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脸上没露出什么来,依然是宽和又有些爽朗的微笑,道:“来看看婉月,和她说说话,瞧你这般眼圈乌黑,这两日也是累着了,快些去休息吧,就是读书也歇两日再说。”
虽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闱了,但是也不差这两日了!
陆清泽也是不想母亲为他们夫妻的事操心,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只温声说好,他想了想妻子在母亲面前向来维持着温婉与体面,应当是不会像在他面前那样撕心裂肺地吼,便是放心地离去了。
等他一走,大太太脸上笑容便淡了许多。
林婉月身体虚弱,强撑着想起来,但大太太也不是那等苛刻的人,自然不会让一个因着生孩子九死一生的媳妇这个时候还要守着礼,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声音还算是温和的:“都这般了,便不必循那些个无关紧要的礼了。”
“多谢母亲宽厚。”林婉月躺在床上,这般轻声说道,这两日她控制不住情绪,嘶喊了几回,这会儿嗓音还是嘶哑的。
她垂下了眼睛,此时清楚婆母来找她所为何事。
前天,有人给喜翠塞了张纸条送来,纸条上所写的便是询问关于大伯哥做过的令人不齿之事,字里行间瞧得出来是为着打压大伯陆钧山的,也许了她好事,比如治愈女子宫胞的密药,又比如许她父兄官职。
她自是不会轻易相信,可傍晚的时候,喜翠又拿回来了一瓶药碗,又有新的纸条,说里头有七日的药丸,吃下便是一个疗程。如此,她半信半疑地请了大夫查看药丸,大夫说药丸无毒,里头的药都是对女子极好的药材,她便大着胆子吃了一颗。
吃下那药丸后, 她下身的血就流得少了,整个人也舒畅了许多,便是又信了几分。
只是,对于她大伯哥陆钧山的事,她知道的也甚少,她嫁进陆家几个月就没怎么见过他几回,更别提他有什么不齿之事了。
关于陆钧山,她就只知晓他风流浪荡,后院女人多,外面也玩的花,至于更多的,却是无从知晓的。
想来想去,只晓得甚为清楚的便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他使计将她那陪房丫鬟戚云湘给弄成自已女人一事,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十分令人不齿之事,体面人家从来不会有这般做兄长的睡了弟媳身边陪嫁丫鬟的事情的。
于是这事就被她详细写了个清楚,叫喜翠拿到了纸条上约好的地点。
本是不知背后那人想如何打压大伯,但她却是听闻了昨晚太后寿辰宫宴上发生的事,知晓了陆钧山被打,知晓了她那陪房丫鬟戚云湘在宫宴里被人揭露身份经历好一顿羞辱,她心中甚是痛快。
至于这是否影响陆家恢复爵位,她已是不在乎了,横竖那爵位也是陆钧山继承,与陆清泽毫无关系。
“身子如何了?”大太太开口道。
林婉月神色很是恭敬道:“已是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
大太太点点头,又嘱咐了一番:“大夫开的药都好好吃,好好养身子。”
林婉月自是点头应下。
随后,大太太便安静了下来,低头喝了口茶。
林婉月也没说话,心里冷硬,自是知道这惯会做表面戏的婆母总算是要说到今日来寻她的目的了。
大太太脸色也冷淡了许多,道:“将钧山那些个事说出去的,便是你吧?”
此刻的大太太很有婆母威仪,加上今日她又穿了那身老气横秋的褐色,威仪便是更重。
林婉月也不曾见到过婆母这般,到底还是有些被威慑到,垂下眼睛抿唇不语。
大太太又淡声说:“我既然寻到你这里来便是已经找到人知晓了大致事情,我知道你入了京便在府中买通了不少人成为你的人,这些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不该去做那等损害陆府之事,昨日宫宴之上,陆府差点遭了罪事!”
林婉月本就情绪不稳,听到大太太这般冷的声音,积攒的情绪又上来了,胸口起伏不定,道:“母亲这话倒是严重了一些,不过是有人来问,儿媳便说了一些关于大哥的事,谁不知道大哥风流浪荡,扬州城里传遍了的,至于他使计强夺了儿媳陪房丫鬟一事更是事实,儿媳不过是说了一些事实罢了,何来损害陆府了?”
大太太听着她这般口气,就知道她怨念颇深,不论是对大儿还是对云湘。
多说无益,何况这是个为了生陆家孩儿九死一生的产妇,只是她看着林婉月极为失望,原先替二儿选了这媳妇便是听说她温婉能干,在家中就操持家务会管家,虽林家比起当时的陆家来说家世上都差了许多,但她念着这林婉月品行还是为二儿定下了她。
如今只剩下后悔,这二儿媳只是面上菩萨面,实则心里却是不那么良善的。
“好好坐月子吧,坐完月子便回扬州,扬州适宜养身,养个一两年,再回清泽身边。”大太太语气依旧很淡。
二儿这回参加春闱,她是对他有些信心的, 必是能榜上有名,到时不论是留京还是去外地做官,总归这前两年的紧要关头无须这短视妇人在身边碍事。
林婉月一听,立刻脸色一变,方才那硬气消散了大半,气焰弱了一些,只道:“母亲怎可如此,我定是要跟在夫君身边的!”
大太太看看她,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一句,起身便走了出去。
身为婆母,她确实有这资格如此。
从里头出来时,大太太听到里面砸碎东西的声音,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憋闷得很。
她朝身旁周妈妈嘀咕一声道:“这般看来,钧山眼光确实不错。”
周妈妈想想,也点了点头。
“走吧,去钧山那儿瞧瞧他如何了,那屁股烂成花不知要养多久,留了疤岂不是难看得很?也算是给他这浪荡性子一个教训!”
周妈妈汗颜,没应声。
等大太太到了寻芳院,也免了人进去禀报,就自顾自进去了,到了屋门前,便听她那霸道威风平日里无比强横的大儿用那般让人难以直视的仿佛用夹子夹着般的声音对云湘委屈道:“爷都这般了,你这小妇还这般冷硬,就不能好生安慰爷一番吗?”
大太太直觉真是想要捂脸,大儿这……光屁股拉磨,真是转圈丢人啊!
第187章 他如今顶多挤进去黄豆点位置。
大太太略有些无助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周妈妈,一时不知自已此时该敲门进去还是该默不作声只当自已没来过。
周妈妈低眉垂首,两手揣袖,摆出一副老奴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大太太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接着便摆出同样什么都没听到的架势,并给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自然是心领神会,在外面重重清了清嗓子。
屋里,陆钧山刚换完药,暂时失去了优雅的身体正微微侧着抓着云湘的手,却是忽然听到外面一声足以震耳溃聋的清咳声,顿时僵住了身形。
云湘挣脱开陆钧山的手,面色忽然臊红,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拍了一下他那双不安分的狼爪子,赶紧从床边站起身来。
“爷的被子!”陆钧山这会儿很是有些腹背受敌的惨况,一时腾不出手盖住这难得让他尴尬的身躯。
云湘听到这一声压低了的略含恼羞的声音,再看那霸道男人难得有些赧红的俊美面容,一时忍俊不禁,视线慢悠悠将他从头到尾扫荡了一圈,再是掩嘴笑了一下,轻飘飘道:“大爷这般有力,还是自已拿了被子遮盖吧。”
昨夜里这霸道男人烧了一会儿,一碗药灌下去早上便退了个干净,还有心情搞一些有的没的,在这古代一副好身躯果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陆钧山就这般瞪着一双凤眼看着那无情小妇扭着杨柳小腰朝着门口走去,一时也是拿她无可奈何,想到自已老母亲就在外边,又是生出尴尬来,赶紧忍着剧痛,吸一口气,趴了下来,此时此刻倒是要庆幸下边褥子足够柔软。
云湘出去开了门,就见大太太又穿了那一身褐红色极为老气横秋将她硬生生年纪弄大了十多岁的衣衫,此刻很是端庄典雅地站在外面。
她低头福了一礼,便赶紧让开身体。
大太太很是慈蔼地点了下头,抬腿走进来,一边笑呵呵问:“钧山昨晚上如何?可有发烧?”
云湘一边跟在她旁边往里走,一边轻声道:“子时的时候,大爷起了一点烧,不过吃过药后到早上便退了烧了。”
大太太点点头,道:“钧山身子骨向来健壮,从小就和小牛犊似的,长大了就是猛虎雄狮啊,昨夜里还发烧,早上就生龙活虎了。”
这也就是一句寻常夸赞人身体壮实的话,但放到此时,云湘忽然就沉默了一下,大太太也想到了刚才听到的话,顿时也消了音。
周妈妈继续做个聋子。
陆钧山趴在床上,只听到几人走进来的声音,却没听到人说话……倒也不是,刚才分明是听到她们说了点话的,一时好奇,扭头看去道:“怎的不说话了?”
接着他便看到那小妇白了他一眼,他正莫名时,就见自已老母亲也白了他一眼,顿感无辜且莫名。
大太太见儿子这般中气十足,一时歇了慰问几句的心思,瞧他这般模样,比她还健壮,哪里用得着来探视,不如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近日真是心神劳累都要长皱纹了!
“我看他甚好的模样,也就不坐一坐了,辛苦你照看他了。”大太太拉着云湘的手,十分言辞恳切地说了一番。
云湘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
大太太如释重负一般,象征性看了一眼床上趴着的大儿,也不多停留直接带着周妈妈仿佛身后有人在赶着一般飞速离开了寻芳院。
陆钧山眉头微蹙,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母亲来了就走的猴急模样,他看向那神色淡然的小妇,“母亲怎走得这般快?”
云湘心道,自然是因为你瞧着生龙活虎,被打了一百杖还能中气十足的说话,也是少有的,若是陆清泽被这般打了,恐怕不昏迷个三天醒不过来。
“太太瞧着眼窝泛青,昨晚上想必是没睡好,身子疲累得很。”
陆钧山听这小妇这般柔声细语的说话, 立刻也没什么好疑问的了,总归母亲无甚要事,便点点头。
云湘看着这霸道男人趴在床上,倒是终于安静了下来,想也是,昨天晚上发烧没怎么好眠过,早上吃过饭浪了会儿便是消耗了仅存的那些精神了。
她便打算在窗边榻下看看书,一会儿拿刻刀雕些小玩意。
陆钧山趴在床上却是神情古怪,他朝云湘看了两眼,忽然道:“且叫成林进来一趟,你先出去罢,爷这儿暂时不用你。”
云湘刚坐下,听他这般说,当然是不解纳闷地抬头看去,就见这霸道男人一脸凝重的神色。
她以为他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事情,立刻也不敢耽误,点了头出去寻成林。
成林听云湘转述过后,也是神色凝重,赶紧进了屋,并关上了门。
云湘只等在外面,她本来也有些担心是否有何大事,但她忽然想到今早上那霸道男人还没有如厕过,一时脸色微妙,只拉着黄杏出去园子里逛逛。
她在外面转悠了半个多时辰,又摘了些梅花,才是慢吞吞回了寻芳院。
回去时,假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花插在了花瓶里。
陆钧山还没睡,方才好一番动作,疼得他唇都白了,这会儿趴着缓气,见那小妇一脸悠然地在插花,忽的又觉得自已挨了这么多打也值得,何况祖父那儿也有说法了,皇帝太后都知晓了婚事。
“陪爷睡会儿。”他朝云湘招了招手。
云湘看他一眼,拿了本书到榻边去,“我不困,你睡吧。”
陆钧山略有些不满,但身体疲惫涌上来,便只用凤目最后瞪了一眼云湘,“那你留在这儿陪爷!不许走!”
云湘应了一声,她翻了两页书,抬头时就见陆钧山睡着了,她呼出一口气来,随后拿了块木头摆弄。
想开铺子的心一直没有停下来,做些小玩意也轻松,手上的技艺不能停下来。
陆钧山这一睡,便酣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屋里没见那小妇,下意识便以为她又跑去那学堂了,立时撑起身子要喊人,就听门打开,那小妇牵着那小儿的手进来。
他很是松了口气,虽说宫宴之上她已是亲口承认,但他知晓她心里依然藏有那瘟生一席之地,他如今顶多挤进去黄豆点位置。
第188章 爷要问你讨一件礼物。
清河村里如今上下都传遍了,蒋秀才要把李文娘迎进门了,如今说起这事,谁还敢说李文娘命苦?只道蒋秀才品行端方。
当然,偶尔一些酸话说李文娘不配的自然不会少,只是李文娘经历多了,很是不在意那些酸话,只听蒋铖的安心备嫁,也不去悲苦自已过去那番经历,心情都是甜蜜的。
为了以免多生事端,加上李文娘如今李家那边并不欢迎,于是赵春兰听儿子的话,将成礼的日子定在了一周之后。
很快便到了婚礼前一天,蒋铖上完课,便对王夫子说了这事,还请王夫子一道去村里参加喜宴。
王夫子自然是愿意的,很是高兴,万卷学堂因此第二日便放假。
这日成石去学堂里接了戚怀信回来,自觉得到了一个值得让大爷欢庆的好消息,胸膛都挺起了三分,回来就喜气洋洋对趴在床上休息的陆钧山以及在一旁拉着戚怀信的手说话的云湘道:“大爷,姑娘,明日戚小爷不用去学堂,休息一日。”
戚怀信也高高兴兴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