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的酸笋老鸭汤,烧的梅菜扣肉,下饭的是辣椒炒牛肉,楚盈还炒了个鸡杂。
还有几道青菜,凑足了六菜一汤。
等丫鬟把饭菜端上去,屋里烛光昏黄,楚盈就和宋老夫人坐下一块儿用饭,看起来祖孙和乐。
楚媛嫁人楚英议亲了,楚盈这个孙女,最是孝顺不过。但宋老夫人也希望她和和美美,日后嫁个好人家,然后生个一儿半女,也不孤单。
这门好手艺,肯定能笼络到夫君的心,说不准婆婆也高看一眼。
这个孙女虽然议亲晚,但说不准,福气在后头,肯定能遇到了良人。
女子,有个相知相伴的人很重要。
宋老夫人看着一桌菜色香味俱全,对着楚盈说道:“你在这些日子,祖母我肉都长了几斤,你呀也有心,饭菜做得这么好吃,祖母都舍不得让你走了呢。”
楚盈试探着道:“不然孙女就不走了,给祖母做一辈子的菜。孙女还有好多拿手菜没拿出来呢,牛肉锅子、羊肉锅子、酸汤火锅……各种菜数都数不过来,祖母您都没吃过呢!”
宋老夫人神色一顿,她也想,可是跟楚盈的终身大事比起来,自己的口腹之欲算什么。
“哎,你祖母没吃过的东西多了,哪像你们年轻人,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天天想着吃可不成。祖母如今就盼着吃你婚宴的席面,肯定好吃。”
楚盈愣了愣,刚想开口,宋老夫人就道:“你呀,听我说完。你是个好孩子,看你孝顺就知道你也不想让你母亲忧心。在泸南几个月,也吃了苦,也过了自在日子。但是这人还是得走到正轨去,你说对不对?
马上这个月也过完了,过几日没准下雪,你呀也收拾收拾东西,趁着天气还好,赶紧回盛京去,当初问你年前回去,你可是答应祖母的。”
楚盈捏紧手心,然后道:“可是孙女舍不得您呀,孙女实在不想回到盛京,跟那木偶娃娃似的任人摆布。来泸南这些日子,该反省的孙女已经反省了,可是实在做不到听话嫁人。”
想着嫁人生子伺候一家老小,还要容忍夫君有妾室。
想想就恶心。
楚盈站起来,移开凳子,朝着宋老夫人跪下,“若是能勉强一二孙女儿肯定勉强自己了,不让母亲为难,可是让我嫁人生子困在那四方宅院里,一辈子操持正个家族的事儿,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您就可怜可怜我,别让我回盛京行不行?不来知州府的日子,孙女也学着做生意。我现在能赚好多好多银子。
就让我带着祖母去游山玩水吧,您就不想看看这越朝的大好河山吗?”
宋老夫人彻底愣住了,旁边的菜袅袅热气,更显宋老夫人愣神。她不知道这番话是楚盈原本的念头,还是来到泸南之后才这样想的,简直是石破天惊大逆不道。
只不过这是自己的孙女,相处这么多时日早已生出感情。
宋老夫人抖着嘴唇问道:“你不嫁人,日后埋到哪儿?”
楚国公府可没有未出嫁的女儿埋到祖坟的先例。
没出嫁的,那是早早夭折了的。
楚盈道:“死了就死了,埋到哪儿我管那么多做甚!就算别人把我埋到一棵树底下。我还能滋养万物。”
祖坟能保佑她投胎吗。
宋老夫人心口直突突,“可是你老了怎么办?”
楚盈幽幽道:“您如今也老了,别的孙女也只早晚过来请安。论伺候您还是丫鬟伺候多些,事事亲力亲为。孙女来您这儿,不过是做些菜。”
楚盈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祖母,真的让孙女嫁人,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愿,像那种嫁个鳏夫,守一辈子活寡她更不愿。
宋老夫人连呸了好几口,“晦气,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楚盈执拗道:“您不答应孙女,孙女就不起。”
宋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这再不起饭菜都凉了,“……你总得回盛京看看你父亲母亲,说不准他们劝劝你,你就想通了。若实在不行,大不了再回泸南。祖母在,这儿也是你的家。”
多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
看楚盈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宋老夫人也心疼。至于楚莹说的生意,宋老夫人只当是小打小闹,根本没有放心上。
赚些银子就叫做生意了,那里头水深着呢。
宋老夫人想着好歹先回盛京再说,兴许回去了就想通了。如果是真说不通,看她的样子,就算给她绑上花轿也能逃出来,那会儿府上更丢人。
养大的女儿,日日夜夜担心,严氏肯定不会把楚盈逼死的。
宋老夫人如今才明白那句话,子女都是爹娘的债啊。
楚盈站了起来,可没坐下,宋老夫人道:“快坐下吧,这顿饭吃的,多余跟你说这些。”
胃口不太好,宋老夫人只吃了一碗饭。
如此一来就只能回去,宋老夫人也是怕夜长梦多,吃完饭她就对楚盈道:“明儿一早你回去收拾收拾,后日就回去吧,别等着下了雪堵在路上。”
她不由想,楚盈来得也不是时候,来的时候二月份路上就冷,走的时候十一月份也冷,路上光受苦了。
楚盈点了点头,“孙女会想您的,明天一早就让孙女再为您做一次早膳吧。”
刘老板是她的底牌,宋老夫人也是,她庆幸自己从前喜欢这些,不然真的成了无用之人了。
宋老夫人哎了一声,更不舍了,比起聪慧的楚瑾,明事理通透的楚沂,她更喜欢楚盈。
“行了,你下去吧,你让我好好想想。”
楚盈回去肯定得见严氏,少不了被责骂,宋老夫人让丫鬟研磨写了封信,信中把楚盈好好夸了夸。
严氏见了信,说不准对楚盈也能温和点。
楚家这么多女儿,没必要把所有女儿都嫁出去。
日后找个由头送回泸南,好过把人逼死。
楚盈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屋里点着灯,她睁着眼睛看拔步床的吊顶,一个晚上想了很多事儿,有以前的事儿,有在楚国公府的事,也有在庄子发生的,跟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次日一早困顿无比,但还是给宋老夫人做了早饭,陪她吃完楚盈就回庄子了,宋老夫人说收拾,她就收拾收拾。
她东西不多,行李卷上就能走,把银票,各种文书带上,再让丫鬟们准备些干粮留着路上吃。
冷也不怕,楚盈这儿有好东西,铁粉混着沙砾做成的布包,加水就能热,可以把饭菜给热热。
还有刘老板准备的年礼,刘老板也是怕楚盈立马就回去,年礼今儿上午就准备好了,下午就送去了楚盈常住的客栈,傍晚送来了庄子。
收拾好这些就差不多了,赶路累了就睡在客栈,等十二月初,估计就能到盛京了。
次日,几辆马车来到庄子,车上带着泸南的特产,是蒋氏给盛京带去的。
看马车一早来的,楚盈算着时辰,怕是半夜就从知州府往这边走了。
同行的有不少护卫,还有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务必把楚盈平安送回盛京。
楚盈看了看庄子,跟在庄子照顾过她的大娘婶子道别。
然后被塞了处理好的鸡鸭,“带回去吧,天冷,放不坏的。”
楚盈对人大方,她们没少拿银子,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再见。
楚盈笑了笑,爬上马车。
宋老夫人一直担心路上下雪,楚盈上了马车没走多远,就见车外飘起雪花,跟盐粒似的,这个时候下雪倒也应景。
楚盈心里凄苦交加。
盛京城
这两日阴天,风总从北面刮。
饶是楚沂不怎么怕冷,可这种天也懒得出门。
各家送来了不少帖子,赏雪宴就有好几张,只不过雪还没下,日子也没定下来。
什么时候下雪,什么时候再出门,楚沂留了张英国公府的,剩下的全回帖推拒了。
往年十月底就下雪,今年雪来得晚。初六这日前半夜才飘下零星雪花,月亮被乌云挡住。
夜里大家都睡得沉,等到次日不知哪个丫鬟起得早,推门一看,地上一寸来厚的雪。
铺在地上,洁洁白白,整个楚国公府的房檐亭台都被白雪覆盖。
比往日多了几分宁静静谧。
小丫鬟眼睛一亮,对着屋里的人喊,“下雪了,快出来看看,外头下雪了!”
第一场雪,还是觉得新奇的。
另一间院子,小厮们也打着哈欠出来,小厮们就没那么新奇了。
这会儿下雪,府里路上清扫雪都是他们的活儿。得把路上的雪扫干净,其余地方的主子们或许要赏,得留着不动。
天上还往下飘着雪花,轻飘飘一片片。天灰蒙蒙的,寒风素裹,众人收拾妥当了,就往各院赶。
前些日子请安的时候,严氏对着众人说,以后不必日日过来,逢一逢六来就是。这样也就是隔了五日请一次安。
今日是初七,正好不用请安。
院里的丫鬟也没有去喊楚沂,夏蝉去小厨房忙活早饭,去了两个丫鬟给她帮忙。剩下的烧热水的烧热水,泡茶的泡茶,留了两个三等丫鬟就把院里鹅卵石路上的雪扫了扫。
竹枝扎成的大笤帚,上面还带着竹叶。刚扫过的地,没过一会儿地上又铺了薄薄一层,这还得扫,不然踩得多了,就变成冰,走起来滑得很。
这般等到了辰时,一寸的雪变成了两寸。
楚沂醒来的时候被子暖融融的,脚底下有还热乎的汤婆子,应是半夜守夜丫鬟给换的。今儿好像尤其冷,在被窝里还能吹到风刮窗纸的声音。
楚沂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一缩,又觉得这天色不对,天已经亮了。
冬日向来天短,黑得早亮得晚。
平日起床天还黑着,今日外面亮堂堂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楚沂喊了声留夏,留夏很快就进来了,“姑娘醒了,辰时了。”
她没急着进内屋,而是在门口的炭盆那烤了烤火,省着风雪侵袭,给楚沂过了凉气。
“姑娘,外头下雪了,就也不用去请安,奴婢就没喊您。”
楚沂这回精神了,今年雪来得晚,她喜欢雨雪天,早就盼着了。下雪可以赏雪,今儿还有赏雪宴,英国公府别院的雪景肯定更美。
她道:“我这就起来,你去四姑娘院里传个话,问她去不去赏雪。”
总不好用人的时候带着出门,不用了就把人放家里。
楚沂起床穿衣,又就着热水梳洗好。吃饭不急,得先看看雪下得厚不厚。
她穿得厚厚实实才敢出门,这个时代冬景更美,有雕梁画栋,凉亭假山,每一处都是匠人精心打磨锻造的。
白墙青瓦,敷上一层雪的时候,更添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