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靠在榻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声问:“外面现在不太平对吧?”
提起外面,雪茶敛了些笑容:“那霍幽州是有些本事的,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大区,不过三日不够翻遍三个大区。”
“雪茶。”裴莺低声道,她声音轻柔,尾音缱绻。
雪茶顿时停下动作:“夫人怎么了,您是渴了吗,我给您倒水……”
“雪茶,我不舒服,头很晕,我是不是病了?”裴莺轻声道。
雪茶一惊,忙提着灯上前,看见裴莺脸颊飘红,心里咯噔了下。
她不死心地伸手探裴莺的额头,待摸到不寻常的温度,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夫人,您病了。”
裴莺抬手握住她的手:“我以前也时常生病,不打紧的,熬一熬就好了。”
“这病高热如何能熬呢?”雪茶着急道,“夫人您稍等,我去喊金钰来,她会一点医术。”
裴莺眸光微闪:“好,麻烦你了。”
不久后,金钰来了。
她先探了探裴莺的额头,又给她号脉:“脉浮而紧,寒气入体之兆。夫人现头身疼痛否?”
裴莺:“头晕脑胀,浑身乏力。”
金钰沉思片刻:“我已知晓,夫人请稍等,我去为你开些药来。”
裴莺:“有劳。”
大概是两刻钟后,一碗黑浓的药端到裴莺面前,雪茶还特地寻了两枚蜜饯来。
那碗药裴莺利落喝了,可能因着她生病,今夜的地窖里留了人,留下的是雪茶。
正常而来,用过药后要好好休息,如今病才好的快。
裴莺躺在榻上盖着被子,眼睛也闭上,看着相当配合,却努力控制不进入梦乡。
时间慢慢过去,桌上的灯盏终于灭了。裴莺睁开眼,悄无身息地将被子掀开,而后继续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两个时辰以后,裴莺感觉有人慌忙给她盖被子。
但裴莺知晓没有用了,她的体温在迅速飙升。雪茶很快也发现了,她急匆匆跑出去,待她再回来,已不止一道脚步声。
“怎的忽然起了高热?”是金钰在问。
雪茶懊悔道:“都怪我一时没留神让夫人蹬了被子。金钰,你再给夫人抓一剂药。”
金钰指责了雪茶两句,到底去抓药了。
药熬好后,裴莺配合喝下。
这回她们都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在地窖里陪着裴莺,但这副药却无什用处。
裴莺依旧高热不退。
“金钰,我记得你这医术也就学了三年不到,要不去请个老杏林来,不然人要病坏了。”
“请老杏林的话,有暴露之险。”
“不会的,夫人如今已迷糊,待会儿老杏林号脉时将罗纱放下来。不然不请老杏林,这般下去不行。”
金钰咬牙:“我再开一剂药给夫人喝,若是午时还未有起色,便去请老杏林。”
裴莺被子下的手慢慢蜷紧。
又喝了一剂药,但裴莺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
到了午时,雪茶将裴莺背出了地窖,久违的阳光落在脸上,裴莺眼睫颤了颤,过了段时间才缓缓抬眼。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院,院中放了纺织机,看着那长长的纺织机,裴莺恍然。
她想起《汉·食货志》中曾记载:冬,民既入,妇人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①
妇人相从夜绩,也就是结伴在夜里织布。她们白日分散在其他地方,夜里可因此汇聚。
雪茶将裴莺背到内里的厢房,金钰去请了老杏林。
屋中不宜太多人,否则该令旁人生疑了,因此待老杏林请来,厢房里只有带他来的金钰和候在床榻旁的雪茶。
床榻两侧的罗纱被雪茶放了下来。
“老杏林,我姑姑起了高热,烦请你帮忙医治。”金钰将人迎进。
雪茶道:“小姨,老杏林来了,您给他号个脉。”
裴莺透过罗纱看到了另一道模糊的影子,应该是老杏林来到了。而雪茶说完那番话后,便伸手探入罗纱帐,牵着裴莺的手带出。
裴莺的手出去了,一同出去的,还有她手腕上的那只黄玉圆镯。
也就出去两息,裴莺忽觉自己的手被裹住塞回帐中。
“夫人,您竟和我们耍心眼儿!”裴莺听到了雪茶略带咬牙的声音。
她的镯子之前分明戴的是左手,如今却换成了右手。
裴莺低笑了声,而后毫不掩饰自己的音量:“放我回去吧,霍幽州满城在寻我,迟早会寻到这里来的。”
老杏林瞠目结舌,背着药箱不住退后两步。
“呯。”屋门被金钰关上了。
裴莺径自道:“老杏林出诊有记录,你们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夫人不怕我们杀了您吗?”雪茶撩起罗纱。
裴莺躺在榻上,看着她的眼睛却很温柔:“那和我谈起谁说女子不如男的你,最后会杀我吗?”
雪茶眼瞳微颤。
裴莺继续道:“我或许有朝一日会想换阵营,不过还不是如今。事情已败露,你们现在就走吧,留我一命,我让霍霆山也放你们回去,如何?”
屋里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我家主子只说要带您回去,并未说杀您,他惜才如此,夫人何苦执着的跟在那幽州蛮子身旁?”金钰开口。
裴莺决定先将二人稳住:“帮我和你家主子说声,现在还不行,往后再看看。”
又是许久,在老杏林冷汗都下来时,他听到有一字重重地落地。
“走!”
裴莺缓缓笑了。
她们训练有素,撤退很快。
裴莺转头看向屋子里的老杏林:“烦请帮我请卫兵来。”
老杏林踉跄着出去。
老杏林出去以后,裴莺慢吞吞的从榻上撑坐起身,不久之后,她听到了马蹄声。但马蹄声和脚步声止于院外,约莫一刻钟不到,外面再次传来马蹄声。
裴莺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地朝外面走。
在她快要走出这间小房间时,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那人生得高大,往门口处一站便挡住了大片的光,像林中盘踞的虎豹,气压沉冷又带了几分骇人的凌厉。
来人已近在眼前,裴莺看见他向她伸手。
第一回,裴莺没有躲,“霍霆山……”
霍霆山将人圈住,带着血丝的眼里晕开笑意:“已有几日未洗,难得你不嫌。”
第79章
“霍霆山, 我和她们说,她们留我一命,我让你放她们走。”裴莺太清楚这个男人有多雷厉风行了, 趁着现在意识还清醒, 赶紧把话说了:“你能不能不杀她们?”
霍霆山本想调侃她一两句, 但低眸时看见怀中人玉面红云遍布, 眸光骤然沉下来。
伸手探了探裴莺的额头,霍霆山当即将人抱起转身大步朝外走。
*
州牧府。
听闻裴莺回来了, 众武将都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 又听冯玉竹被喊进了主院。
“裴夫人受伤了?”
“不是受伤, 听说是起了高热。”
“高热啊,这比外伤还难办,万一……”
“别说了, 没有万一。”
……
霍霆山将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人放在榻上后, 起身去倒水, 凉水打湿锦巾, 再将巾帕拧干。
额头贴上凉意,裴莺的意识从混沌中被扯了回来。她睁开眼,看见霍霆山坐在榻旁拿着另一条锦布帮她擦拭脸颊和颈脖。
许是见她睁眼,霍霆山说:“知你喜洁, 我拿的是干净的帕子。”
裴莺这会儿其实听不是很清楚他的话, 高烧让她出现了点耳鸣。
她觉得自己一会儿置身于火炉中,一会儿又被困在冰窖里, 冰火两重天,酸痛像是变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虫子, 从骨骼和肌肉的缝隙里钻进去,一口又一口地啃食着她的神经。
“冷。”裴莺喃喃道。
霍霆山将手中的巾帕搭在她颈脖脉络上后,起身给裴莺拿多一床锦被。
被子刚盖好,背着药匣的冯玉竹来了,他拱手作揖道:“见过主公。”
霍霆山:“无需多礼,速来给夫人看诊。”
冯玉竹观察了几息,而后给裴莺号了脉:“脉浮而紧,手足冰凉缺津液,得为夫人手脚保暖,同时命人熬制面汤为夫人补液,以免出现惊厥之象。某先为夫人开一副药,喝了药以后,过两个时辰可再饮些葛草汤,葛草汤有利于退热。”
霍霆山:“善。劳烦文丞开药。”
冯玉竹边写药方边说:“饮药后,夫人预计申时初退热,若是这高热还退不下去,烦请主公再来寻某。”
白日退不了热,待到了晚间只会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