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顺利地走到他的背后,时白荔才停下。
她先看了看他的头顶,又顺着坐着的方向往前看去。
隔着隐隐绰绰的树木。
就在那里,孟家老宅的灯光正温暖地透出来。
隐约似乎还能看到走动的人影。
显然,这个位置也是他特意选择的。
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老宅。
而那里有多明亮,这里就有多冷寂。
明明相距不过三十米,却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泾渭分明。
时白荔本来是想偷偷吓一吓人的。
现在却改主意了。
她转过椅子的另一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长椅的空座上。
椅子冷硬得很。
时白荔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里坐下来的,又坐了多久。
她挪了挪,挨了过去。
侧头去看时,刚好看见男人缓缓抬起头,有些愣怔地看向自己,似乎不明白她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嘴角的烟灰落了他一身,也像是毫无察觉。
“哥哥。”
时白荔叫道。
萧随仿佛是被人从梦中叫醒,他先伸手摘了烟,灭在椅子的铁质扶手上。
时白荔已经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不回我消息?我等你等得好苦的,你知道嘛?”
“……”
开口就是大招,萧随尚且来不及说别的。
他只是下意识回答前一个问题。
“……手机没电了。”
他拿出手机来给时白荔看,果然是黑屏的。
已经无法开机了。
时白荔挑了挑眉。
没记错的话,她一早上就开始联系萧随了,那时候就杳无音讯。
这么说来,手机那时候就应该没电了。
他这是干什么去了?
路灯下灯光昏暗。
可挨着距离近了后,萧随脸上的疲惫便无所遁形。
他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世界大战,头发微微凌乱,眼下青黑,衬衫都有些皱皱巴巴的,领口微微扯开了两颗。
外套上沾着刚刚洒落的烟灰,还有些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灰尘。
和平时精英矜持的派头完全不同。
一派狼狈颓然。
时白荔眨眨眼:“哥哥,你是去厂里找了个班上吗?一股班味。”
萧随沉默两秒。
“等等。你身上好像真的有股……”
时白荔忽然凑近了他,使劲儿闻闻。
萧随想要后撤都来不及,时白荔已经凭借出色的美食判断力,准确地辨认出来。
“茶叶蛋!还有泡面的味道!还是香辣牛肉面!”
萧随:“……”
时白荔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你是怎么来的?”
萧随平静开口:“火车。”
十五个小时的火车,是萧随的人生初体验。
也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课。
上火车时,助理还大着胆子问他需不需要带个便携小板凳,萧随皱眉否了。
等到他在火车上艰难站稳时,才明白助理的良苦用心。
春运期间的火车车厢挤满了人,什么味都蹿在一起确实不好闻。更不要说一路站下来,简直堪比特种兵特训。
熬了十五个小时,萧随腿脚发麻,耳朵嗡嗡直响。可等他下了车,才发现手机也没电了。
幸好他带了点现金,也还记得孟家的地址。
一路叫车终于到了这里。
可走到门前,听到里面欢快热闹的动静……
萧随却迟疑了。
他来,是凭着一股冲动。
可然后呢?
他匆匆赶过来,一身疲惫,毫无准备,就这样踏入另一个被他毁掉的家庭的大门?
那个温暖热闹的家庭,不属于他。
也和他没有任何关联。
仓促之中,萧随看到了时白荔回家的车。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几步走到了黑暗之中,避开了她。
他害怕再出现在时白荔的面前。
怕自己不配。
也怕自己一见到她,便再无法克制。
萧随站在阴影中,只远远地看着时白荔。
她笑得很开心。
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身边簇拥着家人朋友,所有人都爱护着她,笑着闹着一起进了家门。
然后,门锁落下,隔绝一切。
所以萧随忽然意识到。
其实原本他也不是必须的。
没有萧随,时白荔总会有其他人去保护照顾。
没有萧随,这个世界也依然没什么不同。
他坐在这里,远远地望着那处温暖。
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它,想象着她在里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任凭时间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万家灯火,也与他无关。
直到此刻。
他不知道时白荔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又怎么会发现自己。
时白荔的目光仿佛让人无所遁形,萧随只匆匆看了一眼,便避开了。
他听见时白荔问:“那你过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甜。
像是这寒夜里的一股暖流。
——我想见你。
“我只是……”
萧随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厉害。
大概是在火车上一路没怎么喝水的关系。
但他还是说下去了。
“……想说,那个温屿齐,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不是良配。”
他平静地开口,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推开了那股暖流。
但这也并不是他胡编乱造。
温屿齐的家庭条件的确如此,是他调查清楚了的。
这样的人,当然无法和时白荔相配。
“哦。”时白荔也不问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仿佛闲聊一样:“那其他人呢?都不配?”
萧随顿了顿:“当然。”
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空洞。
他的回答里也包括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