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句,石远湖已了然。
若是惠康王问霍霆山讨人,后者虽说大概率不会将那美妇送出去,但拒了赵天子的皇叔,往严重了说,这何尝不是对大楚皇室不敬?
给霍霆山找些麻烦也好。
若是到时霍霆山不堪其扰,决心偷偷将美妇送到其他地方去,他们可在中途劫人。
“还是大兄足智多谋。”石远湖恭维道。
*
燕门郡,郡守府。
小猪经过几日的饲养,已经彻底熟悉了院子的环境,裴莺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找到霍霆山,向他讨要一个会杀猪的士兵。
霍霆山一时想不起周围谁是屠夫出身的,“夫人,杀人和杀猪应该相去不远。”
裴莺:“……您挺有想法。”
命令到底传下去,会杀猪的士兵很快找到了。说来也巧,这个士兵裴莺曾见过,他是那日随她一同去集市买小猪的卫兵。
这人的名字挺有意思,叫过大江,一张脸也如江般长,裴莺一下子就记住了他。
“裴夫人想劁猪?此事交给我。”过大江拍拍胸口。
过大江打了包票后便往养猪的小院去,裴莺见状抬步想跟。
“夫人。”
裴莺回头看霍霆山:“怎么了?”
“他去劁猪,你不会劁猪,跟着去作甚?”霍霆山看着她。
裴莺:“我会一点理论知识,且一些前置工作我也能帮忙。”
霍霆山扬眉,“何处学来的理论知识?”
“书上。”裴莺一本正经:“先前我无意中看过一本书,上面讲的是前朝阉人的生活史,还挺有意思的。”
霍霆山:“……”
她这是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最后霍霆山也跟着过去了。
过大江拿着劁猪刀,他自认为准备就绪,正想要开始,却被裴莺喊住。
“先用热水烫一烫刀,这般劁的猪存活率会高些。”裴莺说。
如今还没有碘伏,消毒方面远逊于现代,只能用这种土方式灭菌。
过大江挠挠脑袋,没听过这种说法,但照办了。
四只小猪先前被裴莺特地禁食禁水,这会儿精力没平时好,过大江摁住一只,将其翻过来。
一刀下去。
两颗小圆球分离出来。
裴莺见过大江欲要收手,忙说道:“旁边那些条状的小带子也需扯干净,如此才算彻底完工。”
那些是导精索,是蛋蛋的附属,也得一并摘掉。
霍霆山目光飘向旁边人:“真懂?”
裴莺下巴微抬:“自然是真的。”
四只小猪,三只公的,一只母的。
小公猪外切即可,但小母猪要开腹做个摘除卵巢的小手术,待术后,裴莺让过大江用线将小母猪的伤口缝起来。
霍霆山看着过大江手中在猪腹中穿梭的丝线,眸子微眯:“夫人,你说这丝线缝合之术,能否使用在人身上?”
裴莺稍怔,不由惊叹。
有些人的脑子就是好使许多,擅长举一反三,她只不过让过大江把小猪的伤口缝起来,他就已经想到了人。
“自然是可以,不过此法有不小的风险。”裴莺想了想说:“腹腔和胸膛这些地方毕竟是要害之处,打开后容易入疠气,一旦疠气在体内横生,便是回天无力。”
霍霆山若有所思,“方才夫人让过大江烫刀,是为了抑制疠气滋生?”
裴莺:“正是。”
那只小母猪术后被裴莺选出来单独饲养,后面几日她不时都过来看一看。
裴莺接下来没有再出府,她以为她人在府中,外面之事应该找不上她,却不曾想一则传言忽然从并州传开,且插翅般迅速传遍旁边的司州和冀州,甚至有往雍州长安去的架势。
传言道:霍幽州得了一九天玄女,此女来自天上,乃人间绝色,比号称长安第一美人的丽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身携异宝,通岐黄之术,还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先前的香皂就是她造出来的。
“大将军,这则传言不妥至极。”
公孙良罕见的神色凝重:“盛名传开,必定引来豺虎相聚,尤其是那句‘活死人肉白骨’,赵天子近年被术士蛊惑修长生之道,传闻龙体已欠安,若是那则传言传到他耳中,难保他会下旨纳了裴夫人。”
虽说如今赵天子的统治力愈发弱了,但名义上还讲究“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且皇帝想要的只是一个女郎,又不是要你的兵权,你给不给?
霍霆山面无表情坐在软座上,他手里拿着一个茶盏,公孙良的话落下后,男人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哒”的一声轻响,其内已空空如也的杯盏从底部皴裂开裂痕,碎片相互嵌合,奇异地没有散开。
“倒是我小瞧了石连虎那几个儿子。”霍霆山看向窗外。
今年的冬天下雪下得太早了,雪中行军的负担是往常的数倍,一个不慎甚至会冻死士兵。
这个冬季真是天佑并州。
霍霆山:“先辟谣。出动司、并、雍三州的暗桩,把那则传言往另一个方向引。”
公孙良沉思片刻,“主公,请恕某直言,辟谣可能效果并不大。传言里裴夫人不仅与您扯上关系,还带上了远在长安的丽贵妃,这等桃色之事,世人向来爱看。”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丽贵妃已是享誉天下的美人。
“更别说还提起香皂,香皂日进斗金,何处的权贵不眼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香皂创造者的线索,他们又如何肯轻易丢下?”公孙良很是头疼。
其他人或许不觉得如何,但公孙良真真认为幕后之人这一招不得了,直中大将军的要害啊!
还未等霍霆山想出个万全之策,他的郡守府收到了一份拜贴。
来自惠康王的拜贴。
拜贴送过来时,霍霆山正要和裴莺一同用午膳。
用的是古董羹,今日庖房买了虾回来,裴莺让庖丁做了些虾滑,还特地吩咐打个鸡蛋下去。
烫出来的虾滑不负其美名。
霍霆山也跟着吃了,他此前何曾吃过这种虾肉做法,这一试感觉新奇又特别,一盘虾滑有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裴莺见状笑他:“不知先前是何人说我重口腹之欲,我看他自己也不多让。”
霍霆山瞅了眼裴莺眼尾弯起的小弧度,揶揄道:“夫人心里那记账的小册子如今记到多少页了?”
裴莺转开眼:“没有小册子。”
霍霆山正欲开口,这时陈渊入内:“大将军,惠康王送来一份拜贴。”
霍霆山停下动作。
裴莺就坐在他身旁,一瞬感受到他沉下来的威压。
裴莺看了看霍霆山,又看陈渊。
惠康王?
这是何人?
霍霆山:“拜贴拿来。”
陈渊奉上拜贴,霍霆山接过一看。
上面的拜访时间是后日。
惠康王是皇族,且还是赵天子的皇叔,这封拜贴不好推拒。
将拜贴随意扔到一旁,霍霆山转头看向裴莺:“夫人,后日惠康王来府中拜访,此人是天子皇叔,在女色上风评极差,那日还需委屈夫人待在主院中。”
裴莺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好,后日我不出来。”
霍霆山听她应下,面色却没舒缓多少。
后日转眼就到,裴莺那日没出过主院一步,不仅自己不出去,还叮嘱女儿莫要出院子。
时间缓缓流过,夜幕降临,裴莺坐在窗牗旁的软榻上看书。
“咯、咯。”房门被敲响。
裴莺一顿,认出是霍霆山,“门没锁。”
“咯滋”一声响,屋门被推开。
裴莺吸了吸鼻子,不是她的错觉,确实有酒味。
他喝酒了。
“将军,那个惠康王离开了吗?”裴莺仰头看向走到她跟前的男人。
霍霆山低眸看她,眸光黑沉,像涌动着暗流的海渊:“未曾。”
裴莺惊讶:“为何?”
她不觉得霍霆山会请对方留宿。
霍霆山解释道:“那惠康王是个滑头的,膳罢后装作不胜酒力昏了过去,旁边家仆搭台唱戏,要留宿于此。”
裴莺眉心动了动,“那也没办法了。”
一个亲王硬要在府中住一宿,你能怎么着?
“夫人可知晓,如今外面都流传着一则传言?”霍霆山忽然换了个话题。
裴莺真不知,这几日她都料理小猪去了,且也无人和她说这些:“什么传言?”
霍霆山缓缓将那则传言道来。
裴莺听后沉默,觉得荒唐不已,这荒唐之中,又藏着一份说不明的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