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里只知道摔打我,真的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么?”王临冷笑道,“阿爹可知道,今日体检,大夫都查出我身体有几处暗伤了,还偷偷问我,是不是被人幼学霸凌了。”
王铮:……居然有这么严重么?小小年纪就有暗伤在身了?
王老将军却已经关心的不行,忙摸摸孙子的胳膊和腿:“哪里有伤?”
王临老老实实地指出了几个地方,还说:“大夫医术高明,还给我开了药膏。”当时他还觉得庆幸,幸好他是最后一个,萤萤她们那会子关心秋迟去了,否则大家都知道他阿爹把他摔打出了内伤,那不是很丢人。他还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
王停也凑过来眼泪汪汪的:“哥哥。”
王老将军已经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一个拂尘,就抽向王铮:“好好好,你就是这么做爹的!”
“阿爹,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这要是别人,王铮肯定打回去了,可是要打他的是他亲爹,他还能怎么着,只能“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了。
他一边逃跑,一边对王临道:“阿临,爹爹真不知道你会受伤啊。”
王临继续委屈道:“阿爹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不成?”
王老将军闻言更气:“他那么小的孩子,他会骗人么?你给我站住!今日我非得好好收拾你不可!”
王铮是真的不敢停下啊,别看王老将军已经六十多致仕了,身体说不定比他还要康健,简直健步如飞,抄起拂尘跑的比他还快。好几次他差点就被追上了。天爷!他是真的不想在儿子面前挨老父的打,真要被打着了,他还有什么父亲的威严可言!
“爹,你别打我了成不?我想去看看阿临的伤严不严重啊。”王铮一边跑,一边和老父有商有量的。
王老将军停下来了:“你有这么好心?”
王停撇了撇嘴:阿翁就这么算了么?
王铮赶紧道:“阿临是我儿子,我怎会不疼他?”
王老将军一甩手,坐会位置上:“行,你去看看吧。到底是你亲生的。”
王临目露失望。还以为可以看看阿爹挨打呢。
王铮放下心来,走到王临跟前,一脸讨好:“是阿爹——”“不好”两个字还噎在嗓子眼处,危险的感觉已经到来,他只觉汗毛倒竖。
王老将军已经一脚踹了过来,颇有无影脚的风采,把重心较低的王铮踹出几米远。
他发出悲凉的一句:“爹,你怎么言而无信啊!”
王老将军摊手道:“我怎么就言而无信了。”
王铮悲壮道:“阿爹,不是说好了我的儿子我来教么?你这样频频插手,我还如何管教三个儿子?”
王老将军是理也直气也壮:“没错呀,谁的儿子谁来教。”他狰狞地上前,又踢了一脚,王铮被团成一个团甩了出去,“你摔打你儿子,我摔打我儿子,天经地义嘛!”
第90章
王铮:???
好哇, 他算是看明白了,老爷子今日就是要给孙子出气,他这个儿子不过是个出气筒罢了。
王临和王停看得是津津有味, 哥俩站在一起, 缩成一团,眼睛瞪大,唇角带笑, 显然对阿翁摔打阿爹这事喜闻乐见。
王停还点评道:“阿翁的这一脚不错,又快又有力。”
王临点点头:“到底名师出高徒, 原来阿爹的武艺算不得什么。阿翁才是真神仙啊。”在阿翁面前, 阿爹的武艺真是不够看的。
他们两兄弟指指点点的,好不快活。
王铮的脸色更黑了, 他瞪向两个孩子,谁知道被他阿爹眼尖,看个正着。
“怎么, 你还有理了?”王老将军又是一通暴揍, 直打得王铮是心服(也可能不服)口服。
王临本是觉得非常失望, 非常委屈的, 见了这一场父子相残的闹剧,心里也好受了那么一点。但肯定还是没原谅他阿爹的。先是对着王老将军道:“多谢阿翁为我做主。”
王铮的怨念又被勾起来了。好个阿爹, 只晓得为孙子做主,真是隔代亲啊, 我这个儿子就被比进了泥里是吧。
王老将军赶紧拉起他:“好孩子, 我知道你一向最坚强的。”
王停紧盯着阿翁的嘴,生怕他接下来也要说些什么劝和的话, 来伤阿兄的心。
王老将军却没有怎么说,而是说:“我做主了, 在你伤好之前,不必练武了。”
“阿爹!”王铮大惊失色,“这怎么行?我打小从未中断过,才有今日,咱们家又无爵位继承,我的位子也不能留给阿临,若是他自己不努力,将来如何振兴王家?”
“你着相了。”王老将军淡淡道,“孩子身体才是第一位的,难道你竟不知?”
王铮还是不解。
王老将军又道:“还有阿停,暂时也不用训练了。赶明儿让你阿爹带着你去那仁心堂,也瞧瞧大夫。你阿兄身上有暗伤,难保你身上没有。”
王铮颇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查出来两个孩子都有暗伤,那确实是他这个做人家阿爹的不对了。他虽然要面子,但还是实事求是的:“阿爹放心,明日我就带阿停去。”
王停点点头,自然也没推拒。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这次由哥哥体检揭出来了,到底还是查一查为好。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的时候,王临对着头上长了个大包的王铮还是脸色淡淡,阿爹也不叫了,张口就是“父亲”,闭口就是“知道了”,和从前性子截然不同。
看得王铮心里难受不已。从前大儿子虽然调皮,但其实也很可爱,他是做人家父亲的,岂有不喜欢孩子活蹦乱跳的呢。饭桌上也数他最多话说,将幼学里发生的事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可今日沉默极了。
王停、王云也给兄长助拳,并不站在亲爹这边。三兄弟都说好了,誓与兄长共进退!
王铮吃完饭就去找亲爹了。一张口就是“阿爹,从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你现在倒是站在阿临他们那边?”
他是真的委屈,从前他当儿子的时候,阿爹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现在他当老子了,要收拾自己的儿子,阿爹倒跳出来了。现在好了,全家人就显出他王铮一个来,像是个话本子里的大反派,全家人人得而诛之!
更让王临觉得委屈的是,“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揍人啊!我那都是教他们习武的时候,正常训练,阿临说我摔打他,你也就信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老将军眼神一暗:“儿啊,时代不同了啊。”
王铮:???
阿爹,你也不是文化人,不必说这些弯弯绕绕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呗,咱们一家子大老粗。
王老将军见这个儿子这么蠢,干脆直说了:“当年可有一个英国公这样的人物?”
王铮:……
王铮:!!!
好嘛,他可算是明白了。当年他的童年缺一个英国公这样的好爹啊!之前王老将军也从未意识到,原来揍他是不对的,他们武将世家嘛,时常如此锤炼儿子,儿子那都是要顶门立户的。所以王老将军没觉得自己有问题,□□练的王铮也没觉得有问题。
可现在到了王临这一代,他有一个同窗叫卢照雪,卢照雪有个好爹叫卢行溪,那卢行溪在做爹这件事上好得人神共愤。别人最多是打个及格分,他偏偏一骑绝尘,打了个满分,这还怎么玩?
大家全给他比下去了啊!
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们的心态自然也会发生变化。从前是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阿爹啊!
王老将军就很懂得与时俱进,自己完成了心态上的转变,还力图劝解儿子:“儿啊,你得反思啊。”
王铮整个人懵懵懂懂的:合着真是他做错了?他就不该这么简单粗暴地对待儿子?
王老将军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阿爹也得和你道歉。”
王铮以为他说今日揍他的事情,摆了摆手:“阿爹,你打打我没事,能消气就行。”就是脑袋上的包包还有些怪疼的。
王老将军:……
“我不是说这个。”
会错意的王铮也尴尬一笑。
王老将军眼神有些悬空:“当年是阿爹错了。阿爹也不该那么摔打你。”
虽然阿铮的资质不好,是要多多磨练,不像他两个儿子,王临和王停底子都好,就算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忽然间就跟不上进度了。
王铮怔住了:这还是他那个素来说一不二的阿爹么?他印象中的阿爹决不是如此性子。分明阿爹一直都是刚强得很,在他面前从未承认过错误,事实上,举凡是人,又怎么可能一点错误都不犯呢?就是父亲对着儿子也会有错,只是做父亲的往往很不愿低头承认罢了。
他眼里也带了些湿意,眼前仿佛也浮现了当年那个摔跤的小男童,还有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阿爹,我早不怪你了。”
王老将军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好好想想吧。”
可别再欺负我的乖孙了啊!
王铮回到自己房中,还捂着头上的包包。柳芸香仿佛没看见他的伤一样,自顾自上床睡了。王铮很是不习惯,从前妻子都会服侍好他,给他脱了衣服,又洗了脸,才上床的。
现在他那么大一个包包,芸香你真的看不见么?
“夫人。”
柳芸香抬起头:“怎么了?”
王铮哀怨道:“夫人怎不帮我拿点药膏来。”要是平日里,他哪里受伤了,夫人早就忙前忙后了。
他们夫妻平日里感情也很是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多年没纳妾,只有柳芸香一个了。
柳芸香轻笑一声:“郎君不会自己拿么。”
听出妻子的怨怪,王铮也默不作声,自己拿了药膏上了药,洗了脸,才上床休息。
柳芸香背对着他,并不说话。王铮觉得好不习惯,最后还是凑了过去:“夫人,我知道你为阿临生我的气。我这不也挨到教训了吗?你看我头上的包。”
柳芸香心道:你不过是头上长了个包,又能如何。今日若非公爹替我们出气,谁能奈何得了你。
她默默地垂泪:“郎君若是看不惯我们娘儿几个,趁早休了妾身算了。妾身也知道自己蒲柳之姿,生出的孩儿也不得郎君欢心,只怕郎君是早想另娶新妇,才这般苛待我们阿临。”
王铮慌了,被他老子打的时候,他都没慌,可柳芸香一哭,他就急了。“你别多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阿临是我们的嫡长子,我心里怎么会不疼爱他呢!”
柳芸香仍是背对他,默默地哭:“那郎君为何对阿临这般不好?阿临再如何不好,也只有六七岁,这个年龄的孩子,能犯多大的错呢。郎君不知晓,我今日去看阿临,原来他身上那么多疤痕。”
“从前郎君管教孩子,妾身可曾插手半句?”柳芸香声音越发伤心,“可如今,妾身实在看不过眼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王铮被她哭的自己也想哭了,想要给她擦眼泪,却拗不过她来。
柳芸香不是借题发挥,她是真的伤心。她家世不好,嫁入将军府,别人都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一向谨小慎微,这个当家主母做得也算不错,公正得很。就算生下了三个儿子,也还有些卑微。她娘家再怎么不好,她也没有用夫家去贴补娘家。
丈夫对她有几分情,她自然也知晓。只是管教孩子一事上,她也比较传统,认为父亲管儿子,母亲管女儿,自己福薄,没能得个小娘子,那三个小郎君便都给郎君管着好了。
没想到,倒是管出来这么多事!现在阿临又是有暗伤,又是伤心,她做人母亲的,岂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郎君,阿临若不理你,我也不理你了。”柳芸香下了最后通牒。
王铮心里一震。他一向觉得,在妻子眼中,自己的地位是高于儿子的,没想到她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他掰过妻子的脸:“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求得阿临的原谅。”
心里却悲凉一片:这还有天理么,当老子的居然还要求儿子?呜呜呜。
柳芸香这才破涕而笑。
第二日上朝时,大家都看见了王临头上的伤,只是大家都很识趣,并未主动撩闲。
卢行溪却不同。前阵子对他官场霸凌的人里头,最显眼的就有王将军这么一个。他的小本本记得牢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