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也适时地站出来:“一切都是微臣之错,是微臣不该生病,更不该将将令交给娘娘。微臣就算病到快要死了,也该为国捐躯才是!”
朝臣们心情更复杂了。武安侯,谁说你一介武将不会说话的,你这说的不是挺顺溜的么,占据了大义,谁还敢说你半句不是?
徐子恺道:“侯爷当时病重,本就不能行走,就是强行带病,只怕效果也不佳。天佑我大周,有了侯爷这样的武将,还有娘娘这样的武将。微臣替天下百姓感谢皇后娘娘。还有官家,幸好官家支持,慧眼识珠,才让北疆民心稳住,才有了最后的胜利。”
是啊,人家都快死了,强行带病,又有什么好处?
朝臣们戚戚然,当时他们也怕打输了,让羌族进犯长安,到时候他们也全都玩完了。当时他们不是都记着武安侯的功劳的么?怎么,武安侯的可以记得,换了他妹妹,就记不得了?
见形势一边倒,崔躬终于忍不住道:“官家,此事到底事关重大,皇后娘娘她身份特殊,不仅是有功之臣,同时还是您的皇后啊,是太上皇的儿媳。以微臣看,不如将太上皇请出来,听一听他的意见。”
崔躬的意思是,执意将这件事变成家事,那么作为家翁的太上皇就有权力,也有资格,对功臣长孙令说三道四了。因为在他面前,她只是更低位的儿媳妇。
秦严眼神一眯。最大的鱼是不是要钓出来了?
崔躬都行事了,其他世家臣子当然也借机道:“是啊,还是请太上皇来主持一下吧。”
跟着老大混,准没错!
秦严只能敷衍道:“太上皇有恙在身,怎可为这等事劳动他老人家?伤了太上皇贵体,谁来担责?”
反正他不想担这个责。哪个臣子敢说。
“谁说朕有恙在身?”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心里一惊,不可置信的朝后看去。只见苍老了不少的太上皇在杜将军的搀扶下,站了出来,他恨恨地看向秦严,“你这逆子!囚禁亲父,岂配你座下皇位?”
朝臣们心里都有数,明明之前太上皇就中风了,要静养常宁宫,他们大概看得出来太上皇行事暴虐无道,甚至还有让吴王拿女子经血炼丹的黑历史在,官家估计是想尽办法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常宁宫了。就算是囚禁,也说得过去。只是,太上皇怎么出来的?
秦严本还镇定,太上皇能成功出来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但更出乎他意料的人,是杜将军。杜秋爽,可是他母后的哥哥啊!他为何不支持自己这个外甥,反而支持垂老的太上皇?这不对劲。
“父皇为何污蔑儿臣?”秦严大惊失色,“若是儿臣行了此事,您又怎么会在这里?”
太上皇都快被这逆子给气笑了,他还有脸说。若非他秦闻精心布置,谋划了这许多,他又怎么能从常宁宫逃出来?又哪里有今日?
秦严又看向杜将军:“杜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反么?”
杜将军不敢直视他,只是道:“官家,你莫要一错再错了。太上皇清君侧,清的正是你的枕边人,这位野心慢慢的长孙皇后。”
崔躬也劝道:“官家,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您父亲的话,莫非也不听了吗?”
太上皇看向秦严:“逆子,你听信妖妇和外戚之言,囚禁亲父,不孝不义。朕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诛杀长孙家族的人,朕就宽恕你的过错。”
秦严眼里墨黑。他明白今日这一出为的什么了。原来是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恭迎太上皇复位啊。
“朕若不肯呢?”他淡淡道。
太上皇哼了一声,杜将军对外招了招手,几百军士就涌了进来,手握刀剑,如狼似虎。
朝臣们:???
他们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怎么上个朝还遭遇了逼宫啊。太上皇想要复位,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这些,就算拿回来皇位,又能坐几年呢。而且太上皇脸皮是真的厚啊,他怎么有脸的啊。
世家官员们也心里又怕又怒:这剧本不对吧。说好的大家一起逼官家废后,好送女儿入宫,大家一起享荣华富贵。怎么画风突变,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对了,崔躬,崔躬!你爹的崔躬,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这老小子偷偷和太上皇结成阴谋,也不通知我们一声!今日这种情况,无论最后谁胜,他们都讨不了好啊。
其他臣子们就更看不懂了:怎么回事啊,忽然间就剑拔弩张,要打起来了。
杜将军拱手:“请官家下旨。”
秦严沉默。
长孙令道:“杜秋爽,你是不是忘了,西山还有五万武安军?”
朝臣们立刻挺胸抬头:对啊,今日虽然是杜将军率领的神武军当值,但是神武军也就一千人,虽然忽然反水确实怪叫官家恼火的,但是我们武安军杀一敌百的,难道还怕了你神武军?
杜将军也笑了:“娘娘何必逞强?哪怕武安军现在从西山过来,这边大局已定。”这也是他和太上皇定下的时间差,到时候太上皇复位,武安军若是不尊圣旨,那就是造反,全天下共击之!
太上皇也得意地笑了。一切都尽在他们君臣的掌控之中。
“哦?是么?”长孙令忽然上前一步,握住秦严的手。
就在这时,气氛突变。肃杀的气息忽然降临整座太极殿,披甲军士闯入宫殿,一名年轻的男子走在最前,冲杀起神武军来,招招见血。
他如入无人之境似的,很快到了帝后跟前,“微臣白余见过官家。”又对着长孙令行礼,“将军。”
众臣皆骇然。
难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上皇和崔躬等人自以为算计的好,宫中只有神武军,此时反水,让官家根本没有着落,皇宫都出不去,还如何召来军队相救?可人家长孙皇后和武安侯早有成算。
杜将军脸色霎那间白得和死人一样,他不敢置信道:“难道,你早就叫武安军入京了?”
西山虽然在京郊,但从那边过来,至少也得三个时辰。而现在的武安军看起来至少三千轻骑,这么大规模的武安军入京,他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难道不可怕么?只怕帝后早就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擎等着看笑话呢。
长孙令微微一笑。她昨晚连夜去的,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他们解释了。
武安军能打,会打,一进来杀人和切瓜吃菜一样简单,神武军很快就露出颓势,兵败如山倒,被杀的被杀,投降的投降。
太上皇眼神阴冷地看向秦严:“你好狠毒的心机。”
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这个好皇儿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治他这个爹于死地。
白副将虽然没有把刀剑直接架在太上皇脖子上,但也派了众人围住太上皇、崔躬和杜秋爽这三个宫变主谋了。
秦严忽然问道:“你为何帮太上皇谋反?”
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杜秋爽,其实他们也好奇得很,你说杜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虽然今上登基之后,对杜将军这个舅舅也没有很热切,对母族也一般般,但是好歹有姻亲关系。你去帮太上皇,能有什么好呢。
杜秋爽无奈一笑,并不答话。
秦严逼问道:“你有把柄在太上皇手里,是么?”
杜秋爽极力镇定,可脸上抖动的皱纹还是出卖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成王败寇,微臣无话可说。”
太上皇冷冷地看着他们舅甥两个。
不管怎么样,这场闹剧到底还是落下了帷幕。从揭发长孙皇后冒充武安侯,到最后太上皇和杜将军发动宫变,企图复位,朝臣们的心情跌宕起伏,回到家后还久久不能平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啊。
可对秦严他们来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只是,其他事情都好说,只有一件事情,是秦严现在就想做的。
夫妻两个一日一夜都没有见面,长孙令昨晚就出宫去了西山寻人,秦严也一颗心分成了八份,操持着整个棋盘,推算运筹,几乎彻夜未眠。
但他们今日配合默契,打了个胜仗!
秦严抱住长孙令,亲住她的脸侧:“阿令就一点没有怀疑过我么?”
长孙令摇摇头。
秦严心软得不得了,亲自给她沐浴,洗去一身脏污,“为什么?”
长孙令眉眼张扬,语气却柔软,“因为我爱你,相信你。”
正如你也相信我一样。
夫妻两个洗了个鸳鸯浴,玩够了才开始处理后续。
————
英国公府。
卢行溪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女都还在家。长孙质最关心的自然是她阿姐,难得一日不去情报司也说得过去,萤萤也说不想去上学,自然也帮她请了假。
他才回来,卢照雪就扑了上来,一脸雀跃:“阿爹!”
卢行溪捏了捏她的脸:“小萤萤居然逃学呀。”
“没有没有,阿娘帮我请了假的呢。”卢照雪振振有词,“今日姨母所说的实在是太棒了,义正言辞,只是担心阿爹,你有没有受伤?”
卢行溪一向知道,消息传得比他骑马还快呢。那边太上皇逼宫,长安城内不少百姓都有所耳闻了,关门闭户,害怕的紧。
“没有。”卢行溪缓缓将今日之事道来。最后才对妻子道:“官家对阿姐,应是真心的。”
长孙质也有些动容,真不真心她还不十分确定,但肯定是一颗帝王心。她说:“只盼从此再无波折了。”
既然是阿姐选择的人,那她也试着相信阿姐的眼光一回吧。阿姐都愿意带着那么多兵马从西山回来了,若是没有太上皇的这一出,她带那么多将士回来,很容易被扣个武安军谋逆的帽子。
卢行溪听她这么说,才笑了笑:“阿质,你又怎么知道,一切不是官家算计之中呢?”
长孙质忽的一惊,想起昨日郎君回来后就镇定自若的样子,包括他猜测的那些话,最后化作语气复杂的一句话:“秦家人真是天生的皇帝命。”
嗯,排除掉太上皇。没骨头、没用的东西。这次过后,只怕也要凉了。
卢照雪之前在爹娘说话的时候一直没吭声,这时候忽然道:“天生的皇帝命么?皇位只有一个,这一代是落在灼灼阿姐还是阿大哥哥身上?”
此言一出,父母两个看她的眼神也都复杂起来,最后噗嗤一笑:萤萤啊萤萤。
第106章 (二更)
这一次宫变, 让天下人都见识到了这位年轻天子的魄力和胆气,智谋和心计。虽然之前大家也一直都觉得今上比他阿爹要争气得多,起码在大是大非上是没有问题的, 既没有一身软骨头, 又没有奢侈的欲望。
但这一次,能够以如此简单的手段,应付完太上皇的宫变, 难道不是天子的能力么。当然那,也有长孙皇后的鼎力支持在。最起码昨日, 许多臣子都以为只是逼迫废后的戏码, 谁知道后面还有一层戏要唱呢。尽管天子当时表现得事先并不知情,但从他后续的动作来看, 以及武安军那么快能兵至皇宫来看,官家自然是运筹帷幄的。
武安军那么快控制住了神武军,没让这场宫变影响太大, 可以说是极好的事。户部尚书点点头:若是打烂了皇宫, 又要拨钱去修了啊!朝廷没钱, 没钱!
至于为何杜将军要叛变, 经由大理寺审问也出了结果。原来当年,还是太子妃的杜秋颖是被还是太子的秦闻授意杜秋爽害死的。他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 听信了太子的话,设计害死了堂妹。反正只是堂妹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心要帮太上皇, 这样的把柄落在了太上皇手里, 他们一个主谋,一个从犯, 自然都不会对外吐露半分。还是最后上了刑,又用了心计, 才逼得杜秋爽吐出来。
大理寺官员自是大惊,这样的罪状最后呈给官家,只怕官家与太上皇父子再也不可转圜了——等等,他们好像从昨日起就不可转圜了,没看官家都把昨日定性成谋反了吗。太上皇谋反,自然也是谋反啊!
秦严得知此事,心里的不安总算落到实地。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说陪伴他没有太长,但终归是他母亲。他父亲虽然一直是个混账,但居然真的干出了授意杀害发妻之事,呵呵,这样的设计,岂是给他母亲留了活路?让母亲娘家的哥哥来操刀,母亲怎么可能会设防呢。
他闷闷地坐了一天。长孙令闻知此事,在他身边坐下,轻声安慰道:“好歹你没给杜家人什么母族恩宠。”
秦严登基后,对杜家并未有什么青眼,就把他当做普通臣子一般,也没有给他们母族应有的荣耀,只是杜秋爽任神武军统领多年并无错处,他也没必要把他撸下去罢了。结果他就联合他父皇反了。
“幸好没有啊!”秦严想起来也是一阵万幸,“不然别说母后在天之灵要气死,我也要气死了。”
他是最不能忍气的。
秦严在这事发生的前两日就听暗探来报,有些不对劲。房东泷投了他不假,但房东泷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信任他啊。所以一直都派人盯着他呢,另外盯着几个大姓世家的人也不少,这下好了,发现他们轨迹重合,秦严立刻兴奋起来:哦哟,有情况!
太上皇都还在常宁宫呢,他派了李玟严防死守,难道他还出的来?
所以他借此机会,放长线钓大鱼,看能不能这一把肃清宫内外敌人势力。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秦严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祖母在姑母去世后,就将宫里搞得和铁桶一样,谁知道大冤种上位后,又搞得到处都是漏洞,他爹的。”
长孙令爱惜地摸了摸他:“现在宫里可算清静了。”又拉着他,“过段时间我们带着阿大和灼灼去拜祭一下婆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