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早,再睡会儿?”
外面天泛出一缕白,五点半了,陆训看一眼立柜座钟,又低眸和黎菁道。
“二哥叫我们过去吃早饭,你八点上班,我们七点二十到不会晚,还可以睡一个小时。”
黎菁其实有些睡不着了,但她不想新婚后第一天上班就没精神蔫儿哒哒的,别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想呢,她点了点头:
“我再睡会儿。”
说完她又想起陆训有早起晨跑锻炼的习惯,昨天早上他就起床晨跑了,她迷迷糊糊支开眼皮看了眼座钟,差不多是六点来钟,但她今天这么折腾了一通,明显让他耽搁了睡眠,她伸手拉了他手:
“你也再睡会儿吧,今天不锻炼晨跑了,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休息好比锻炼更重要。”
她现在对他对他休息的时间有种执着,不过陆训也没打算在她做完噩梦后离开她身边,他弯唇笑道:“嗯,行,一起,我今天放假一天。”
他说着,从黎菁手里接过还没喝完的水放去床头,揽着她重新躺下,拉过被毯给她盖上,又摸着她脸去亲了她一下:“睡吧。”
“嗯。”黎菁应一声,闭上了眼。
只是她眼睛闭上,脑子却比先前更清醒了,她没办法睡着,那个梦比前晚做的梦更让她心有余悸,她总感觉自己还忘掉了什么重要的。
但她努力去想,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白天还要上班,她只能放弃,试着入睡,但她有心事到底没办法进到深度睡眠,一个来小时,她像是睡了又好像一直醒着。
等到六点半陆训轻手轻脚起来,她也跟着醒了,脑袋昏昏涨涨的不是很舒服,爬起来坐着都没精打采的,手按着脑袋不太想说话。
陆训看她没精神,显然是受那个梦影响没睡好,他伸手摸了摸她脸道:“要不今天再请一天假?明天再去上班?”
黎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没去上班,紧急的事情都给科长处理,但别的单据盘账什么的他不会帮我弄,还得我后面自己补,请得越多事情堆得越多的,马上后半月更忙了,我都不一定补得完。”
“还是算了吧,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你今天不是也要去忙了嘛?”
黎菁抬手搓了把脸,感觉精神又恢复了些,她牵唇笑了下道:
“上班也没什么,反正我会尽快做完手头的活,不做加班的那一个。”
不止不加班,还要踩点下班。
用她的话说是,她对工作认真负责,但绝对不要做工作的奴隶。
她不当劳模,劳模也找不上她。
陆训每次看着她踩点从六百后门出来心情都会很愉悦,还很想笑,就觉得很可爱有趣,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姑娘。
“那行,那就起来吧,你先去洗漱?”
陆训轻笑一声,大手轻抬揉了把她头发不再拦她,起身去了衣柜拿今天要穿的衬衫裤子,随即又拉开边上她的衣柜,转眸问道她:
“我给你找今天穿的衣裳?今天想穿裙子还是旗袍?或者挑上衣配一套?”
“都可以吧。”
黎菁现在没什么太多心情挑穿衣服,她掀开被子下了地,随口回了句:
“你看着帮我挑吧,你觉得好看就行,反正穿出来也是你看的最多。”
黎菁说完,人就进了卫生间,陆训却因为她这句话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片刻他低低笑了声。
他看得最多。
他能说他最喜欢看她穿着薄纱细吊带挂在他身上?
唇角的笑压不住,片刻,他伸手给她拿了条嫩青的半袖旗袍。
简单洗漱收拾过,差不多七点,两人开车去了黎家吃早饭。
黎家这会儿早餐已经弄好上桌了,黎志国一早起出去买了不少早餐回来,粥,馄饨,酱饼,包子油条……摆满了一桌子。
黎菁陆训一到,一家子人就围桌坐着开吃。
有凌晨那通电话,家里人都知道黎菁早上做噩梦了,何丽娟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黎菁煮桂圆红枣鸡蛋糖水。
黎菁小时候发生那场意外后时不时会惊一回,何丽娟每回偷偷摸摸把她带去找神婆化了回来都会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黎菁特别喜欢吃甜,刚喝完符水嘴里干干涩涩的不舒服,喝一碗甜水鸡蛋她小脸很快笑开。
刚坐下,何丽娟就把糖水鸡蛋端到了她面前:“刚煮好没多久,快趁热吃,等下凉了你又嫌鸡蛋腥。”
“有甜汤啊,谢谢大嫂。”
黎菁看着面前的糖水鸡蛋脸上放出笑,她伸手捏过勺子,低头小口小口吃起来。
天赐今年一年级了,等下要去上学,这会儿也坐上了桌,他醒得早,也听说了小姑做噩梦的事,捏着手里包子啃的时候,他不忘问道小姑:
“小姑你做噩梦了哦?是不是在老洋楼那边睡人太少害怕啊,要不你和小姑父搬回来睡吧,这样我还可以和以前一样早上晚上都看到你。”
边上黎何洋听到这话也说:“就是咯,那边舒服是舒服,够大够漂亮,但就你和陆哥两个人,多不热闹的,回来住多好。”
要没渡过前两天两人在客厅也没疯起来的时候,黎菁肯定毫不犹豫立马同意了。
但有前天上午和昨晚,黎菁一想到这边房间卧室和卫生间分开,楼上还住着黎何洋,怎么想都不太方便,估计陆训也会这么觉得,不过她也不好拒绝两个侄儿的好意,她想了想道:
“我们刚结婚就回来住不太好,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黎何洋只当她答应了,应道:“那也行。”
“那你要是再做噩梦我就过去你那边住两天,我阳气重,可以辟邪。”
辟邪。
陆训眼眸微动,刚想说什么,黎万山抬起头问了声女儿:“你先前和你二哥说梦到一个叫杜长顺的人纱厂放火?”
“具体梦到些什么还记得吗?”
所有人都没想到黎万山会突然问黎菁具体梦到了什么,都愣了愣,申方琼怕女儿想到那梦影响心情,她没好气刮着他道:
“问这些做什么?不好的梦忘了最好了。”
“不是说有些梦要说出来,讲破了才好?”黎万山眼睛依然看着黎菁,在等黎菁回他。
陆训看了眼黎万山,黎万山不是个迷信的,先前陆老头邀请他去寺庙他都不去的人,不是在意梦说破这样旧俗的人。
“还记得。”黎菁吞掉嘴里的桂圆,回道黎万山。
那个梦可怕更真实深刻到灵魂,里面的火光她只要想起都似乎能烧着她,她巴不得把梦说破了,让黎万山规避掉风险。
“梦里那个叫杜长顺的在厂子里经常旷工,爸你让他办了买断工龄,但他的钱被他老婆拿了和人跑了,他钱没了工作没了,老娘还生着重病,因为没有钱买药活生生痛死了,他女儿因为他要出去工作,被他关在家里,饿得受不了吃水仙花没了……”
“啪嗒。”
桌上何丽娟手边一只陶瓷勺子掉落在地上摔成两节,餐桌上静了瞬。
“哎哟,是我不小心,没关系,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啊。”
“我就是太奇怪了,菁菁这个梦……”
何丽娟忙弯身把碎勺子捡起来,却没着急离开餐桌去扔,继续她刚才的话说起来:“菁菁这个梦别说还真做得挺像那么回事。”
“杜长顺家里的事这阵子活动场上天天都在说呢。”
“还真有杜长顺这个人存在?”
常庆美每天在电厂上班,回来把时间都给儿子天赐了,很少去活动场,对纱厂也不熟悉,听到何丽娟的话,诧异一声。
“有,所以我说菁菁做的这个梦有点……”
何丽娟是家里唯一一个迷信的人,她想说黎菁做得这个梦有点邪性,但一大早的,说这个不吉利,她没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只和大家说起杜长顺家的事。
“杜长顺那个老婆,是他从乡下买回来的,长得很漂亮,原来杜长顺家里老爸在粮油站当副站长的时候,两口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蜜里调油,周围人谁不羡慕他娶了个天仙。”
“但前年杜长顺老爸不是死了吗?他老娘还在这时候检查出来肾病,那钱哗哗下去,人却一天天萎了,现在在床上每天要人伺候。”
“家里日子过不好了,杜长顺也不是多有出息的人,两口子见天吵架,半个月前,有人看见杜长顺媳妇儿和一个男人在巷子里,男女裤子都脱了,他媳妇儿衣裳也解开了……”
注意到桌子上啃着包子两只大圆眼溜溜转听得聚精会神的天赐,何丽娟轻咳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后来家属院还有人看到过两回。”
“菁菁是不是前些日子去活动场听他们聊起这事了?”
黎菁怔了怔,她先前就觉得杜长顺这个名字哪里听过,好像是一周多前,她和陆训下定后面两天,她牵着天赐去活动场找他小伙伴玩的时候听到过一耳朵这个事,然后隐隐听到过一个名字。
“他们提到的那差点被老公逮到的小媳妇就是杜长顺老婆?”
“对啊,”
何丽娟听到这里笑起来:“你果然听到了,你这个梦倒是挺能圆的。”
“要是杜长顺真办了买断工龄拿到钱,他媳妇儿还真有可能拿了钱跑,听说人本来就不想和他过了,想离婚来着,但杜长顺不愿意。”
“那这个杜长顺办买断工龄了吗?”申方琼问了句关键。
“没有。”黎志国在这时回道。
“他老娘生病花钱,他倒是想过买断工龄,但他老娘不同意,说他没有一技之长,买断工龄能去干什么?”
“还说要是钱给她治病没了,后面他们一家人得饿死,与其这样她还不如现在上吊死了,杜长顺还算孝顺,也听老娘话,他最后没报名。”
“那就没事了。”
申方琼闻言笑道,她慈和的看向黎菁:“乖囡,你就是太担心你爸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把平时你听到的一个人名都想进梦里了。”
“没事了,就是个梦而已,你爸不会有事,买断工龄这个事情,他会缓和着来的,你别担心啊。”
申方琼说到这,桌子底下的腿踢了脚黎万山,然后瞥向他:“你说是吧?”
黎万山顿了顿,他看一眼带警告的老妻,再看一眼神思不属的女儿,默半晌,他点了点头:
“嗯,这个事情不会发生,你别管那么多,和陆训过好日子就行了。”
黎万山这么说了,黎菁也把杜长顺这个人来历弄清楚,证明她的梦有源头,黎菁心里确实比来的时候放松许多,她弯了弯唇:“好,爸我知道了。”
“不过你厂子那边有事情还是和家里说下。”
黎菁看了眼黎万山头顶的白头发,他返聘回厂不过几个月,头发却比几个月前花白了一半,黎菁心疼老父亲,但她也知道纱厂是黎万山一辈子心血,他不可能放任不管,只能道:
“或者,纱厂的情况您问问何伯伯和珍姐那边呢?”
“他们家原来也是纺织起家吧,现在在港城这块也还做着的。”
“问了的,前不久你何伯伯那边还帮忙替纱厂购置进来一批新型纺纱机器,现在就是……”
黎万山提起纱厂的事就忍不住多说,边上申方琼在这时夹了根他不是多喜欢吃的油条,他伸手接过,没说了,只道:
“好了,纱厂的事情我有数,你不用管,没有事情,吃饭吧,时间不早了,你不是今天还要上班?”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