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只见过几次六殿下,都在皇城,有些宴会难免碰面,两人曾说过话,但对楚瑾来说,只是礼数上周到罢了。
这一消息传出来,严氏就把楚瑾关在府内,也拦住了给楚瑾送信的小丫鬟。
信严氏看了,在信中,楚瑾解释自己与六殿下并无私情,也没说过多少次话,问萧秉言接下来该怎么做。严氏看完信,点了烛火给烧了,那个丫鬟关到了柴房,打算过阵子给送去庄子。
楚瑾出不去,没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但严氏总让人打听。
外面传什么话都有,说楚国公的嫡女才貌双全天姿国色,让两位皇子的倾慕不已,甚至在六殿下求圣上赐婚后,七殿下跟六殿下大打出手。
皇上直接禁了两位殿下的足。
严氏如今并不觉得那是多好的话,从前说楚瑾才貌双绝,或许是夸赞,如今看热闹的多,看笑话的更多。
而且并没有大打出手,
楚国公说只是有些口角,但传来传去就传成了这样,楚瑾好似红颜祸水。
这对楚国公府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一个女子和皇子之间手足之情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要不是因为楚国公府有国公的爵位,楚瑾只是个小官之女,早被圣上一道圣旨赐死了。
皇上没有赐婚的打算,两位皇子被禁足,也没准许六殿下的求婚,严氏等了一个多月,宫里都没有消息,楚瑾也被关了一个月。
过了中秋节,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到九月中旬六殿下和七殿下被解除禁足,该上朝上朝,看皇家一团和气,好像从前的事根本没发生,反倒楚国公府让人笑话,严氏才明白,皇上这是等着楚国公府做决断。
要么送走,要么慢慢病死了,以全两位皇子的情分和皇家的颜面。
两位皇子为个女人大打出手,传出去的确让人笑话。
严氏也没有别的办法,七殿下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再让他娶楚瑾无异于痴人说梦,六殿下并非真心,他不过不想萧秉言太如意。
不仅楚瑾从云端跌落泥里,连楚国公府也是。国公府的丫鬟如今鲜少出门,在府里都低着头。
楚国公近楚盈懒懒散散不成样子,俨然是忘了当初得知七殿下心仪女儿时那股子欢喜了。
严氏最后狠了狠心,对外称病,然后让府里修缮佛堂,就算皇上不计较,宫里两位娘娘也不可能轻易揭过,与其日后找个由头给楚瑾发落了,还不如她自己来。
只能她自己来做这件事,才能保住女儿一条性命。
不能出府又如何,不能像以前一样又如何,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严氏称病,对外宣称长女为了给她祈福,日日在府里抄写佛经。
头又跟老夫人商议,老夫人也“病”了几日,等到冬月佛堂建好,楚瑾就搬到了那里。
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时楚瑾还精神恍惚,她想出去跟陈王说清楚,为何到如今成这样了。
不是解除禁足了吗。
海誓山盟,都不作数了吗。
最远的一次楚瑾快跑出府,但还是被抓了回去。她每跑一次,佛堂外头的墙就多一层,要么高一些,看着她的婆子由最开始的两个变成了十几个,实在跑不动了,楚瑾也不跑了,安安心心地在里面抄佛经。
她没想过一了百了,传出去丢楚国公府的脸不说,母亲也会伤心,她不是容易认命的人。
佛堂不大,里面也有冬春秋夏,转眼就到了次年八月中秋。
楚瑾抄佛经时听外面锣鼓喧天,一阵一阵喜乐徘徊在墙外,又听婆子私下议论,楚瑾才得知,陈王已经娶妻了,是吏部尚书家的长女,她从前的闺中密友。
的确死心了,但楚瑾还是想问个明白。
后,才知道那些日子楚盈很苦,母亲总让她出门,但楚盈不愿。
出去冷嘲热讽不说,还得议亲。再后来,二妹妹被母亲送去了庄子,从前不起眼的三妹妹被迫站了出来,一个人把楚国公府的荣耀扛在了瘦弱的肩上。
那时,楚瑾还想跟陈王要个说法,想问清楚为什么。
楚瑾如今再想起那些事,已经觉得不算什么了。
但当时的确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了,往后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言,一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在佛堂老死。
她给家族丢脸,让父母蒙羞,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也无法面对弟弟妹妹和兄长嫂嫂。
崇盛二十六年,楚远程还没有考中举人,身上只有秀才功名,楚国公府的两个嫡女,一个被关在佛堂,一个去了庄子,名声并不好。
楚瑾难以想像,三妹妹出门赴宴时面对的都是什么目光。
最惭愧的是,那个时候虽已心死,但还想着找陈王问个清楚,自前年七夕后,楚瑾就没见过陈王,感情早就消耗殆尽,兴许真的见到了,她也不知问什么。
问为什么不去求皇上,为什么不争取一二,还是问日子可顺心如意,可有后悔过……
这些,楚瑾也知道答案。
萧秉言是为了皇位,为了他自己,所以能轻易地舍弃她。
她自陈王成亲那日就知道,两人间再无可能,真的问了兴许也问不出什么来,或是想骗四妹妹那样骗她。
若非楚欣来过,楚瑾还会执着去问一问。
但楚欣跟她说了那些话,楚瑾总觉得有些可笑。萧秉言问她安好,可她在佛堂一年多,萧秉言娶妻纳妾抱得美人归,她这一切都是拜萧秉言所赐,原来这就是安好。
天底下只有他最有苦衷,难道要等到他登基为帝,楚瑾去做妾?
这就是安好。
以前想出去是因为想跟陈王要个答案,可如今想通了就不想出去了,自那天起就没了这个念头。
后总在佛堂也不是个事儿。
楚瑾顿了顿,说道:“在这儿待着,也给父亲母亲省心。”
她的事,世人总归会慢慢淡忘的,她不出门,不让外人想起她,就是为国公府好了。
就是辛苦三妹妹,才十三岁。
然后,楚瑾听楚沂说道:“长姐应该还不知道,月初,我陪母亲去寺里上香,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意外。山坡上有巨石滚下,差点惊了马,我撞了肩膀,是托陈王殿下的福才能回来。我养伤的这些时日,宫中也发生了不少事,圣上年迈体力不支,祭天由庆王殿下代行。陈王殿下,行事犯了圣上忌讳,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
楚瑾看着面前这个妹妹,从前不熟悉,也没什么情分,难为告诉她这些。这些话前面那些让她心惊,若是马惊了,三妹妹很可能现在不能站在这儿了。
后面那些话楚瑾听完想不到别的,也许就是楚沂的暗示,她想,只有陈王永远地待在陈王府不能出来,她才能从佛堂出来。
这话没错,楚瑾在佛堂一日又一日,萧秉言却在外面好好的,禁足一个月算得了什么,还能设计三妹妹受伤。
说实话,此事因他而起,楚瑾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黎王想对付萧秉言,她只是被牵累了而已。
只有萧秉言圈禁在陈王府或是死了,还有如今的黎王,他也不能好过。
这样他们的处境才能互换。
楚瑾不觉得自己心狠,如果太心软,受苦的就是自己了。她不想在佛堂待着,她也想再出去看看。
楚瑾眼下最关心楚沂的伤势,她紧张道:“你伤得重不重,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全都不要听,你伤在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她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以为自己多深情?
最重要的是,为何要为难她的妹妹。
楚沂:“撞的肩膀,不过已经好了。陈王倒也没和我说什么,只是说我是你的妹妹,就也是他的妹妹,送我回来,举手之劳而已。”
提了楚瑾,也是为了楚瑾,楚瑾没觉得多感动,反而泄了气。
只为了说这么几句话而已,就拿着三妹妹的命当儿戏,皇权,皇子……当真金贵得要命,也可笑至极。
楚瑾扶着桌子慢慢坐下,“三妹妹,你这伤恐怕不是意外。”
陈王对她有感情最好不过,不管什么感情,都能利用的。
第174章 番外十八楚瑾(完)
楚瑾对楚沂说:“三妹妹,我想出去。”
她如今觉得自己最对不住楚沂,因她缘故,出门受冷眼,前阵子又受了无妄之灾。她愧对的人,又多了一个。
明明自己才是长姐,如今竟然要楚沂这个做妹妹的为她操心,为她谋划。
楚瑾的确帮了些小忙,可画画花样子,给些养身方子,这些对楚沂的益处也不大,换别人也行。
三妹妹心善,说这些是不想她一蹶不振,让她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
楚瑾能想到的就利用从前和陈王的情分,陈王送他的礼物她挑选了几样,让楚沂去瑾秋轩拿。
从前发生的事、萧秉言的性情、秦书妍的性子、两人的喜好……她都一字不落地告诉楚沂。
兴许是有用的,别的事她在佛堂,也帮不了太多。
在佛堂的每一日都难熬,后来楚瑾想那些日子,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小小的窗子和佛像前的烛光。
那时有抄不完的经文,婆子们不会跟她说话,日子就像一潭死水。
她想,那时能从佛堂出来,她觉得不是靠父亲母亲,更不是靠运气,而是靠从前最不起眼的三妹妹。
陈王出事黎王出事,肯定都和三妹妹有关,但楚瑾不知楚沂暗中做了什么。
自楚沂那次来过之后,院子外高墙还在,但是看着她的婆子却一日比一日少了。
陈王出事,言官弹劾,最后倒台,是因为其母妃害了人的缘故。
楚瑾想,这也算是命,当初没嫁给陈王是好事,不然她如今也得落个被圈禁的下场。
有时不信命也难,多巧,她从佛堂出来,萧秉言被圈禁在了王府,两人的处境对调,也让萧秉言尝尝被困在一个地方的苦楚。
从佛堂出对不起,“把你关起来也是逼不得已……你别怨恨母亲。”
楚瑾摇着头道:“女儿怎么会这么想,若非母亲,女儿现在能不能在母亲面前说话都不知道……”
这些事楚瑾都明白,也不用多言,余生她只想在母亲跟前好好尽孝,再不想别的事。
嫁人是楚瑾不敢再想的事,从陈王到楚国公,天下男子几乎一个德行。就算有人看在楚国公府的面子上娶了她,可心里肯定还会记着从前的事。
那是一根刺,楚瑾偶尔都会想起,她和萧秉言那时太过张扬,议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尽人皆知。
当初是金童玉女,如今连烂菜叶子都比不上,试问天底下哪个男子,情愿自己的妻子那么大张旗鼓地跟别人议过亲。
楚瑾知道,怕亲事不成,议亲都是悄悄地来,也不影响两方后面再议亲。
尽管陈王出事了,可是那依旧是天家,就算楚瑾从佛堂出没有就没有的。
也管不住悠悠众口,与其嫁人更受非议,还不如直接绝了这年头。
楚瑾知道事情既已过去,她能出来已是万幸,不敢强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