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颔首。
锅端回主院的小庖房了,裴莺和辛锦回来的时候碰到孟灵儿。
孟灵儿是来找裴莺的,她看见辛锦手上的铁锅,好奇道:“娘亲,这是何物?怎看着有些像釜。”
裴莺笑道:“确实是釜,不过是铁釜。”
孟灵儿疑惑:“为何要弄个铁釜来,它和陶釜有何不同?”
裴莺摸摸她的小脑袋:“待晚些你就知晓了,对了,囡囡今晚的夕食在我这边用吧,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孟灵儿立马应下。
午憩以后,裴莺让辛锦去准备些食材。
这个时代有很多食材还未出现,但也有不少已经出现了。比如胡萝卜和白菜,不过它们如今有别的名字,分别叫菲、菘。
胡椒也已出现了,裴莺打算用午后霍霆山命人送过来牛肉做一道胡椒炒牛肉,再加炒小白菜和鱼汤,一素一荤一汤,简简单单。
至于霍霆山会不会觉得单调,这不在裴莺的考虑范围内,有他的份儿就不错了,若还挑上,那就回去吃自己的。
辛锦惊讶于裴莺要下厨。
现下的贵妇人其实很少进庖房,辛锦以为裴莺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类。
裴莺看出辛锦脸上的惊讶,笑道:“复杂的不会,一些家常菜还是可以的。”
食材备好了,主食材牛肉,小白菜和鱼。至于辅料,则备了些姜葱,清酒、芝麻油和胡椒。
裴莺主厨,辛锦帮她打下手。
孟灵儿知道裴莺要下厨,老早就过来了,一直站在庖房门口探着小脑袋看,偶尔叽喳两声。
热油下锅,滋滋作响,片刻后霸道的香气飘出来了。孟灵儿猛吸鼻子,食指大动:“好香啊好香,娘亲,这何时能吃?”
“真是只馋猫儿,再等一刻钟后吧。”
裴莺做的都是家常菜,且庖房内不止一个灶,炖汤和炒菜可同时进行,要不了多少时间。
一刻钟后,两菜一汤出炉了。
裴莺将之分成了四份。
“夫人?”辛锦疑惑。
裴莺把另外三份呈到托盘上,指了指剩下一份:“这份你和水苏二人分食了吧。”
辛锦愕然:“这如何使得?”
裴莺笑了笑,眼尾弯起的弧度很温柔:“或许许多人不相信,但我从未将你们当女婢看待。”
辛锦怔在原地半晌,然后才缓缓垂下眸子:“奴信的,夫人比奴的阿父阿母待奴都要好。”
案几和菜式刚摆好,霍霆山便来了。
孟灵儿起初还疑惑为何是三份夕食,待知道有一份属于霍霆山后,小姑娘直接蔫了。
她只想和娘亲一同用膳,不想这其中还有旁人,尤其是那个仿佛是虎狼变的男人。
但此事已成定局,孟灵儿只能正襟危坐,同时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听母亲和对方寒暄了句,随即请对方入座。
“这便是夫人用铁锅做出来的炒肉?瞧着卖相倒挺别致。”霍霆山拿起双箸。
小炒牛肉的卖相自然不错,裴莺特地将牛肉腌过,炒时又放了姜丝和小葱,色泽搭配诱人。
裴莺颔首:“将军不妨尝尝。”
霍霆山首先夹了一筷子炒肉,入口后他顿住,眼底划过异样的色彩。
孟灵儿没他那么内敛,小姑娘待起筷后也第一时间夹牛肉,这一尝只觉过往的八珍玉食都抵不过一道小炒牛肉。
“娘亲,好好吃!”她瞬间忘了对霍霆山的忌惮。
裴莺目光含笑:“好吃就多吃些。”
霍霆山向来不是食不言的人,但今日这顿夕食他却鲜少开口,裴莺乐的自在。
许久未吃炒肉,如今尝到了,裴莺心满意足,因此除了最初那几筷往牛肉银碟里下得频繁些,后面一切如常。
倒是裴莺隔壁两人,频频向小炒牛肉下箸。
霍霆山这边率先空了牛肉的盘子,接着孟灵儿那边也吃空了炒肉。
眼见女儿满脸意犹未尽,裴莺将自己那盘炒肉递过去:“我这儿还有些。”
孟灵儿想要又忍住:“罢了娘亲,您自己吃吧。”
裴莺将银盘放在她案几上:“我已足矣,囡囡无须和我客气。”
孟灵儿有留意到裴莺进食并不快,仿佛对此不新鲜,于是她到底没拒绝,后面好奇问:“娘亲,这炒肉我以前没见您做过,您何时会做的,是我去长平郡那会儿么?”
裴莺察觉到旁边有一道目光不加掩饰地望过来。
裴莺眼睫微颤:“嗯,在书上看到的。”
孟灵儿感叹:“果然得多读书。”
裴莺转眸间无意和身旁男人四目相对,后者目光意味深长,裴莺忙移开眼,佯装不知。
这顿夕食三人都用了很多。
一荤一素一汤吃了个干净,霍霆山那张案几说是一扫而空也不为过。
孟灵儿将炒肉和炒菜吃光了,鱼汤倒剩了少许。裴莺的炒肉给了孟灵儿,她喝完了汤,炒菜剩了些。
霍霆山:“这等烹饪方式颇为新奇,夫人不若将之授予庖厨,下回便无需亲自动手。”
裴莺说:“方才我下厨时,几位庖厨在一旁观看,想来已然学会。”
“善。”
*
翌日午时。
沙英匆匆入内,待在正厅里见了霍霆山,忙说:“大将军,刚得到消息,朝廷来人了,来了个吴通海。据属下打听,此人曾在冀州当过三年郡守,后在朝中为中常侍。”
此话方落,众人皆是不满。
熊茂更是直接拍案:“当初蓝巾之乱不见朝廷那边如何出力,如今冀州一带的蓝巾贼尽伏诛,他们倒是会派人来接手冀州。”
“其他暂且不提,大将军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冀州,陛下竟派了个中常侍来,区区中常侍,凭什么来管冀州,这不是形同羞辱我们幽州军吗?”
“呵,中常侍此等官职你又不是不知晓,能说会道,天子宠臣,人家凭的是陛下厚爱啊!”
“这该如何是好,这吴通海能不能杀了,要不我去将他杀了吧。”这话是熊茂说的。
众人看他的目光皆是一言难尽。
“熊茂你这呆子,杀了朝廷的人岂不是将把柄双手奉上?再说了,没了吴通海,也会有黄通海,李通海,孙通海之辈,你杀得过来吗?”
熊茂不满皱眉:“此人是来接管冀州的,杀又不能杀,难不成由他作妖?”
距离黄木勇回朝不到半个月,如今朝廷又派了人过来,意图很明显:
上任的冀州牧既然没了,那就换个新的吧。你霍霆山是幽州牧,幽州牧就有幽州牧该待的地方。
一时之间,众人愁眉苦脸。
上首的霍霆山沉着脸,看不清情绪。
公孙良倒是笑了:“众位莫气,某以为朝廷派个中常侍来倒是好事。”
此时陈世昌也附和:“确实是好事,中常侍本就不是要职,平日经手大事不多,但管理冀州乃是一等一的大事,主公您放心不下,留在冀州教导他,直至他学成出师才离开,这点无可指摘吧,而世人知晓了只会称赞您宅心仁厚,为吴常侍考虑周全。”
众人恍然醒悟。
“妙极!”
“陈先生所言妙极。”
“哈哈哈,这吴通海怕死要气死喽。”
中常侍一职,手中无兵权也无其他,说白了就是讨好天子,靠天子的宠爱吃饭。
这等小官职经手之事不多,来了冀州当然是学习之路漫漫长。至于吴通海何时学成出师,还不是他霍霆山说了算。
上首的霍霆山勾起唇角:“先生所言极是。”
朝廷来人,霍霆山这方姿态做足。
待收到消息吴通海将至,霍霆山便领着众人到门口迎接。
这一瞧,霍霆山扬了扬眉。
吴通海此行阵仗颇大,香车宝马成列,尤其是那装货的马车,延绵不绝,一车又一车,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将全副家当都带来了远山郡。
马车行至州牧府门口,还未停稳,车上便迫不及待跳下一人。
此人身着丝绸纱衣,头戴折上巾,腰悬白玉,很是富贵风流倜傥的打扮,只不过因着那圆乎乎的敦厚身材,“风流倜傥”四字大抵与他无缘了。
他见了人便笑,笑容憨厚可掬,竟有几分似弥勒佛的亲和,看着很是讨喜。
此人正是天子宠臣,吴通海。
吴通海下来立马找准霍霆山,居然是当众跪地叩首:“下官常侍吴通海拜谒天策大将军。旧闻大将军盛名,如今一见,只觉盛名不足其本人万一,下官内心敬佩如黄河之水,奔流难息,请大将军受下官一拜。”
霍霆山狭长的眸微挑。
这个吴通海有点意思。
这台子搭起来,不管对方是何种意图霍霆山都得接住,遂他亲手将人扶起:“吴常侍何须多礼,你我同为陛下臣子,如今又同在冀州,相逢即是缘,不必将那些虚礼。”
吴通海面露感动:“下官冒昧前来,往后叨扰您了,还请您多担待些,后面是下官给大将军带的一些见面礼和拜师礼,还望大将军笑纳。”
聪明人有时喜欢藏话,这番话霍霆山听出了旁的意思。
霍霆山拍着他肩膀笑道:“吴常侍客气了。”
恰在这时有风拂过,吹起前面一辆马车的帏帘,透过帏帘,只见其中坐了几位貌美的年轻女郎。
不止一车,后面跟着的那车似也载的是容色出众的女郎。
站在霍霆山身后的众武将了然。
“您说客气,实在是抬举下官了。”吴通海再次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