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甩了甩刀,而后将环首刀归鞘,“夫人来了。”
裴莺还骑在马上,在他一步步走近时,将这人从上往下打量了遍。
霍霆山失笑,“夫人莫忧,无事。可惜此番碰到的是头雌虎,估计才成年,体型小了些。”
裴莺看看那头两米多的雌虎,有些头皮发麻:“……你认真的吗?”
“当然。”霍霆山勾起嘴角“我说过要猎它回来给夫人做一件大氅,自然不会食言。”
林画屏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心里不住艳羡。
带着孩子二嫁,能加入霍家当正室已是不得了。夫君不仅位高权重,还遣了后院,只守着一人过日子。
今日到场的各家主事人,谁后院里没几个姬妾,就是庶子庶女也有不少。
贵妇团中羡慕她夫妻和睦的不少,言道她家中只有一个庶女,夫君又是少年时的竹马,感情不必说的深厚,却唯有她自己知晓,家里后院那朵解语花可不是善茬子,只是这些事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不为外人道也罢了。
“夫人也来狩猎?”霍霆山看到了裴莺马后挂着的小弓。
周围人多,裴莺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逃避贵妇们的恭维才入林子里的,“嗯,学了箭术,若是不用未免浪费。”
霍霆山眉梢微扬。
这懒骨头居然肯亲自驱马打猎,莫不是营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既然如此,我随夫人同往吧。”霍霆山翻身乘上乌夜,又命卫兵先将倒地大虫抬回营中。
其他人听闻他要携裴莺同猎,纷纷乐呵呵的借故离开。
“这大虫被大将军您收拾了去,那我得去寻其他猎物了,否则空手回营,得被拙荆念叨。”
“李兄,我同你往东走吧,大虫是在大西猎的,想来有不少猎物为了逃避大虫跑到了东边。”
围聚在一起的众人很快散去。
林画屏在此处见到了她的夫婿,方才又听霍霆山要和裴莺一同打猎,她干脆跟着自己的丈夫:“裴夫人,回见。”
裴莺笑着颔首:“回见。”
等周围人相继离开后,裴莺呼出一口浊气,一转头就看见霍霆山目光含笑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
“作甚?”裴莺看他一眼。
霍霆山:“只是觉得夫人的胆儿着实有些小。”
裴莺低声反驳:“不小,若我真的胆小,方才听闻虎啸便不会过来查看。”
“也是,区区虎啸算得了什么,夫人以前没少捋虎须。”霍霆山意有所指。
裴莺:“……”这人真是。
“夫人和那些个贵妇,没一个聊得来的?”霍霆山问。
裴莺这会儿和他实话实说:“她们赞美之词滔滔不绝,还不重样,叫人怪难为情的。且不少人都想打听家中三个小孩儿的婚事,儿子们的婚事我想你已心有盘算,不便和她们多说。但她们似不死心,还把女儿们见到跟前和我见礼,都是没影儿的事呢,真忧心说了些什么令她们会错意,平白给人家希望。”
霍霆山嗯了声,说儿子们的婚事不急,而后又道:“若有得夫人眼缘的妇人,往后多走动无妨,这场冬狩本就是给夫人交友用的。”
他说的随意,裴莺却怔住,“给我交友?”
“不然夫人整日宅在家,都闷得快长小蕈了。”霍霆山笑道。
裴莺见他笑她长蘑菇,懊恼的同时又有些复杂。
虽然嘴上和贵妇们打着太极,但私心里她确实觉得他在北征前组织这场冬狩,是为了给两个儿子相看。
原来不是……
裴莺缓缓垂下眸子,“其实还好,我也不是很闷,合拍的好友难寻,强求不得。”
霍霆山:“无妨,多看看总归无错。”
裴莺正要接话,忽然窥见眼角处有东西在动,她下意识看过去,刚好看到一抹灰白色,好像是兔儿的尾巴。
“有兔子!”裴莺惊呼。
霍霆山顺着看过去:“夫人不是说打猎么,猎物送上门来了,去吧。”
裴莺还真去了,拿着她的小弓,带着那条从州牧府里领出来的黑皮猎犬,“乌云,随我来。”
猎犬尾巴摇得飞快,刚要跟着上前,听男主人说:“堵着就行,别咬死了。”
猎犬叫了声当应答,随即钻进灌木堆里。
裴莺拿着轻盈的小弓,驱马靠近。那只兔儿在猎犬的驱逐下一直没能钻进灌木里,裴莺从箭筒里抽箭搭弓。
霍霆山看了眼她的姿势。
嗯,姿势很标准。
“夫人是个好学生。”他说。
那根纤长的手指松开,弓上的箭矢“嗖”飞了出去,然后射在了距离兔儿还有两个马身的位置。
霍霆山:“……”
裴莺僵了下,转头看霍霆山,男人轻咳了声,“第一回找找感觉很寻常,下回将箭头往前些定点就中了。”
裴莺再次搭弓,瞄准放箭。
“嗖”的一下,这回箭矢插在了距离兔儿一个马身的位置。
裴莺耳尖开始冒热气,都没好意思转头看他,但这人径自道,“比方才有进步,夫人孺子可教也。”
裴莺耳朵彻底红了,“霍霆山,你别说话。”
男人轻啧了声,“怎就说不得?”
裴莺不理会他,第三次搭弓。
乌云这时忽然一个爆冲,跃到灰兔前面,受惊的兔儿下意识急刹车想往旁侧走,裴莺的箭就在这时放出。
这回确实是射中了。
射中了兔子的背部,但是因着箭的力度不够,箭头只没入半截。
裴莺刚要高兴,就见那支本就摇摇欲坠的箭脱落了。
美妇人抿了抿唇。
“嗖——”
一抹流光掠过,精准钉住了兔儿的腿,裴莺这才看清原来钉着兔儿的是一把短刃。
她看向霍霆山,后者已下了马,几步过去将那只尚未断气的兔儿拎起来。
“夫人今日战绩不菲。”他笑道。
裴莺:“……这也不算我的。”
“夫妻为一体,如何不算?”霍霆山收回短刃。
*
霍知章带着猎物回到营地时,就听说父亲猎了一头大虫,他也没多少意外。
当初在林中听闻虎啸,且虎啸不久后衰弱时,他便知晓多半是父亲将那头大虫拿下了。那不算什么新鲜事,前些年父亲冬狩,也猎过大虫。
霍知章更关注旁的,他和妹妹约了比试,如今狩猎时间将将结束,准备盘点赛果。
踩着时间点,林中出来一行人马,为首的正是孟灵儿。她身后除了陈渊和两个卫兵,旁侧还有两个锦衣小郎君。
霍知章走过去想和妹妹盘帐,却见这时其中一个锦衣小郎君将自己马上挂着的猎物给了孟灵儿。
“妹妹,你我之间的比试不可请外援。”霍知章连忙说。
孟灵儿:“非也,这都是我猎的,陈校尉可以为我作证。”
陈渊颔首,“确实是小娘子猎的。”
霍知章难以置信。
孟灵儿笑眯眯道,“此行猎太多了,我和陈校尉他们拿不完,恰好赵小郎君他们经过,便托他们帮我带一些。”
经妹妹这般一说,霍知章后知后觉她和陈渊的马上都挂了不少猎物。
有山鸡,有兔子,还有肥硕的田鼠,还有一头体型颇为大的狍子……
除去那头大狍子,其他猎物的体型不算大,但胜在数量很多。若是按之前定下的、一大换三小的规矩算,他没有胜算。
霍知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孟灵儿见他面有败色,不由得意,“二兄轻敌了吧,往后莫要小看女郎。”
另一边。
先行狩猎回来霍霆山和裴莺已经在烤肉了,烤的正是之前裴莺射的那只兔子。
炉子上还放着鹿肉,鹿是霍明霁猎回来的,兔子肉放在旁侧大小鲜明,没一会儿,肉滋滋的冒出油来。
裴莺席地而坐在铺地的毯子上,看着霍霆山烤肉,看他片刻,忽然想起之前林中听到的对话。
禁提政事。
只是一场冬狩罢了,为何禁提政事?
自己想不明白,裴莺干脆问他,“霍霆山,为何冬狩要禁提政事?”
山高皇帝远,幽州之事长安鞭长莫及,更别说如今皇权衰弱,霍霆山这人向来狂,她不觉得他会畏惧皇权。
正在烤肉的霍霆山动作稍顿,“夫人何处听来要禁政事的?”
裴莺没瞒他:“方才在林中听了一耳朵,有人说荆州和益州开战了,担心自己远嫁到荆州的表亲,另一人说禁提政事,让她别说了。”
霍霆山面色如常的继续翻着烤肉,“确实是我下的令,这场冬狩本就是娱乐,若是四处议政反而变了味道。”
裴莺黛眉微皱,觉得这说法有几分古怪,但此时却听他扬声喊不远处的小辈,把他们通通叫过来。
小辈过来了,且皆面带喜色,裴莺也不好继续说那等话题。
霍霆山指了指炉子上,“来尝尝你们母亲今日的战绩。”
还未彻底从和妹妹比试败北中走出来的霍知章大为震惊,“您竟猎到了鹿?母亲您不仅才高八斗,还是武曲星转世,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裴莺:“……”
霍霆山勾起嘴角,也没纠正儿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