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安安静静将地上属于五岁乐清的骨灰重新装回罐子里,抱着破了的罐子站了起来。
江随之问:“带回去?”
“不。”乐清说,“随便找个地方,撒了吧。”
旁边有条小河,有座小山,她以前跟姐姐去看风筝的那座山。
撒在那些地方,那是属于五岁的乐清的人生。
而现在的她,已经开启新的人生了。
“姐。”她神色微动,“你会跟我一起的,对吧?”
Annie站在她身边,从头到尾手都没放开过:“会,我一直会跟你一起。”
当初的那条小路已经很少有人走了,只能依稀看到一些路的痕迹,乐清走在前面开路,Annie一只手抱着陶罐,慢慢跟在她身后。
盲杖时不时就能杵到妹妹的脚后跟。
就像当初矮矮的妹妹跟在她身后,走两步就要跌一下栽在她后背一样笨拙。
那时妹妹说:因为是姐姐,所以哪里都不怕。
而此时她什么也看不见,可也一点都不害怕摔倒,因为身前站着的是她活了两辈子都在惦念的人。
是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两辈子都在亏欠的人,是在在见到乐清那一晚回去就跟父亲说过,要转到国内的国籍,跟这个人上同一个户口本、给她一个家的人。
“我叫乐阳。”她弯唇笑了下。
在没有改成妹妹名字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叫乐阳。
这是当初在这座山上,妹妹给她取的名字,希望她以后能飞得像太阳一样那么高。
她仰起头:“以后也叫乐阳。”
走在前面的乐清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睛,轻轻点头:“好。”
没人任何外力的相助,两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山顶,并肩站在一起。
乐阳感受到吹到脸上的风:“下面变了吗?”
现在是春天,应该有很多人都在这里放风筝。
但这里始终偏僻,离城里远,周围很多人已经搬走了,那片宽阔的草地也不再平坦,没人打理长出来了很多杂草。
乐清刚要说变了,却忽然看到那些杂草当中隐约有人头攒动。
她目光倏忽一滞。
紧接着就有风筝渐渐从杂草中飞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有她数不明白的风筝,各种形状各种样式,被一根根线牵连着,越飞越高。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在这种地方放风筝。
乐清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她颤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在自己列表里,永远是AAAAA的号码。
“江随之。”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哽咽,“是你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只有男人微乱的呼吸声。
“我不是说过吗?”江随之含着笑意的声音夹在混乱的草丛摩擦声中,“你只管向前走,其他的交给我。”
他不会成为她的顾虑和绊脚石,会追着她的脚步一起走,替她扫平所有阻碍,也会助她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只要做好她自己就好了。
她的执念不仅仅是没有送出去的风筝,不仅仅是为了任何人,而是那个被困在五岁的、没有等来任何希望的孩子。
“以后不要跟任何人说没关系。”江随之声音难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你自己才是第一,在我这里,你同样是。”
江随之无法想象其他人在听到她自己重复说出那句“没关系”时的感觉,但他那一刻却真的觉得眼前的人碎了,他一点点都拼凑不齐,像是漏掉的骨灰,怎么捧都无法全部捧起来。
哪怕是她自己没了生命,哪怕心里有怨念,可她还是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劝说自己没关系。
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开解,自我劝慰。
他不知道在没有人能够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是怎么一次又一次那么努力又那么绝望地劝说自己的。
“没有任何人能有资格对你说对不起。”江随之抬起头,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山顶站着的两个小人影,但他依旧分得清谁是自己在意的那个人,“你只管生气,只管委屈,我给你兜底。”
听着手里传出来的声音,乐清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无声在脸颊边滑落。
她很庆幸,很庆幸事实不是最开始那样。
哪怕她再怎么努力地说着没关系,可她还是忍不住为了自己心痛,却又责怪不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无法对五岁的自己释怀。
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她不仅没有释怀五岁的自己,还有此时此刻的自己。
但江随之在告诉她,她可以大胆的、无所顾及地朝前走。
告诉她可以不用对自己说没关系。
“高吗?”电话里的江随之问,“最高的、最显眼的红色那只风筝是我放的,能看见吗?”
乐清抬眸,一眼就看到了最中心最高的那只风筝,张牙舞爪的一只凤凰:“看得见。”
又忍不住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么多风筝一起放。
“让人把周围那些店里的风筝都买了。”江随之说,“500块钱雇个人放个风筝,有的是人来。”
江总说过了,他从不缺钱。
乐清失笑:“不浪费吗?”
听到她笑了,江随之也笑:“挣钱不就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花的吗?总不能是为了继承江和昌的遗产上班。”
一大把年纪还在后面奋力跑来跑去跟杂草做斗争放风筝的江和昌:“……”
他忍无可忍,朝着前面小儿子的屁股就是一脚,终于把这么多年来憋的气都踹出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玩意儿。
第80章
◎系统叔叔不见啦(二更)◎
变了吗?
变了。
但人没变。
“没变。”乐清抬头看着落日之前漫天的风筝,像是被余晖隐隐镀了一层金边,她轻声重复,“没变。”
她亲手将五岁的自己埋葬在这里,在她对开始对未来存有期待的地方,并且也会再次从这里出发,去往一个有很多人的未来。
在她将整个陶罐都洒空,将空陶罐在地面砸碎时,身后忽然传来乐阳带着笑意的声音:“乐清。”
“嗯?”乐清挡了她一下,担心她一会儿踩到地上的碎瓷片。
但手才伸出去就被冰冷的指尖给握住了。
乐清愣了一下,回头,对上一双浅浅的、含着笑意的眸子。
跟过去没有任何视线焦距不同,此时那双眸子隐隐闪着光,发红含泪,眼里能清晰地印出一个人的身影。
“姐。”乐清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怎么…”
这次乐阳的手第一次没有小心摸索,而是直接触碰到了她的五官,她嘴唇轻启,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是该这样。”
在她的心里,那个漂亮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妹妹,长大后就该是这样。
依旧干净不染尘埃。
“不是说还不够吗?”乐清一时紧张得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怎么会这么突然?”
此时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因为出了事已经从西北赶回来的二叔已经把两个孩子接回了江家,这会儿在替她们照顾孩子。
听剪辑师说他们最近很频繁地在发短视频,二叔也根据自己多年来看网红经验,在家里传授起了自己的经验。
“并不是有看点就一定能有那么高的点赞量,很多人刷到你们这一次,可能就不会再刷下一次了。”江和令一边哐哐给他们投钱曝光,一边教育,“要的是他们刷视频的粘性,并且下一次一定能刷到你们,那怎么才能做到呢?就是一定要让他们有好奇心,钓足他们的胃口。”
两个崽崽像在幼儿园一样乖乖坐着,小手背到后面去,虽然有点听不懂,但好有道理的样子。
“钓!”小乐嘉举起手,“钓鱼吗?”
“没错。”江和令点开两个崽的视频账号,替他们点开直播,“知道有的人开一场直播能有多少个小心心吗?”
崽崽摇头。
但此时此刻已经有很多关注他们的人涌了进来。
【看我蹲到了什么!】
【是崽崽们那个比我家还大的儿童玩具房。】
【家里建游乐场的还是第一次见,微笑:)】
【这是在干什么?上课?没看到漂亮小姨和漂亮妈妈欸!这是谁?】
感受到小脑瓜子里底下兑换妈妈眼睛的成就点一直在往上涨,小乐嘉立刻激动起来:“二爷爷,有很多啦!”
“这才哪到哪?”江和令开着自己刷视频的号在直播间使用起了钞能力,没五分钟直接把直播间砸到了榜一,看着源源不断的人涌进来,他才自豪地说:“现在才是一个真正的开始。”
呵,什么江随之,什么江和昌。
论玩自媒体有谁玩得过他。
这么多年来没什么大事可做的他每天空着的时间光去刷小视频了。
就这都是比较保守的,真正做账号的人后台还有很多人在刷数据。
只不过对于两个孩子来说,玩得开心就行,那些虚假的数据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