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情绪抬起脸来要表达反抗,“大爷……”
但她话音刚说出口时,陆钧山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凤眼挑着,微笑着说:“让未来扬名四海的木雕大师这双手来剥虾是大材小用了,爷瞧你是急着回去细细雕琢爷的英伟身姿,便不留你了。”
第32章 “哪个大半夜不睡的坐那儿扮鬼呢?”
云湘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不过这正合她意,她屈膝福礼便离开了这虎狼之穴。
走的时候她暗想这陆钧山女人这么多,内里是个喜新厌旧的,许是这会儿对她生出的那点子心情在方才某个时刻忽然就没了。
这么想着,云湘心情放松,她小心地从人少的地方快速往春喜院回去。
陆钧山等那丫鬟走了后,却是眯着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已。
他凤眼幽暗,仿佛是不愿信自已这么容易就会这般,更何况那丫鬟的脸还毁着。
许是这一份新鲜感令他如此。
陆钧山深呼吸几口气,压下灼热,草草吃了几口,便起身往外走。
到了屋外见到低垂着头的成林时,随口问了句:“我娘怎么忽然叫人炖了虎鞭这事查清了么?”
这事成林刚才在外面恰好已经查清了,便十足隐晦顾及大爷颜面地说:“昨夜大爷很快从方姨娘那儿出来,那后院里的女人们嘲了方姨娘几句,话赶话的,后面传出的话便变了味。”
陆钧山稍稍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一时也是气笑了,但仔细想想也懒得与一群女子纠结这些,索性随了她们的意,近期“身有不适”便懒去后院就是。
顿了顿后,他忽然语气很淡地说了一句:“盯紧了云湘,有什么动静立刻传给我。”
成林原本以为大爷语气如此平淡的话说的也是平淡的事呢, 结果竟是叫他盯紧了云湘那丫鬟,一时嘴角小小抽搐了一下,所幸早已安排了个叫元朱的小丫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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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湘回到春喜院时,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好奇。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春莲还没从大厨房那儿回来,一时没人跑到她身边来做耳报神,少不得有些迷惑。
倒也没迷惑多久,很快她便知道是因为她在大厨房被成林叫着提食盒去潮浪院这事的关系。因着她这会儿脸实在难看,没传出什么传闻来,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下午干完活,云湘就忍着闷热躲在屋里避着人雕那木雕人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钧山嘱咐了那元朱的关系,几次有人想回屋时,她都听到外边元朱那老实巴交的声音,用这或那的理由拦阻了旁的丫鬟回屋来。
云湘只作不知,加快了速度雕琢。
潮浪院后院里,关于云湘的传闻也很快由着青柳打听来告诉了方绿萝,彼时她正清冷着脸垂眸作画,细细听了青柳禀报后,手中画笔稍顿,拧了眉,清声吩咐青柳:“闲时注意着那丫鬟。”
青柳自是慎重点头,不过忍不住皱眉说:“姨娘,咱们不该盯着表小姐那儿吗,据说大太太都张罗着要给大爷定下亲事了。”
方绿萝继续作画,头也没抬,声音冷清:“表小姐不论如何,在大爷心里是不一般的,嫁不嫁大爷都是如此。”
青柳点头没有再多说,在旁边继续大汗淋漓地扇风,轻声又道:“今年不知怎的,天儿热得不像话,还没进三伏天呢,就这般热了,姨娘,咱们可要再去要些冰来?”
方绿萝摇了头,“太招摇了。”
确实招摇,毕竟春喜院怀了金孙孙的林婉月都没再多要冰来,哪怕她因着怀孕更是怕热。
这两日不知是否是天气干热的关系,林婉月心中总有些莫名的焦灼,夜里也几次做噩梦醒来,竟是梦到了未出嫁时在林家被她弄死的那几个爹的妾室,顿时在夜间便觉着一阵阵阴寒,不敢多用冰。
这事她不好和旁人说,只和自已的奶娘赵嬷嬷说了。
这日林婉月又眉头皱着轻声说这事,一向内心刚强的她甚至都露出些脆弱来,赵嬷嬷思量一番,道:“不如奶奶去一趟大净寺拜上一拜去去晦气?刚好如今山里也凉快,咱们家在附近好像还有一处庄子,在寺里住个两日还可去庄子养胎个两月,等天气凉了再回来。”
林婉月摸着肚子,认真思考起赵嬷嬷的话来,当时把怀孕消息公布时,已是快满三月,到现在是满三月了,坐稳了胎,出行去寺里没太大问题,便说:“随我去一趟母亲那儿。”
赵嬷嬷诶了一声,忙叫了喜翠和紫蝶进来为林婉月更衣。
等收拾好,林婉月就去了大太太那儿。
为着肚里孩子祈福去大净寺拜一拜,大太太自然是赞成的,正好天热了,便说叫了郑七娘到时一道跟着去。
林婉月见大太太将陆家大小姐给自动忽略了,想了一下,还是语气温婉道:“母亲,到时让宛柔妹妹也一道去吧,到时在寺里住两日便叫妹妹们陪我去庄子上住些日子,既是消暑也是热闹。”
大太太显然将这庶女忘了,眉头皱了一下,想着林婉月作为嫂子带了表妹出门却不带陆宛柔确实不像话,便点了头。
林婉月又和大太太说了会儿话,便回了春喜院,打算等二爷回来后,与他商议具体哪天去后便去通知郑七娘和陆宛柔。
哪知快到傍晚,二爷打发了吉祥回来,说是今晚和大哥一道在外面吃饭,不能回来陪她吃饭,叫吉祥打包了扬州最大酒楼里她爱吃的几道菜回来。
林婉月是不喜陆清泽和陆钧山厮混在一起的,哪怕陆钧山是陆清泽嫡亲大哥。
所以听吉祥这么一说,眉头皱着,多问了一句:“二爷和大爷在哪儿吃饭呢?”
吉祥当时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来,顿了顿,才小声说:“倚翠园。”
倚翠园,扬州城里出了名的消遣之处,里头伺候人的都是清倌人,有歌舞可欣赏,也好酒好菜可品鉴。
林婉月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身为妻子却不好多说什么,只按了按额心让吉祥下去。
这碗饭便也没什么胃口吃什么了,只为了肚里孩子努力吃了些,吃过饭也睡不着,便在屋里看书等着二爷回来。
戌时末时,陆清泽便回来了,听闻妻子在等自已,便过去了一趟。
林婉月见到丈夫没有彻夜不归松了口气,只是闻到他身上的脂粉气时,垂下的眼里还是一片阴霾,但嘴里却好奇又含着笑意问道:“今日大哥是有什么要紧事才要二爷与他一道去吗?”
陆清泽那双桃花眼微弯,显然心情还算不错,声音温柔:“是京里来的昔日友人。”
自从几年前郑家出事后,陆大老爷就来了扬州做知府,京里来的友人,林婉月少不得想到郑家,若是没出事,他们也不会在扬州了。
林婉月没再多问下去,只与他轻声说了想去大净寺烧香顺便因为天太热去庄子里养胎一事。
陆清泽自是没有异议,温声说:“到时多带些护卫。”
林婉月点了头,此事便算是说定了。
夫妻两个在烛火下轻声细语几句,林婉月很自然还闲聊了几句陆钧山,得知他今日点了两个粉嫩清倌人伺候,便小声道:“大哥也不知何时成亲,母亲可是等着他娶郑表妹呢。”
陆清泽捏了捏鼻梁,斯文的声音有几分困乏了,只随口道:“大哥的事自有他考量。”
林婉月见他疲累便赶紧叫了喜翠过来,让她去为二爷准备热水沐浴。
不多时,春喜院里便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云湘则是等人都睡下后,便轻手轻脚拿了东西出了门。
从月洞门出来,莲花池那儿地势开阔,点了油灯后,也好赶紧将那木雕细细雕琢完,只差一点儿细致的打磨了。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专心雕琢,一时忘却了时间,周围静谧且夜间凉快,倒是比在后罩房要舒服许多。
“哪个大半夜不睡的坐那儿扮鬼呢?”
忽的一道低沉男声似喟叹了声,慢吞吞在不远处响起,云湘惊了一大跳。
第33章 “不如……你跟了我?”
任谁在这样幽静的半夜听到那般磁性的轻叹都要怀疑是否有男艳鬼出没。
云湘的心跳都快了几拍,回头就看到打扮华美的陆家大爷手里提着一盏灯,倚靠在小桥上,垂眸低头朝池边的她看来。
灯火清幽,隐约照出他那张俊美的脸,那双凌厉的凤眼挑着,似笑非笑,莫名的,夜色下便带上那么几分暧昧。
云湘默然收回视线,站起来屈膝福礼:“奴婢见过大爷。”
不用她回答,陆钧山自是看出来这丫鬟熬大夜在这儿雕木头。
那油灯就放在山石上,灯火昏昧得很,也不知能看出什么来,他慢吞吞从石桥上下来,低沉的声音很是慵懒,“如此深幽夜晚却捧着爷的木雕把玩摩挲,想来心里已是将爷的容颜过了千万遍了?”
好好的雕琢说成是不正经的把玩摩挲,云湘心里骂这人脑子里都是荤的,嘴上轻声道:“奴婢白日没得空闲,只得晚上雕,好早日报了大爷大恩。”
陆钧山哦了一声,人已经走了过来。
风吹过,云湘瞬间闻到了这走过来的风流种身上浓郁的酒气并着脂粉气,以及独属于男人的浓烈强势的麝香气,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偏过头后退了一点。
黑暗中她的动作并不明显,哪知道那男人眼尖着,忽然哼笑一声道:“躲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气音一般,夜色下仿佛是亲昵之人的调笑般,云湘很不习惯,垂下眼睛就说:“成林怎么没伺候在大爷身边?可是要奴婢去找人过来伺候大爷?”
月色和灯火将人身上也拢着层烟纱一般,淡化了云湘脸上那些红红的痘疹子,只觉得她站在那儿浑身都柔柔的。
陆钧山没说话,眯了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否是喝了些酒的关系,心里痒得厉害。
那热灼的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云湘仿佛觉得自已好似砧板上的肉,马上就要被拆吃,忍不住有些害怕了,紧张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忽然很后悔来这里,这样的夜里,周围没人,静得可怕,要是这陆钧山真是个不挑嘴的……
陆钧山抬起手,云湘以为他要碰自已,惊弓之鸟般又退后半步。
“真当爷是虎狼?”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愠色,要笑不笑的。
云湘却是看到了被他递到身前的灯笼,领悟到什么,立刻垂眸将刻刀和木雕放身旁山石上,接了过来,什么都没说。
陆钧山凤眼扫着云湘,显然此时有几分大度,不与她追究,只弯腰去拿她放在山石上的木雕。
“给爷照着。”他低沉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是霸道得很。
云湘很是柔顺地提着灯笼去照那她熬夜雕出来的木雕。
灯火落在陆钧山手里的木雕上,那是如何得栩栩如生,轻薄的绸缎软袍都被刻画了出来,半挽着的头发根根分明般,脑后的那根簪子上的梅花纹都是那样清晰。
那被精雕细琢的脸庞似是连睫毛都看得清楚,手持折扇的姿态,道不尽的风流蕴藉,眉眼间似笑非笑的神态仿佛这真是他一个木头分身似的。
陆钧山把玩着翻看,确有几分惊喜,他平日喜好搜罗些玩物,其中不乏木雕或是玉雕,自是能品鉴出高低来,他凤眼一挑,问:“这是雕好了?”
云湘轻声说:“回大爷,腰那儿还要再精雕一番。”
陆钧山顺着她说的地方看去,忽然戳了戳那儿,调笑着:“倒是观察仔细,对爷的尺寸已是了如指掌?”
他戳的指的是那劲腰,但云湘却是怀疑他说的尺寸另有他处。
谁要知道什么倒灶尺寸!
云湘面无表情垂着眼睛恭恭敬敬道:“若是大爷有些特殊的要求倒是要告诉奴婢,奴婢可以再做修改雕琢。”
特殊的要求。
陆钧山心中默念这几个字,觉得甚有意思,凤眼又觑她一眼,微微笑着,“这木雕不过尺来长,豆丁点儿大,怕是无法全然比照着爷的身体来了。”
他的舌尖在“身体”两个字上咬了咬,上挑着声音。
如此深夜,云湘的脑子里少不得出现点少儿不宜的东西,脸上也升腾起些热度。
陆钧山又把玩两下,目光却一直盯着云湘的脸看,眼底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多会儿,他将木雕还给云湘,“明日爷不在,不必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