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训看着陆欣,这个妹妹惯来是这样,什么都在脸上。
“嗯,快去帮忙吧,这么晚了,爷爷该饿了。”陆训依然当什么也没发现,温和一声。
他这么讲,陆欣更愧疚了,低低应一声,去餐桌前端菜碗了。
“中午给你打电话,不是说今晚回不来?”支走郝丽华陆欣,陆金巧安分上药,陆老头这才看向大孙子问道。
“回来有个事情和您谈。”
陆训从旁边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笑着道陆老头。
他看起来是真的什么都没听见,陆老头看他一眼,心里暗暗叹息,他其实知道,他这个孙儿对所有事情都门清,不过他不愿意揭破,说明他觉得这个家还值得维持目前的平和下去。
“谈什么事情?”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菁菁给我娶回家,别的都不算事情,我都不理的。”陆老头直接一句,和以前无二的语气。
陆训笑了下:“就是为娶你孙媳妇的事。”
“菁菁讲,下周末黎叔他们有空,先前您不是讲和阿姨一起上黎家去拜访吗?下周末您有空吧?”
“老黎那边给你信儿了?”陆老头瞬间精神起来,身子都坐直了些。
边上,陆金巧也忍不住偏头看向陆训,路放一时不察,棉签戳她脸上了,痛得她哎哟一声,她却完全顾不上,打了那么一架,她现在盼着陆训赶紧娶老婆的心都魔怔了,她赶紧问道:
“啥,三串儿,你老丈人那边同意你上门了?”
这迫切的语气,是真盼着他赶紧把人娶进门。
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还算满意。
他现在就希望等黎菁嫁过来以后,这些人因为对他愧疚心虚的事加倍的对黎菁好,不让她受到一点委屈。
“是,姑姑,下周末去。”
陆训笑了笑,应一声,又看向陆老头:“爷爷,下周末我想您能和黎叔那边把下定的事和婚期的事一起谈了。”
陆老头愣了愣:“下周末就直接谈了?会不会太急了点?”
“老黎只怕不会同意。”陆老头皱着眉头道,两年钓友,黎万山多宝贝他那女儿他是知道的。
“总要提一提,不提更一点希望没有。”
停一瞬,他又道:“我这边准备买套纱厂附近的院子,到时候和黎家近,菁菁可以随时回去,或者我们吃饭直接在黎家吃,交生活费,黎叔他们舍不得把菁菁太快出嫁,无非是舍不得她,也不放心,这样他们应该能放心些。”
“买,买套院子。”
陆金巧说话都磕巴了,现在宁城房价可不便宜,商品房将近四百一个平方,外面的带院子的那种要五六百,面积大,买下来至少得拿个十来万出来。
那可不是笔小数目。
“三串儿,你现在这么有钱了?十几万的房子说买就买,你先前不是还说你车子欠着人家钱吗?”
陆训从两年多三年前辞掉渔业公司工作下海自己干,家里面除了陆老头大概知道他在外面具体做些什么,生意大致范围,陆老大陆金巧他们都只知道他租着一条破渔轮在做水产生意。
而这水产生意“据说”还不太顺畅,欠下不少饥荒,到去年才算赚了一点钱。
会知道这个事,还是因为他开了辆小车回来,当时陆金巧酸得不行,她儿子现在是市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也能有车开,但那是公车,她是没办法坐的。
儿媳妇虽然自己争气,但那服装厂是个小厂,还没有配车。
等听到陆训讲他这台车买的二手的,还欠着不少钱,她才心里平衡了。
结果现在陆训又要买房了?
“嗯,最近做了单生意,刚好能掏出这么一笔钱。”
陆训轻描淡写回了句,陆金巧却忍不住激动了,“一单生意就十几万啊?”
“什么生意这么赚钱啊?你要不要带……”
“妈,这药你要不自己上吧。”
路放脸都黑了,陆金巧一开口他都能猜到她后面想说什么,他把棉签扔她手里,坐去了媳妇儿顾如身边。
儿子明显生气了,陆金巧也不是一点没顾忌。
她看一眼手里的棉签,再看看板着脸的儿子,和脸上也没了笑意的儿媳,心里的那点想头到底没敢再说出来。
“自己上就自己上,这个儿子白疼了。”
陆金巧委委屈屈一声,很快想到现在还是先给陆训把媳妇娶进门,让她先在大院能抬起头是紧要,她又振作起来,问陆训:
“那三串儿你打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啊?”
“下周去的话,我要不要去啊?”
“你去干嘛?”陆老头没好气一声。
“你安分点听如如的在家养你的伤,这儿没你的事。”
陆老头吼完陆金巧,又看向陆训:“你既然决定了那就这么安排,既然要定婚期,还得找人测一测日子,我明天去庙里一趟。”
“嗯,辛苦爷爷。”陆训也是有这个打算,虽然他不信这个,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他们的婚礼,他不想漏了一样。
想到这儿,陆训转眸望向听到他讲要定婚期,从厨房出来的郝丽华,“阿姨周末那天有空的吧?”
“我和菁菁讲的,您和爷爷一起过去。”
“有空的,有空,哪天都有空的!”郝丽华愣一瞬,忙不咧点头道。
“我肯定去,你放心。”
她没想到陆训会主动提这事,她先前就犹豫要不要问问,她要不要去的事。
陆训前面相看的事,是她理亏,她刚才在厨房想过了,晚些和公公坦白,不管怎么样她都认了,她会尽力去弥补,对新媳妇好的。
“老大,你结婚,礼金酒席婚礼这些……”郝丽华手搓着衣摆,犹豫着又开了口。
她有些为难,按理陆训是家里老大,他结婚,礼金酒席这些该家里一手包办的。
但这些年陆谨看病吃药没断过,她和丈夫那点工资都贴了进去,平时生活费都是陆训每个月定时给的家用还有公公那边的贴补。
一直到前年陆谨因为不愿意再拖累家里吞药的事,陆训和陆谨谈过以后,把医药费看病费用接了过去,再每个月给增加了一笔家用,家里日子才松泛一点,存下来一笔钱。
但这笔钱被她娘家嫂子陆陆续续骗借去不少,剩下不多了,公公讲过那家家庭条件好,父亲原来是厂长的,寻常人家的礼金恐怕是不行。
这钱就有点不够凑了。
郝丽华也听到了先前陆训讲他挣到一笔钱买房子的事,这么大一笔钱,她当然动心,但她又知道,那不是她能惦记的。
因为陆家没有婚房给陆训,他要结婚,必须得买一套房子。
陆家现在住的房子还是陆老头当财务科长的时候分到的干部房,总共面积只有七十多个平方,原来划出来四室一厅,一个小厨房,卫生间是外面走廊的公共卫生间。
四间卧室,最开始陆老头一间,郝丽华和丈夫一间,陆训一间,还空下一间,后来她怀孕生下双胞胎,陆金巧又离婚带着儿子路放回了娘家。
空的那间就成了陆金巧的房间,路放和陆训一间房。
等到双胞胎大了,不能再和他们一起睡,就变成了路放陆训陆谨三个人一间房,陆金巧和陆欣一间房。
后来陆训去部队,路放分到单位房子带着陆金巧搬出去,那两间房就给了陆谨和陆欣。
陆训转业回来,也没有在家住过,先是住的渔业公司单身宿舍,后面辞职了,他自己外面想办法在杨柳街租了个房子,一直住到现在。
所以陆训结婚,家里没有婚房给他,住出租房人家女方哪里会同意,这是不想买房也得买。
也幸好他自己挣到钱了,不然家里哪里来钱给他买房啊。
但婚房他自己解决了,婚礼这些……
“我手里能拿出来三千块钱。”犹豫许久,郝丽华咬牙说道。
陆训神情微妙,这些年郝丽华没少哭穷过,他也知道她手里没多少钱,她娘家吸血,他和陆老头都门清,不然家里不会到现在还不要清楚他到底做些什么生意,又赚了多少。
他结婚,也没指望家里给他掏钱,倒没想到这回郝丽华会主动提给钱的事。
不过,三千块钱……
“哟,大嫂,你当家这么多年,你大儿子结婚,你才能拿三千块出来啊?”陆训微垂眼睑还没回,边上,陆金巧嗤了声。
陆金巧现在看郝丽华不爽得很,要照她脾气,她现在该把郝丽华脸皮子扒下来狠狠搓捏一顿。
只是她不傻,先前儿子那突然大嗓门,还喊叫着她脸要留疤,再老父亲那凶巴巴的眼神,摆明了她要把郝丽华事情扯到三串儿面前,她会没好果子吃,而且三串儿马上要结婚了,她这个时候把事情扯出来,谁来操办他婚事呢?
她可弄不来这个,当初路放结婚,她都没搞明白,让郝丽华搭了把手的,这个人做人不太行,做事情还是比她麻利。
不过想让她就这么饶过她,那也太轻易了,她可憋不下这口气。
她陆金巧,就没有受了气忍气吞声的,她的脸也不能白花了。
陆金巧抬手轻轻碰一下自己刮花的脸,心里憋着劲儿,继续阴阳怪气:
“大嫂,你这个家当的可真是有点厉害呀,你说这些年,三串儿哪怕最难的那两年,也往家里给拿了钱的吧?”
“现在这两年,他还把陆谨的花费给接了过去,家里一应开销,都是他和我爸的退休工资在出,结果现在他要结婚了,你讲你只拿得出来三千块钱?”
“三千块,那搁前几年是挺多了,现在,你看看外面,就那最便宜的人家,聘礼也涨到八百八十八了!”
“不说别的,就去年阿放结婚,礼金聘礼酒席都花了六七千,三千块钱?你也不嫌寒碜。”
陆金巧说着,眼睛刮着郝丽华,又意味深长一句:“你不能只可着羊薅毛不喂羊啊大嫂。”
郝丽华这些年,没少被陆金巧找事,别苗头,但有陆老头压着,又有见不得妈妈受委屈的陆欣护着,她实际没有真受过多少委屈,很多时候都是陆金巧被气哭。
但这回,陆欣因为不知道妈妈到底做了多少对不起大哥的事,还愧疚着,加上她也觉得大哥结婚,她妈不能只掏这么点钱出来,她知道的,她大哥就今年给家里花的钱都不止三千块了。
她难得没偏帮妈妈,站在饭桌前咬着唇没吭声。
陆老头也没说话,不管先前的事情真相是怎么样,但老大媳妇有问题是肯定的,他也对只拿三千块钱给大孙子办婚事不满意。
要搁以前,三千块办婚礼勉勉强强够了,但就像陆金巧讲的,外面聘礼,最便宜的都快一千了,他们家娶黎家的女儿,不可能只给一两千块聘礼。
他知道大孙子能赚钱,但大孙子赚的,那是他赚的,他也不是没往家里拿钱,他结婚,家里不能够不管。
这个家已经亏待他很多,他不能一昧让大孙子退让付出。
公公女儿都不偏帮,郝丽华被陆金巧怼得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她忍不住恼道:
“金巧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什么羊不羊,老大是我儿子,他结婚我会不管吗?”
“哦,那你倒是管啊。”
陆金巧拿小圆镜照照脸,看着里面那张花脸,她忍不住嫌弃的按下了小圆镜,又斜一眼郝丽华:
“可别提三千块管事,三串儿要娶的,那是将近万人大厂厂长的女儿,哪怕人家退休了,人家各方来往在那里,办酒都不知道要多少桌,你三千块?呵!你让大家去街边摊吃馄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