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又说:“那我让人给你搬个凳子来?”
“不必!”
朱翊钧颇为担忧的看着他:“那你小心一点,别摔倒了。”
李良钦拍拍胸脯:“殿下放心,臣还硬朗着。”
“放……放心。”
朱翊钧眉头紧锁,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皮——他放不下这个心。
李良钦又看向朱翊钧身边那一群太监:“请诸位往后推一推。”
师傅发话了,冯保只好带着太监推了开去,空地上只留下朱翊钧和李良钦两个人。
李良钦问朱翊钧:“殿下此前可曾习武?”
朱翊钧点头:“学过。”
李良钦又问他:“学了什么?”
“学了扎马步,还学了打拳。”
“学了多久?”
“半年。”
李良钦点点头:“那请殿下先打一套拳法来看看。”
朱翊钧有模有样的的把陆绎交给他的拳法打了一遍,自己非常满意,得意洋洋的看向李良钦:“李将军觉得怎么样?”
李良钦说:“花拳绣腿。”
“……”
“什么?”朱翊钧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明白。
李良钦又重复了一遍:“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哼!”朱翊钧生气了,小家伙插着腰,“才不是花拳绣腿,这是与成教我的。”
他生怕李良钦不知道与成是谁,还强调,“他是我爷爷身边的锦衣卫,可厉害啦!”
“陆将军(大汉将军)武艺高强,颇有其父之风。但殿下的拳法,就是花拳绣腿。”
朱翊钧握紧了拳头,气坏了。他身边围绕的太监,万寿宫周围的锦衣卫,甚至前朝大臣,哪个见了他不夸他聪颖早慧,是个神童。刘守有还说他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呢。
偏偏这位李将军,明明自己老得站都站不稳,第一天上课,竟然说他是花拳绣腿。
朱翊钧不服气,但一时间又没法证明自己不是花拳绣腿,咬着牙,瞪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李良钦好似没看到,又自顾自的说道:“殿下再扎个马步给我瞧瞧。”
扎马步?这个朱翊钧倒是很自信,他站得可稳了。上次回裕王府,不小心和爹爹撞在一起,他都没摔,反倒是爹爹差点摔了。
朱翊钧双脚分开,一撸袖子,半蹲下去:“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练的可不是花拳绣腿。”
李良钦围着他转了一圈:“姿势倒是不错。”
“看来平时没少下工夫。”
说话间,他又走到了朱翊钧身侧,忽然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李良钦的手,看似只是虚虚的碰触他的肩膀,但下一刻,朱翊钧小小的身子一晃,竟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殿下!”
不远处,太监站了一排,看他们的小主子习武,看到朱翊钧摔倒,众人都紧张的惊呼起来。
太监们要上前去扶,却被冯保拦下了。
要是见他摔一跤,就一群人涌上去,只能消磨他的意志,对习武半分溢出也没有。
朱翊钧长这么大,周围的人哪个不是将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什么时候让他这么摔过跤?
那小家伙自己也摔懵了,手臂撑起上半身,仍坐在地上,质问李良钦:“你为什么不扶着我?”
上次陆绎推他,他差点摔倒,陆绎都抱着他,没让他摔。
李良钦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哼一声:“花架子。”
朱翊钧气的,拳头都握紧了。虽说刚才摔了一下,但他年纪小,摔也摔不疼。太监们见他摔倒,紧张得不行,其实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李良钦左一句“花拳绣腿”,又一句“花架子”,全盘否定了他之前小半年的努力,这让小家伙自尊心严重受挫,气得咬紧了牙。
朱翊钧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嘟着嘴大喊:“我不要你做我的师傅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厉害!”
这话说得有些不礼貌了,李良钦却一点也不生气,仍旧慢悠悠的问道:“那殿下认为谁更厉害?”
朱翊钧想了想,想起了说自己最初的师傅人选。能够单枪匹马平定叛乱,还能对少林武功指指点点的人,听起来就很厉害。
于是,他对李良钦说道:“俞将军更厉害,我要他做我的师傅。”
李良钦问道:“俞大猷?”
“没错!”朱翊钧点头:“戚将军在《纪效新书》里说过,俞将军的剑法,可厉害了!”
李良钦又问:“殿下是指俞大猷的荆楚长剑?”
“对对,就是荆楚长剑!”朱翊钧扬起下巴,“我也要跟俞将军学荆楚长剑!”
李良钦大笑:“我教的。”
“啊???”朱翊钧张大了嘴。
李良钦怕他没听请,一字一顿,尽量用标准的官话说道:“俞大猷的荆楚剑法。”
“我教的。”
“额……”
第68章 朱翊钧张着嘴,难……
朱翊钧张着嘴,难以置信:“你教的?”
李良钦施施然点头:“俞大猷,我徒弟。”
“你……你等一下。”朱翊钧转过身,迈开小短腿,惊恐的跑到冯保跟前:“大伴!大伴!你听到了吗?”
冯保低头,搂着他:“听到了。”
小家伙贴着他,仰起头,惊讶中略带兴奋的说道:“他他……他说俞大猷是他徒弟!”
冯保摸摸他的脑袋:“应该是吧。”
“俞大猷,俞将军,是他的徒弟!”
他那小表情太可爱了,冯保点头:“是的。”
得知李良钦和俞大猷这层关系,他又改了口:“刚才,他推我的时候力气好大。”
“看起来他只是碰了你一下。”
“这是为什么呢?”
冯保笑笑:“殿下不如问问他本人吧。”
朱翊钧又跑回李良钦跟前:“刚才,你明明只是碰了我一下,可我觉得好大的力气,这是为什么呀?”
李良钦说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空有武功招式,没有内力,都是花拳绣腿。”
“内力?”
“内力,总结起来,无外乎总结为通、透、穿、贴、松、悍、合、坚八个字。”
朱翊钧小脸满是迷茫:“听不懂。”
李良钦便说些他能听懂的:“桩功是世间一切武学的基础,各门各派的弟子,入门第一课,必练马步桩。”
“马步桩一则练腿力,二则练内力。”
“练好马步桩,要根据站稳、站实、站空三个阶段循序渐进。”
朱翊钧问道:“那我是哪个阶段?”
“自然是先要站稳。”
“我站得还不够稳吗?”
李良钦抬手,看样子又要推他,朱翊钧灵活的闪开:“我还有一个问题。”
“殿下请讲。”
朱翊钧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他:“那师傅是不是一定比徒弟更厉害?”
“不一定。”李良钦以为他指的是自己和俞大猷的关系,“昌黎先生曾说过: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那就好!”朱翊钧退后一步,有模有样的朝李良钦一揖,“从今天开始,我跟着将军学荆楚长剑。”
李良钦也还了他一揖:“教授殿下武学,是臣此次进京的职责。”
朱翊钧又说:“我要学的比你更厉害!”
李良钦冲他慈爱的一笑:“那就开始吧。”
“站桩!”
李良钦中气十足的喊:“含胸拔背,气沉丹田,虚灵顶劲,头顶如细线悬之。”
从质疑李良钦,到得知他是俞大猷的师傅,再到新感情与跟着他习武,朱翊钧的转变似乎没有半点心理障碍。
跟着李良钦练了半个月,朱翊钧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习武。之前那半年,陆绎对他可他纵容了。都不用他喊累,稍微出点汗,就让他休息,就跟哄着他玩似的。
李良钦可不同,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双目依旧炯炯有神。朱翊钧做得不好,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只要那么瞪一眼,小家伙就自觉自愿的改正。
上过战场,斩过倭寇的将军,在气势上就大不一样。
朱翊钧平时就很能吃了,自从跟着李良钦习武,饭量更是大增,冯保丝毫不担心他吃太多会积食,甚至还会担心他会不会吃不饱。
他每天晚上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起来又要继续读书。
如此往复,十天才能休息一天,就跟朝堂上那些大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