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屏风后传来水盆摔在地上的声音,正百无聊赖的陆钧山听到,眉头一拧抬腿就过去。
到了那儿,就见那丫鬟正靠着架子,裙子在掉在地上,旁边水盆摔在地上,一地的水。
云湘见陆钧山进来,忙低下头急着弯腰要去将裙子捡起来遮掩腿,结果受了伤的地方抽痛,脚上一抽,人就往下摔。
陆钧山一捞,捞住了往前扑进怀里的人,低头往她细长瑟缩的腿看了一眼,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这么急着往爷怀里扑?”
云湘羞窘得眼睛里都急出了泪,自已都觉得那点自尊儿索性不要也就罢了。
陆钧山抱着她出来,在床上替她穿上小裤和衬裙,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难免动作生疏缓慢。
云湘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这么磨蹭来折磨她的,但她此时什么都说不了,只好紧闭眼睛。
他见云湘一直把脸埋在枕头里装一条死鱼,也是觉得好笑,他慢条斯理道:“现在就这么羞了,以后又该如何?难不成到哪都得给你准备只软枕好方便你埋一埋?”
云湘也不管尊卑有别了,如今这种情况,男男女女的,很多扯弄不清楚了,他也没明说她的身份,索性不搭理他,紧闭双眼装作昏睡过去了。
陆钧山却不喜欢她不理会自已,抬手就硬是将她的脸从枕头里挖出来,就见她眼皮红红,眼睫上仿佛还潮湿着,又一副颓然随意人摆弄的模样,仿佛在他这儿只当自已是死人一般,一时心里又不高兴了,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脸,松开手道:“给爷好好把这身体养好了。”
他松开她,俊美的脸板了下来,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 一眼云湘,倏地一笑,道:“戚云湘,以后不高兴也给我笑着,记着点儿你如今是我的人,卖身契在我这儿,是生是死去由何处都有我说了算。”
说罢,他摔门而出。
那重重摔门的声音却是一下子将云湘浑浑噩噩的脑袋给拍醒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已刚才在做什么。
她竟是因为陆钧山那样调笑几句,又非要挨蹭过来替她换洗的那股兴致,就生出了点娇矜来,给他摆了脸色。
她在做什么呢?做了那么久的丫鬟,心态平和地应对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怎么就刚才忍不住了呢?
陆钧山说得对,她如今卖身契在他那儿,自是不能对他摆脸色,只当是报恩,伺候他一个男人,总比伺候很多男人好。
云湘如此说服自已,却是睡不着了,想着陆钧山如此喜怒不定,以后怕是每日假笑都要笑僵了脸。
药煎好后,是鸣莺送过来的,她声音动人,仿佛醉人的蜜糖一般,“姑娘来喝药。”
“多谢。”云湘撑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鸣莺还很贴心地备上蜜饯给她,云湘低头也吃了。
“大爷有事出门,说是过几日回来,这几日便由我与鸣凤照顾姑娘,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告知我一声就行。”说这话时,鬼使神差的,出于某种心思,鸣莺没自称奴婢,偷偷打量着云湘反应。
云湘根本无所谓这些,听了这话只点了头,再次道:“多谢。”
鸣莺端着东西出去。𝔁ᒑ
喝过药的关系,云湘又还有点烧,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边天黑了,鸣莺端了些米粥过来,伺候着她喝下,又喝了一回药,这回她要鸣莺帮忙起来,解了手又是换了干净的月事带。
陆钧山果真接下来好几日都没来这儿,云湘不看到他,心情便渐渐沉稳下来,将如今处境想了个明白,也好好吃药上药,把自已身体养好,在这儿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只能安安分分的。
在那间屋里住了两日,第三日听到鸣凤仿佛不经意地说起那间屋是陆钧山的主屋后,她提出换一间房,鸣莺自然是推拒,但云湘坚持,她便替她换了屋子。
这一日,云湘的月事已经干净了,臀腿上的伤也结痂脱了一多半了,她如今起身能如常走路了,便很多事自已做,不劳烦鸣莺和鸣凤两个丫鬟,毕竟她也只是个丫鬟。
鸣莺做事周到,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云湘能明显察觉到鸣凤对她的敌意的。
这样一处别院,养着这么两个绝色貌美的丫鬟,再联系到陆钧山的风流性子,云湘自然就有几分猜测。
晚上她沐浴了一番,正晾头发时,却听别院门口那儿传来一阵动静。
不多时,就听到鸣莺鸣凤带着喜气的声音:“奴婢见过大爷。”
云湘没听到那人声音,就听到那人仿佛往主屋那儿去,门开了,他又很快出来,问了鸣莺几句,她就听到人往她这儿来。
她捏紧了梳子,在他过来推开门时,人已经站了起来,朝门口看去,低着头柔声福礼:“奴婢见过大爷。”
第57章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云湘看
林婉月处置一个陪房丫鬟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因为云湘,陆清泽和林婉月成婚以来第一次争吵。
那一日,陆清泽陪着林婉月到了庄子里,赵嬷嬷就上前禀报了云湘之事,并把云湘那怪疾是装出来的一事一并说了,本意是想让陆清泽也瞧瞧那云湘欺上瞒下并生性放荡一事,结果他却越听眉头越紧。
“如今人在何处?”
陆清泽在扬州城享有温雅君子的名声,向来说话温和,那次却是赵嬷嬷头一次见他沉下脸来。
赵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瞧了一眼林婉月,便答道:“回二爷,人已是叫人牙子领走了,这般丫鬟万不能在二奶奶身边伺候的。”
陆清泽坐在交椅那儿,沉下来的眉眼有几分像陆钧山,“买卖丫鬟岂是你一个奴仆可以擅作决定的?”
赵嬷嬷低着头惴惴不安,不敢说话,想着这事就这样囫囵着过去,万不能扯到二奶奶身上。
陆清泽蹙紧了眉头,直接命吉祥:“你现在派人就去查那人牙子将云湘卖去了何处。”
林婉月因为云湘本就心里攒着一股子怨气,此刻听丈夫竟还要派人去寻这么个丫鬟,心里万分后悔应当直接将那云湘打死了事,省得如今这诸多事端!
她忍着情绪,语调轻柔地叹了口气,“二爷,您别怪赵嬷嬷,有一件事,她竟一直瞒着我,也是怕二爷知道这事,那云湘原先在外头嫁过人,只不过成亲当晚克死了丈夫,被她那婆婆卖去了妓馆里,妾身婚前还差个陪房丫鬟,赵嬷嬷出去买人,看到云湘这般可怜,验过她还没被破身后,便买了来。这次我胎不稳,嬷嬷就担心是不是身边人沾了点儿什么,便疑心云湘那死去的丈夫寻来了,这才对云湘这般恼恨,见她犯了事,便直接处置了她。”
陆清泽却显见并不在意云湘从前经历,只质疑道:“那云湘一向老实温顺,既说她那恶疾是装出来的,可见她连我的通房都不愿做,又岂会和一个庄子里头一回见的小厮勾缠上?”
对付一个丫鬟,自然不需要什么高明手段,但林婉月竟是没料到二爷会这般诘问。
她攥紧手中帕子,浅笑着道:“许是她眼瞎,就这般与那小厮看对了眼。”
也不知这话戳到了陆清泽心内何处,他拧着眉,声音温柔,说的话却不留情面:“婉月,我对那丫鬟并无多少心思,你用手段逼走清儿,我体谅你孕育子嗣,让此事囫囵着过去,叫清儿受了委屈就这般离开,因你是我妻子,可难不成,我多瞧一眼别人,你就要将人弄走么?”
林婉月立刻脸色一白,眼泪瞬间盈了眶,“二爷冤屈妾身!若如此,妾身何不将迎雪弄走?”
此事自然说起来便又要扯上大太太,陆清泽不愿多说下去,可林婉月却是拉着他发泄了一番怨气。
两人吵了一架,林婉月闹着动了胎气,急急又叫了大夫。
这事后来陆清泽又找上了陆钧山,显见的,那几日他心情沉郁,温雅的面容添上几分惆怅,他低着声道:“大哥,你替我去寻一寻云湘那丫头吧,她生得好,许是流落到了烟花柳巷了,寻到了人,便替我将她赎了。”
陆钧山这几日确实有事,一直叫人盯着的曾为仁有了点动静,他便亲自去查探。
被陆清泽堵在酒楼说云湘一事,他面色坦然自若,全然不知云湘去处一般,替他倒了杯酒,依旧是那般慢着声儿道:“好男儿何患无女,何必为了她与弟妹吵架?至于你说的,我且去帮你寻一寻。”
陆清泽知道自已兄长手段能力,此事由着他出手,自然能寻回云湘,他又温声说:“等大哥寻到了人,便替我将她安置在我东柳巷的宅子里。”
“怎么,你要将她置为外室?”
陆清泽皱了下眉,却没有否认,柔声道:“她为人温柔,与我确有几分相宜。”
这话说得情深,叫人怀疑他们之间有点什么,陆钧山抿紧了唇眯着凤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训斥了他一番:“弟妹有孕,你却想着这些,读书人的斯文你是丢到了恭桶里不成?”
“大哥……”陆清泽有些讪讪的。
陆钧山脸色沉肃威严,手中折扇指着他道:“不过一个丫鬟,此事便就作罢。”
和陆清泽分别后,陆钧山又去了个酒食之局,只是席上一直心不在焉,这几日刻意在心里抛下的人那张貌似温柔实则一身反骨的脸频频出现在眼前。
那一日摔门离去,他心中有气,为自已几次三番因为云湘自食其言,却换来她一张颓然仿佛死人一般的脸色,陆钧山第一次觉得自已竟是在一个丫鬟面前一文不值。
既然人已经到手了,就这么放着,不去想,几日就能放下了,便就这样将其抛之脑后。
这是他原先的想法。
酒席上有点几个清倌人相陪,都是扬州城里精心调教的瘦马,样貌绝色,神态清媚,陆钧山身旁也倚偎着一个,挨蹭过来喂他酒食。
只他闻见那脂粉味,便是心生烦意,看着那凑过来索吻的脸,更是觉得索然无味。
提前从酒席出来,陆钧山本想回扬州陆宅,但上了马扬鞭就趁着城门还没关出了城,一路奔驰到了这一处别院。
这几日,陆钧山没有问过成林别院这里的事,自然不知道云湘离开了他的主屋。
此刻他站在狭窄的后罩房门口,高大的身形令门口显得极其逼仄,他懒得抬腿进去,只面无表情朝里面的人看去。
屋里烛火昏暗。
云湘身上只穿着身白色中衣,半湿着的头发披散下来,柔顺地垂在身后,她的脸儿低垂着,看起来这两日养得不错,面色润泽红润,不似那一日那般苍白无色。
陆钧山瞧着她低眉垂首的温柔模样,凤眼却晦暗不明。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云湘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湘行了福礼,他不说起来,便也只好半蹲着低头不动。
好半晌后,才听那几日不见的陆家大爷慢条斯理地开口:“伤都养好了?”
第58章 还是你想做妾?
自他开口的那瞬间,屋里那紧绷的气氛仿佛松了松,但云湘却依旧低垂着眉眼,柔声说:“已是好得差不多 ,奴婢多谢大爷。”
陆钧山嗯了声,又不说话了。
云湘也不敢起来,更不敢和以前一样仗着是林婉月的陪房丫鬟便巧言说些什么逃离。
陆钧山弯下腰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四周,似是没找到一处地方能安置得下他那双长腿,最后在那张左右不过三尺余宽的床上坐下。
因着云湘住的是单人的屋子,比起那些个几人住的屋子又要小些,她刚才是坐在一张长凳上梳头发的,此刻就站在长凳旁,离陆钧山很近。
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不说话,她原本平静的心情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一时摸不准他来这里的意图,又出于女人的直觉,隐隐领悟到一些。
但此刻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低着头等他开口。
偏偏她此时的腿支撑不了她太久,她腿一软,就要往旁边倒去,不等云湘自已站稳,旁边便伸出一只手,直接扶住她胳膊。
云湘偏头朝陆钧山看去,陆钧山抿紧了唇,凤眼直勾勾盯着她,几乎是下一瞬,便拽着她往自已怀里扯。
那般有力的曾经上场战群雄的武将的胳膊,哪是云湘能够反抗的,眨眼之间,她便落进他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抬眼快速看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睛,袖子里的手都忍不住攥紧了。
男女之间的一些事,不必宣之于口,只一个眼神便已足够烧起火焰。
陆钧山的呼吸声都在云湘身旁显得那样清晰,事情到了眼前,她有些紧张。
他低头凑了过来,亲了一下云湘的脸。
云湘那瞬间下意识想要侧开脸,可她想到自已的卖身契,想到未来一段时间都要受面前这个男人控制,便垂下了眼,强忍着没有避开,还顺势柔柔地靠在他肩膀上,以此避免让他看到她脸上或许控制不住的那一点点厌烦的神情。
陆钧山虚揽着云湘腰肢的手却一下子收紧了,将她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