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堂屋。
卫天成夫妇正襟危坐在上方,见人进来,立刻朝下方看去。
陆钧山容貌俊美出色自不必提,他身旁跟着的小妇皮肤如白玉一般,柔美温润,站在一起真如一双璧人一般,尤其陆钧山还抱着卫昀,倒像是一家三口了,毕竟以陆钧山年纪,若早早成亲生子,孩子也差不多是卫昀这般大。
卫天成再看看女儿委屈恼怒的脸,这在战场上也是骁勇的武将也是一时发愁了,却是对陆钧山说不出什么话。
但卫夫人可泼辣得多,她浓眉一扬,那张圆润的脸上露出的不满与卫玲珑如出一辙,当即就要说话。
只陆钧山却是人精,放下卫昀,拉着云湘笑着便对卫天成夫妇行了晚辈之礼,抢先偏头对云湘道:“还不快见过卫叔卫婶?”
说罢,也不等云湘行礼,那俊美的脸上便露出笑来,又对上座的卫天成夫妇道:“卫叔卫婶,这是晚辈未婚妻,戚家小姐。”
他说这话时那般自得坦荡,叫人真是说不出话来,毕竟谁家贵门公子会随意领了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女子就说是未婚妻的,可有得过家族承认,可有得过长辈应允?这般放荡不羁视礼教于无物的模样,饶是武将之家都是面面相觑。
云湘是被赶鸭子上架,到了如今这地步,自然是不能拆台惹得谁面上都不好看,她福身行礼,却是没那脸皮称将军与夫人为叔婶的。
卫夫人本以为云湘只是个娇妾,自要为难一番,如今一听陆钧山这般说,倒是迟疑了,只以为自已在西北消息知道得晚,只好硬生生忍下心头万般情绪,脸上勉强露出点笑受下了这礼,担忧地看向女儿。
卫天成自也不会为难云湘,点了头应了声,心中只可惜女儿这门亲事是成不了了。
在场最伤心的莫过于卫玲珑,在全场静寂里抽噎出声,转身就离了前堂。
卫堔瞪了一眼陆钧山与云湘,转身忙去追妹妹。
如今正是傍晚用饭时,将军府的饭食也已准备好,卫天成此时只能当无事发生,笑着招呼陆钧山入座先用饭。
女眷是另开了一桌,卫夫人便和云湘在另一桌坐下,武将家也不用劳什子屏风隔开,陆钧山一眼就能看到云湘,他凤眼挑着,唇角噙着笑坐在卫天成下首。
也不知卫堔与卫玲珑说了什么,不多时她便红着眼圈儿回来了,在卫夫人右侧坐下。
席间男人们那桌自是谈笑风生,女人这桌却是静谧非常。
云湘能察觉到卫家小姐一直瞪视着自已的目光,如此情绪外露,与那在她面前全露底儿的健硕青年卫堔显然就是一眼便知的亲兄妹啊。
卫夫人倒是说话了,她声音爽朗麻辣,试探着问:“不知戚小姐是哪儿的人,戚这个姓倒是很少见呢。”
云湘心知肚明她问这话的意思,想了想,还是隐去了曾经是林婉月陪房丫鬟一事,省得事后那凶神男人那双凤眼又瞪她,只柔声说出身苏州农家,父亲是铁匠,其余并未多说。
卫夫人也没甚可与她多聊,久而久之这席面就安静得很。
却说陆钧山虽是一直与卫家兄弟们说着话,但担心云湘说错什么,少不得分出点心神给那小妇,听她回答得很是不卑不亢,十分得体,脸上便含上笑容。
就坐在他身旁的卫堔见了,总无意识地也朝着云湘多看两眼,恰也能看到妹妹幽怨委屈的模样,便与陆钧山那笑颜不同的是一直拉着张脸。
饭毕,男人们那边还在饮酒说话,云湘想去小解,也是被卫家小姐盯得久了,想去放松放松。
卫夫人便指派了个丫鬟陪同。🞫ł
云湘这边一走,卫家小姐便坐不住,没多久也离了席,那边盯着妹妹的卫堔见了,担心出什么事,忙找了个借口也离席,陆钧山那时正和卫天成说话,倒是没立即注意到,等他注意到云湘离席时,看了一眼身侧的成林,成林便俯身过来耳语几句。
陆钧山听闻卫家玲珑是跟着云湘离开的,想到那是个娇蛮的,担心云湘吃了亏,便也借口尿遁了去。
第132章 无视这猛男另类撒娇
这西北大将军府在前朝时曾是一位被贬至此做封地的王爷府邸,瘦死的骆驼比马儿大,即便那前朝王爷不得宠,王府却依旧建得十分雄伟。
领路的丫鬟在前面提着灯笼,走了许久才是到了茅厕。
云湘进去解决了生理需求,出来净了手后,不想过早回席面上,便让丫鬟带着自已去了方才路过的一处池水边看景,今日明月高挂,西北的月似乎比扬州更明亮,除却冷了些,倒是没什么不美的。
她对着这一汪池水倒映明月的景色有些心烦地走了会儿神,想着今日之事,那霸道又强横的男人是故意在卫将军与其夫人面前摆明了她的身份,这时倒不能说是他拿自已劝退了卫家小姐了,瞧得出来,他起码此时是真心地想要坐实了她未婚妻的身份……
“哇——!”忽的一声孩童啼哭的声音冲破了此时池边的静寂。
云湘回过神来,自是朝着传来声音处看去,便见到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厮围在一块儿,瞧着都八九岁模样,看起来正闹了不快,有动手的嫌疑,而将军府中哪怕是小厮都是自小学拳脚的,那其中哭的那个显然是其中最瘦弱的,远远的就见他揉着眼睛倒在地上。
“那儿……”她忍不住站起来。
那陪同的丫鬟见了,瞧了瞧,立刻道:“坏了,那群不长眼的又在欺负大爷带回来的那小童儿了!”
这大爷说的自然就是卫家大爷卫堔。
“戚小姐,奴婢过去瞧瞧,劳烦小姐在这儿稍等。”将军府的丫鬟说话也是脆爽得很。
云湘正好闲来无事,便说一道过去,可她才跟着丫鬟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娇喝。
“站住!”
云湘和那丫鬟齐齐回头,便见一身红裙的卫家小姐叉腰站在身后两步远,那眼儿红红的,显然委屈又气愤。
卫玲珑也瞧见池水另一头的小厮们的动静,便依旧指了那丫鬟过去调停,只对云湘娇蛮道:“你且别走,我与你有话要说!”
云湘只好站在原地应了声。
卫玲珑从第一回见了云湘便在心中暗自比较,见她生得貌美,皮肤那样白嫩,心中徒生起自卑来,觉着是自已生得不如钧山哥哥的意,他才不愿与她好,不怪她这般想,陆钧山喜好美人的风流名声也是出了名的。
她盯着云湘看了会儿,眼圈越发红了,却是神色黯然,走过去又细细瞧了云湘,终于道:“你生得可真美。”
说着话,卫玲珑便在池边石块上坐下,小声抽噎着又哭起来,“我知晓钧山哥哥就爱美人,他瞧不上我,因我生得不够美,可他对我笑得温柔,我以为他对我有意,呜呜……你做什么呀?”
哭到一半她瞧见身旁的人也坐了下来,掌心朝上朝她递过来一物,她抽噎着去看,发现是只雕琢栩栩如生的蝉儿,很是精巧,她心里有些欢喜,泪眼朦胧朝云湘看去。
云湘眉眼柔和,声音在夜色下温温如春风,“这蝉儿会鸣叫,要不要玩一玩?”
卫玲珑疑惑地看她,又去看那蝉儿,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云湘便将那只木雕蝉儿放到唇边轻轻一吹,果然那小木蝉便发出尖锐声音,如同夏夜蝉鸣一般,卫玲珑被家里娇养着,性子是单纯的,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拿了过来在手心把玩,又吹了吹,一下脸上露出点笑来。
“若是欢喜这些小玩意,我还可以雕小蝴蝶小蜻蜓来予你把玩。”云湘顿了顿,拿起帕子替她擦了眼睫上沾的泪水,没有提及陆钧山一丁半点。
卫玲珑抬起头来又去看云湘,忽然就泄了气,眼眶红红地别开了头,低声说:“我头一回见钧山哥哥时才九岁,你不知道那时他多好看,比我哥哥们都好看,穿着身白衣骑在白马上,皮肤白白的,不像哥哥们都是黑蛋子,我一眼就欢喜这个哥哥,长大了娘问我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见过的钧山哥哥,如今我长大了,真的很想嫁给他,戚家姐姐,你把钧山哥哥让给我好不好,我可以给你好多好多钱,我大哥也是英勇男儿,我让我大哥娶你。”
正赶来见到两人气氛还颇为不错所以躲起来在树后的卫堔:“……”一边心里骂妹妹这般冥顽不灵看脸选夫,再者长得黑怎么了,都是晒出来的,英武男儿就该这般,一边又屏住呼吸好奇那女子的回答。
躲在另外一棵树后的陆钧山抿了唇,一双凤眼眯起盯着不远处,俨然一副若是云湘将他拱手相让的话今晚必要逞一逞男儿威风的架势。
那般凶神恶煞的气势在幽夜里更是显著,但显然此时的云湘不知被凶神盯住了,她想到这又是一个被陆钧山皮相蛊惑的天真少女,思索一番,便微笑着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
她后半句本想说只要卫玲珑说服了陆钧山,她愿意如她所愿,只是嫁给卫堔便算了。
只是还没说出口,就听树后平地炸出一声响,“只要什么?”
惊得卫玲珑与云湘一道回头看去。
月光下,穿着月白长衫的高大男人如同凶神一般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满身阴沉杀气站在那儿,那凌厉的凤眼看过来时仿佛能飙射出刀子杀人一般。
卫玲珑头一回见陆钧山这般恶修罗再世的模样,吓得脸都白了,以往钧山哥哥可都是那般风流含笑的模样啊,这看着要爆锤女人的凶神是谁?她心目中美好风流的钧山哥哥形象堪堪要破碎。
陆钧山抬起腿走来,卫玲珑竟是心慌害怕得不行,站起来如受惊的兔子般跑了,而陆钧山的视线有意无意朝一棵树后扫去一眼,躲藏的卫堔也自觉偷听不是君子所为,面红耳臊,便追了妹妹离去。
“你方才想说什么?”陆钧山脸色铁青走到云湘身边,一声简直堪称泣血质问,仿佛头上又戴了顶铁绿帽,“是否要把爷拱手让人?还是想背着爷偷了那年青汉子?”
云湘瞧着月光下气鼓鼓的男人,怀疑此人是河豚成了精怪,每天都要鼓上一鼓,再说了,他看得这般紧,她不过是出来解个手都要跟着,偷个汉子恐怕也找不到空闲。
她站起身来,忍不住抬手戳了戳陆钧山的脸颊,果然正鼓着呢。
陆钧山已然觉得今天下马车时被这小妇揉擦嘴唇的旖旎温情这会儿被搅得没了踪影,此刻见她还若无其事来戳他脸,自是冷冷瞪着她,脸绷得更加厉害。
云湘觑他一眼,已是对这凶神有几分了解,这便是等着她去哄呢,最好是亲一亲脸,亲一亲嘴。
她微微一笑,无视这猛男另类撒娇,把冷冰冰的手贴到他脖颈里,果真是暖手得很,她语气轻柔,却是淡了脸色先发制人:“大爷在外招惹了卫家小姐却要来问我,真是好不讲道理呢!”
第133章 使一使他自封的未婚妻的名头
陆钧山先是被云湘冷冰冰的小手贴了脖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再强壮体健的男儿冷不丁脖间软肉被贴了块寒冰都要起了鸡皮疙瘩,他正皱了眉要说她在外边待太久才闹得手儿这般冰凉,结果冷不丁就听了她温柔的细嗓冷淡地说了这么句话。
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但这也无怪乎他怔在当场,他是风流浪荡随意进出花丛的男儿,往日为他争风吃醋的女子多的是,上到出身姣好的贵门千金,下到秦楼楚馆的妓子粉头,比比皆是,而他陆家大爷模样俊美,财力雄浑,便只拿着只酒盏笑看这些群花争斗场面便是,说来也是男子傲然得意之事,旁人论起来也只会说那些个小姐不够矜持,却会赞他一声风流多情。
陆钧山头一回被人这般轻斥,一般人倒是要恼怒地反斥过去,少不得为自已辩驳一番诸如他何须要去招惹卫家小姐这般的话。
可他那双凤眼盯着云湘看,心思却转了个弯,定然那不是一般人的反应了,他的唇角扬起笑来,却是低头朝云湘的脸凑了过去,仔细端详着她那张白玉一般温润美丽的脸儿,“啧,空气里可是醋味,这味道,依爷看,没酿个百年怕是出不来。”
这般厚的脸皮,依云湘看,没修炼个千年也是修不出来的,许是孔雀成了精,才这般自恋。
云湘对付这般人才终究还是手段修炼不到家,想想这人的自作多情,只能语气一本正经道:“百年老醋怕是要馊了,大爷闻错了。”
她以为自已是摆了脸色冷了面孔,可她天生声音柔软,这般细声细气地讲道理一般回复他调弄的话,又是让陆钧山觉得可爱极了,他凤眼上挑着,觑着她笑,低头忽然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揽在她臀腿处抱了起来,像是抱小孩一样。
他抱着她转了一圈,抬头在她唇角香了一口,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下有几分说不清的味道,却是懒着调儿斥她:“别转移话题,卫玲珑的事暂且不提,就问你是不是要背着爷去偷那年青汉子?卫堔那等小儿可有爷精悍壮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虽是身形如山,但你怎可确定内里不是个虚的?不像爷可是娇娇儿验过货的,那般悍然,瞧你可是欢喜得很呢,缠住了爷便不肯放。”
云湘被冷不丁抱起来,重心不稳,下意识就抱紧了陆钧山的头,再听到他这话,深知其意,脸都红了。
她又不会骂人,憋了半天道了句:“臭不要脸!哪个缠住你不放了!”
陆钧山偏爱她这哑口无言的文雅模样,又抬头在她另一边唇角香了口,懒洋洋道:“待过个几天,便叫你好好看看是不是。”
他这么插科打诨,方才的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心里还是不满云湘不把他看得紧紧的,但想到这小妇如今还会饮醋了……那就是饮醋,总之心情颇佳。
“戚小姐?”方才还声音脆爽,这会儿出声却是弱弱的,显然有些迟疑和紧张。
云湘回头,就见是方才去劝阻那几个年纪小的小厮打架的丫鬟,忙挣扎着从陆钧山身上下来。
陆钧山烦那没有眼力见的丫鬟忽然出现,一双凌厉凤眼立刻朝那丫鬟射出飞刀,却也是松开了云湘。
云湘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再去朝着先前那几个小童打架的地方看,果真是没人影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几个小童是因着什么打架?”
小孩子打架算起来是很寻常的事,不过她想起在林家或者是陆家都没见过小童打架,一个个都很是规矩,最多有些调皮而已。
那丫鬟便道:“咱们将军府里的小厮都是要习武的,挑选进来的将来指不定会跟着主子们上战场都不一定,可几个月前我们大爷带回来个小哑巴,也不会武艺就做了大爷身边的小厮,那几个小童看不惯,之前总要寻了机会找他探讨一番,后来大爷知道后收拾过那几个小童,这事就没有了,今天是那小童先动手的,却是不知为何,问不出来原因。”
云湘心里对那小哑巴生出些怜惜来,又想起了自已还没有下落的弟弟,难免情绪又低落一些。
她想早点找到弟弟,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必须要找到他,这样她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云湘在沧源镇时也去打探过,但茫茫人海,她一个小女子根本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她不由将视线又看向身旁的陆钧山,内心深处是不想朝他开口,以免未来欠他人情良多,可她一想到如今自已的处境,又有什么好自矜的,自然是哪里有砖就哪里让他去搬,使一使他自封的未婚妻的名头。
陆钧山见那丫鬟说完了话,便挥手叫人下去,而他则是揽了那小手冰冷的小妇到怀里,又揉搓着她那双指尖有薄茧的小手,“怎如此寒凉,还是要男儿热血温一温才好。”
云湘任由他揉搓,冷冰冰的掌心很快暖和起来,便仰起头来看他,却见那凶神正低着头瞧她,也不知看了她多久,锐利凤眼在西北的月下都变得莹润柔美。
陆钧山见这小妇一副被他俊美容颜蛊惑的模样,挑了下眉,心神旌荡,似笑非笑看她:“莫非是被爷这月下俊美容颜迷花了眼?”
这不过是随口一句风月调弄,他也知这小妇脾性,如今是对他的调弄视若无睹,也根本没想过她会应声,不曾想,她仰着头,冲他弯了弯唇,忽的柔声道:“月下看大爷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呢。”
别有一番滋味?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