大佛。
柳巧儿虽执掌中馈已久,终究身份低微。
说难听些,虞茉再不济也是正经的主子,姨娘却比丫鬟高贵不了多少。
是以不便在一家之主面前撕破脸,只怨怼地瞪了眼虞茉,转过头去,掐着温柔的语调劝解:“老爷,饮酒伤身,咱们回去罢。”
闻声,虞长庆清明了一瞬。
他定睛看向出落得愈发清丽的长女,沉痛地叹道:“太像了。”
和温怜,实在是太像了。
时光荏苒,虞长庆曾笃定不久后便能遗忘,可一年、两年……十年过去,温怜的容貌与神情,皆历历在目。
若是能重来一次,他断不会——
“爹爹。”虞蓉提着裙裾,急急从院外跑来,脆生生地唤道,“哎呀,爹爹身上的酒气简直要熏死人。”
偌大的知州府邸,也唯有被视作掌上明珠的小女儿能如此口无遮拦。
虞长庆自前尘往事中抽离,略带抱歉地将酒坛藏于身后,有眼力见的丫鬟忙上前接过。
一家三口旁若无人地说笑几句,虞蓉牵过父亲的手,催促起:“快快快,昨日的棋局还未分出胜负呢。”
虞长庆眼神软了软,抱起小女儿,吩咐道:“去煮碗醒酒汤来。”
语毕,相携离开,始终不曾再多匀一分心神与她。
虞茉虽以原身的视角审视过去,可她对虞长庆无丝毫父女之情,见状,只浑不在意地歪了歪头,静待场景变换。
然而,等了好半晌,一切如旧。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彼时,原身仅仅十一二岁,难免会渴望父爱。
之所以枯坐在此,是因她仍未从失望中走出,甚至,内心深处藏着隐晦的希冀,盼父亲回头看看自己。
虞茉顿觉酸涩,恨不能摸摸她的头,再痛骂虞长庆几句。幸而醉鬼走远,被他勒令退下的温氏旧仆鱼贯而入,将人抱着好一顿安抚。
乳母细声嘲讽道:“还盼着小姐入梦?好大的脸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嘘。”另有嬷嬷提醒,“仔细别叫小小姐听去了,夜里又该伤心落泪。”
闻言,虞茉拼凑出过往真相——
此处不仅是原身寝居,实则多处仿照了温怜生前的布置,就连院中侍候的下人们也俱是老面孔。
虞长庆醉后“赏脸”来了此处,见到长女与亡妻极度相似的容颜,恍然之间,以为重回了尚在京中的那几年。
可待酒意散去,他怅然若失,竟当着满院旧仆的面痛斥温怜多年不肯入梦。甚至,虞长庆有一瞬的暗悔,后悔当初罔顾了她的心意。
但最后,探花郎的骄傲提醒着他,生死有命,与自己何干?
也因于此,虞长庆常年冷落原身,仿佛要以此证明他不曾做错。
虞茉玩味地勾了勾唇,不无讥讽地想:他若当真问心无愧,若当真放下了温怜,又何必强留原身。
上回的梦境之中,温家舅舅分明承诺要将人接走,可原身始终生活在萤州,只可能是虞长庆死死不愿松口。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满腹算计,令温怜郁结于心;后悔因报恩纳了柳巧儿,却葬送亨运官途,及才情更比相貌出众的发妻。
“很好。”虞茉由衷发笑,“夺走他们在意的东西,才算复仇,不是吗?”
话音落下,四周归于黑暗,独一盏微弱的火光绕着她的手背亲昵地蹭了蹭。
虞茉讶然挑眉,不待她发问,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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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然睁眼,身侧已空,赵浔不在床上。
她拨开层层叠叠的纱幔,却见某人穿戴整齐,坐于窗前,手中翻着一本与治理水患相关的书籍。
虞茉登时扬唇:“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赵浔阖起书走了过来,眉宇间噙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问:“早膳想吃什么。”
“甜豆花,还有栗子糕。”
他点了点头,亲自替虞茉系好束腰,这才唤内侍伺候她洗漱。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早膳送上。
赵浔虽与侍从们在大堂简略用过,但也习惯了监督口味挑剔的她,遂舀了两勺清粥,作出一齐用膳的假象。
虞茉的确喜欢饭桌上热热闹闹的。
从前,要么与三五好友结伴去食堂,要么翻看网络热议的话题。总之,不曾体会过独自扒饭的冷清滋味。
好在赵浔仅在相识之初提过几回“食不言”,而后的大多时间,从未尝试束缚她的言行。
她心中一暖,将带着浅浅牙印的栗子糕递至他唇边,讨好道:“这个不甜,你尝尝看。”
赵浔很给面子地吃下,抬了抬眼帘:“正是因为不甜,所以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