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灵儿恍然。
原来是政事啊,听闻现在时局是愈发乱了,南方已打起仗来。
霍明霁继续说,“哪怕是亲人之间也不能,方才知章结结巴巴的,也是因此缘故。”
霍知章点头如捣蒜,“确实如此,妹妹,我方才真不是针对你。”
孟灵儿认真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和旁人说的。”
这时有卫兵匆匆而入,带来了两位长辈今晚不在大厅用膳的消息。
“父亲和母亲在何处?”霍知章问。
卫兵答:“在南边小庖房。”
答完这一句,卫兵忍不住道:“主母正在制糖,太神奇了,属下从未闻过如此浓香的甜味。”
三人面面相觑。
制糖?
“兄长,我们去看看吧。”霍知章爱极了甜味。可惜蜂蜜昂贵,量也稀少,而普通的饴糖甜味又实在一般。
他想起了之前母亲制的酒,本来浅淡的酒在经过天锅处理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将酒水压缩,令其酒香浓郁,醇厚丝滑。
那糖,是否也如此呢?
母亲制出来的糖,肯定比饴糖甜不少。
霍知章迫不及待想尝尝。
“膳食已上,等用过膳再去吧。”霍明霁止住弟弟。
双亲不在,长兄发话不得不听。
遂三人在正厅用了膳,待膳罢,结伴往南边小庖房去。
三人来到时,这边还在用膳。
设施简陋,远比不得正厅,因此开了圆桌吃围餐。
裴莺、霍霆山、陈渊和过大江坐在同一桌,另外几个卫兵坐另一桌。
“父亲,母亲。”霍明霁拱手作揖。
霍霆山见三个都来了,长眉微扬,“来看你们母亲制糖?”
三人齐颔首。
裴莺见女儿和霍知章目光不时往锅里飘,不由笑道:“糖还在锅里煮着,可自行去瞧。”
霍霆山给裴莺夹了块炒肉,“慢慢吃,无需管他们。”
孟灵儿和霍知章已到了锅前。
大锅炖煮,锅口敞着,没盖盖子,只见其内放着一个大陶盆,盆之大直接覆盖水面。从外面往里瞧,几乎看不见锅中水,只听闻咕噜噜的沸水声不断响起。
而此刻,陶盆内的水已经粘稠到能称之为浆,随着底下沸水的咕噜声,糖浆也被烧开似的不断冒起一个又一个的泡泡。
浓郁至极的香味扑鼻而来,仿佛化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人的心神牢牢笼罩。
霍知章被镇住了,一瞬不瞬地盯着锅中的陶盆。
在朝廷未断幽州军饷时,他们霍家也是富裕的。
蜂蜜虽昂贵,但不至于一星半点都舍不得买。他记忆里的蜂蜜确实甘甜,却何曾有这般仿佛要将人浸没的甜香?
不可思议!
霍知章激动不已,他忍不住问,“母亲您太厉害了,这糖是如何做的?何时能做好?我能否尝尝?”
霍霆山睨了二子一眼,“铺垫这般多,我看最后一句才是你想说的。”
“不是,我真心觉得母亲神人也,是天上仙子下凡,来福泽四海的。”霍知章面红耳赤。
裴莺笑了笑,“旁边有小碗,你们三自己去舀,不过这糖浆甜得很,舀一点后得加水兑稀,不然会甜到发齁。”
霍知章得了许可,立马拿汤勺舀了一勺糖浆,分装到小碗里。
一碗给自己,另一碗给妹妹,准备装第三碗时,他忽然停住,转头看霍明霁,故意问,“兄长,你要现在尝吗?”
他兄长这些年越来越喜形不露于色,按他说,何须如此绷着?父亲春秋鼎盛,再撑起顶上那片天几十年亦不成问题。
且如今家中多了母亲和妹妹,一家人有说有笑也好极,搞得那般严肃作甚。
霍明霁轻咳了声,“现在尝。”
霍知章笑着给第三个碗也盛了糖浆,他谨记裴莺的话,糖浆只装了一点,然后再往每个碗中添水。
他想要浓一点,水添得比隔壁两个碗少些。待分装完,霍知章迅速拿了自己那碗大饮一口。
重未尝过的浓甜侵染味蕾,少年郎眼瞳微微收紧,一时之间竟有些饮酒似的迷醉了。
真甜。
和蜂蜜全然不一样的浓甜。
孟灵儿和霍明霁也饮了一口,前者惊叹,“好甜,比炸糕还要甜。”后者稍怔,他没说什么,但下意识端着碗又饮了一口。
霍霆山之前已饮过,自然知晓这糖浆甜度几何。
对于未曾尝过浓甜的人而言,那一口糖说是琼浆玉露也不为过。
他及冠后曾去长安听封,当时赵天子办了盛宴,以庆祝他这等有功之臣。
宴中珍馐美馔、各类听闻是进贡的果蔬皆摆于案上,但那些据说连王孙贵族许多时候都舍不得食用的珍品,如今通通得败于糖浆之下。
霍霆山转头看向身旁,他身侧的美妇人一手执箸,一手端碗,还在用着膳。
她吃饭一向都慢吞吞的,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吃,一看就是从未缺衣短食过。对于儿子和女儿的惊叹她并不在意,也不曾在意这些注定会惊艳世人的糖浆。
为何不在意?
可能因为见过了吧。
无论糖也好,醇香如仙酿的酒也罢,于她而言好像都无足轻重,现在还不如碗中的饭来得引她注目。
旁边有道目光一直在看她,裴莺本来不想理会的,但那道目光停留时间太长了些。
“怎么了?”裴莺转头。
霍霆山只是说,“无事,夫人继续用膳吧。”
裴莺看了他片刻,然后移开眼。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方才对视的那一眼,他的眸色特别深沉,这人好似有心事。
饭罢,继续等红糖熬制完成。
隔水加热的法子受热均匀,虽然耗时长些,但比直接用锅更稳妥,第一锅红糖烧出来后开始倒膜,然后待冷却。
“时候不早了,夫人先回去安寝吧,剩下的交给卫兵。”霍霆山见已到了她平日安寝时间。
裴莺掩唇打了个小哈欠,“都别熬夜了,第二锅等明日再熬制吧,反正不缺那点时间。”
*
主院。
第一回制糖忙前忙后,今日费神颇多,洗漱完躺到床榻后,裴莺昏昏欲睡。
有脚步声渐近,很快有人躺在她身侧。
和往日一样,一条铁臂将她捞了过去,但又和昨日不同,这回她被捞过去后,这人翻身而上。
裴莺一下子就清醒了,再看榻旁的小柜,那处赫然摆着一个小陶碗。
“霍霆山,累。”
“就一回。”
“不要,你疯起来没完。”裴莺推他。
令裴莺惊讶,她分明听到他呼吸沉重,那分明感觉他的蓄势待发,但这人重重喘了几口气后,居然真的听话下去了。
裴莺侧了个身,面对着他。
罗帐内昏暗,她看不到他的神情,耳边那道喘息却听得很清晰。一声又一声,仿佛是某种大型野兽的爪子在地上开合,忍耐地留下一道道深痕。
“霍霆山,最近……”
话未说完,粗粝的手指抚上她的下颌,而后将之微微抬起。
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还是来势汹汹,霸道又张狂,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燎原的烈焰开始蔓起。冬日的风在呼啸,却卷起了夏日的火簇。
帐内的温度似在攀高,空气都好似变得粘稠,就当裴莺以为自己要溺毙之时,她被松开了。
拥着她的男人只是沉沉呼吸着,并无做其他。
背后有只大掌仿佛给兔儿顺毛般,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后背,将方才撩起的火星慢慢顺平,裴莺的呼吸也逐渐趋近平缓。
“夫人有什喜好的?”黑暗里,她听到他忽然问。
声音低沉暗哑,还带着未彻底平息的贪欲。
裴莺稍怔。
喜好?
这人忽然问她喜好作甚?
好像也不是特别突然,这问题以前他攻占了旁的州、开了别人州牧府的私库时,他就问过她。
不过怎的如今旧事重提?
没听到裴莺回答,霍霆山径自说,“黄金首饰,奇花异草,还是绫罗绸缎……”
裴莺低声问,“怎的突然说这些?”
黑暗里沉寂了片刻,“你我为夫妻,我了解妻子喜好乃寻常事。夫人有何喜好?”
裴莺听他第二回提起,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遂认真想了想,最后说:“旅游吧。”
她确实有喜好,旅游算一个,闲暇时追剧也算一个,后者如今是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