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却略显急促。
孟钧阳赶紧安慰她:“妈,你先别急。”
他拿了杯水递给祝之嬗。
斟酌着用词。
“我听小白荔的意思,是不大想了解亲生父母,也不怎么好奇……”
他本来想的是,若时白荔知道父母的具体情况,他也好对母亲有个交代,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念想。
若时白荔不知道,他可以帮忙查一查,真相自然也会水落石出。
可时白荔根本无心在此。
孟钧阳毕竟是个外人。还自认是时白荔的好朋友。
没有她的允许,他不愿意去做这种背后查探朋友身世的事。
太没分寸,也太不尊重时白荔了。
既然时白荔本人都不愿意,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查证这些,美其名曰帮她找到父母,却给她带来莫须有的麻烦?
祝之嬗自然也听懂了孟钧阳的意思。
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关心则乱。
而到了现在……
她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恐惧真相是,时白荔真的和她毫无关系。
恐惧那一点点的希望,最终灰飞烟灭。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段日子。
那么小而柔软的身躯,在她的怀里变得冰凉。医生遗憾地宣告:“抱歉。我们尽力了。”周围的人围着她,那么多的泪水洒落,她心痛到无法思考,却怎么也换不回她的孩子。
她无数次在夜晚梦见自己的女儿,看着她奔跑在草地上,贴着她温暖柔软的脸颊,拉着她去看这个世界。
然后又在黑夜中惊醒,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婴儿床,再也无人穿上的小衣服。
一切只是梦。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感觉,她那时候每天都要体会一次。
她甚至因此害怕入睡,害怕做梦。
因此。
祝之嬗宁可在心底认定,自己的孩子此刻还活着。哪怕两人再不能相认,哪怕她们毫不相干,再无关联……
也比再一次看见死亡判决要好得多。
那种痛苦,无法言说。
因爱生怖,不过如此。
就让她自私和胆小一点。单方面地当做那孩子是自己的女儿吧。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祝之嬗惨淡地笑了笑:“钧阳,你是对的。其实这件事本来就不太可能。你不必再查,我也不应该多想……是我之前太执着了。”
孟钧阳蹲下来,握住了祝之嬗的手。
他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认真道:“妈,你是不用多想。但我也不会让你留下任何遗憾的。”
“查小白荔不太好。但我会重新查一遍当年妹妹的事,从我们这边入手排查。”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您别难过了。我知道,哪怕再不可能,但只有0.01%的希望,您也不会真的放下的。所以这一次,我来就好。”
“妈妈,别害怕。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还有爸爸,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鼻梁,和令人信任的双眼。
祝之嬗看着自己的儿子。
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能站在她身前,保护她的男人。
她终究忍不住,泪如雨下。
却握紧了孟钧阳的双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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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姚家老宅。
这里一向是阴冷的。
只是现在,整个房子又似乎比平时还要冰冷。
黏稠的空气里不闻一声,似乎连飞鸟虫蚁都不愿意待在这个地方。
姚宴西推开房门。
才终于给这冷寂到仿佛要死去的地方,带来了些微的响声。
他的母亲姚欣依然穿着一身高雅的长裙,头发挽起,妆容一丝不茍。
她身姿挺拔地坐在太师椅里,面前的屏幕上正在放当时慈善晚宴的那一幕。
姚宴西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那天他虽然拒绝了姚欣,走了出去。却也知道自己的反抗根本无法动摇母亲的计划。
果然。她还是自己执行了。
只是结果并不如姚欣所想。
她输得很彻底。
他虽然没有回家,却也听说姚欣这几天日子过得不大好。
姚家虽然已经是姚欣说一不二,但却防不住外界的流言蜚语。
所以,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姚欣听见了进门的动静。
她冷冷地勾起一边嘴角,声音清冷如洒落的玉珠。
吐出的句子,却比最毒的蛇还要恶毒。
“你还有脸回来?”
姚宴西顿了顿,轻声开口:“母亲。我们毕竟是……母子。”
姚欣的目光缓缓划过他,仿佛刺开纸的一把刀,几乎割破皮肤。
姚宴西没有低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你和他,也是母子。”
这句话如同倒入滚油的沸水,瞬间让姚欣炸了。
她一把掀开面前的一切,伸手就刮了姚宴西一个巴掌,尖利的指甲刺破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红色的划痕。
“你又在说胡话。”
姚欣恶狠狠地盯着姚宴西:“你太放肆了。我看你是骨头痒了,去取鞭子来。”
然而这一次,姚宴西没有动。
姚欣气急,无法想象自己的权威被一再挑战,直接自己伸手去取那中间桌上摆着的藤编。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姚宴西握住了。
他喊道:“母亲!”
姚宴西紧紧攥住姚欣的手,他很瘦,但他毕竟是个男人。
姚欣想要挣扎却无法挣脱。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过去的姚宴西一直匍匐听命,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反抗。
只是他不想反抗罢了。
他从未想过违抗自己的母亲。
——直到现在。
姚宴西离得很近,他的眼睛里翻涌着什么东西,如同夜色下的海浪。
但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母亲,放下吧。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哥……萧随现在很忙,不会管我们。我们只要关起门来不去管他们,再把姚家立起来就好。我会和您一起的。”
放过,自己?
姚欣看着姚宴西,忽然哈哈大笑。
她尖利的笑声让姚宴西一寸一寸失去了力气,最终后退了两步。
那眼神里的情绪,也归于无边平静。
姚欣冷笑:“你以为萧随是个什么东西,他管不管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死也不会放过他!”
她忽然脸色一变,露出几乎堪称温柔的表情。
主动走到了姚宴西身前,那双涂着红色甲油的纤纤玉指,抚上了姚宴西被打出的红痕。
“宴西,痛不痛?妈妈不是故意伤害你的脸的。刚刚是我的错。”
她的目光看着姚宴西的脸。
却又仿佛在通过他的脸,看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