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兴趣贪图荣华去做什么外室小妾,只想离开吴家后依靠娘家求得一方立足之地,其余的不作多想。
下午沈映蓉午休了阵儿,她需得养足精神来打这场拉锯战。
傍晚吴阅下值,刚进家门口,就听仆人说主母回来了。
吴阅愣了愣,心头有些发虚。
他到底害怕被二老知晓自己的混账事,当即去胡氏的院子试探虚实。
结果胡氏劝说他一番,听得吴阅一头雾水,试探道:“惠娘当真这般说的?”
胡氏点头,语重心长道:“她也是为着你的身子着想,儿就莫要跟她计较了,赶紧去赔个不是。”
吴安雄也道:“惠娘是个知书达理的,致远且退让一步,莫要伤了和气。”
吴阅悬挂的心稍稍落下,应道:“爹娘所言甚是,儿这就去哄哄她。”
在回去的途中,吴阅的心情百般不是滋味,沈映蓉没把这事捅出来,可见给了他台阶下,同时也意味着,她定会与他和离。
与此同时,正房里的沈映蓉得知吴阅一回来就去公婆那边一点都不意外,多半是为试探。
她朝青禾做了个手势,说道:“莫要垮着一张脸。”
青禾撇嘴,默默退下了。
沈映蓉坐在妆奁前,环视周边熟悉的一切,曾经她以为能在这里待一辈子,然而不过三年,婚姻就解体。
想起那个天真的自己,她不禁觉得可笑。
现在她回来了,回来打这场自保战。
外头的吴阅得知她在正房,犹豫了片刻,才踏进屋来。
沈映蓉起身,像往常那样,收敛起心思,温和道:“郎君回来了。”
吴阅看着她,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太自在。
那时夫妻二人各自沉默,仿佛都有些尴尬,吴阅打破沉寂道:“我饿了,庖厨备好晚饭了吗?”
沈映蓉:“已经备好了。”
吴阅:“那便先用饭。”
于是夫妻去到边厢,魏氏送来铜盆供主子净手。
吴阅不动声色窥探,并未发现异样。
仆人陆续传菜,沈映蓉亲自给吴阅盛汤,说道:“苦夏不易,郎君需得多用些汤水滋补。”
吴阅伸手接过,“惠娘也多用些。”
沈映蓉笑了笑,朝魏氏看去,她心领神会退下了,去到外头守着。
夫妻二人不再说话,吴阅心不在焉。
沈映蓉有心试探他的底线,忽而说道:“郎君,我们和离罢。”
此话一出,吴阅愣住。
沈映蓉沉默了阵儿,颇费心机道:“沈家门户小,给不了郎君前程助益。
“那日之后,我想了许多,郎君的上进心极其不易,我沈氏却贪图小富即安,总归拖了郎君的后腿。
“这些日我痛定思痛,彻底想明白了,愿意与郎君和离。
“以后郎君继续攀前程,我回娘家过我的小日子,大家都两相欢喜,互不拖累。”
那时她说话的语气平和,把满腹委屈吞入腹中,只字不提他的背刺,把一切罪过揽到自己身上,隐忍的样子不禁叫人生怜。
吴阅果然上钩,欲言又止道:“惠娘莫要说气话,此事罪责在我。”
沈映蓉看着他沉默。
吴阅怕她把事情闹大,连忙稳住她的情绪道:“我悔了,不该这般待你。”
沈映蓉忍下恶心,努力憋红了眼眶,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吴阅连忙哄道:“我悔了,这些日夜不能寐,皆是想着惠娘你的好来。”
说罢握住她的手,一脸诚恳的忏悔。
沈映蓉默默抽开,嫌脏,面上却未表露出来,仍旧是满腹委屈的小可怜模样。
吴阅看着她的举动,继续说道:“河务繁忙你是知道的,我日日受王县令磋磨,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旁人的教唆,犯了糊涂,试图用你去攀附权贵。
“事后我失悔不已,原想负荆请罪,却碍于颜面不敢去沈家,只能选择逃避。
“实不相瞒,近些日我寝食难安,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实在是悔不当初!”
说完这些话,似想表真诚,立马甩自己两耳刮子,随即向她下跪请罪。
沈映蓉被他的举动唬住了,连忙道:“郎君这是作甚?!”
吴阅跪在地上道:“惠娘你饶了我这一回罢,我是真的悔了。
“我承认,我无法接受自己屡次失利,钻了牛角尖,这才动了心思寻门路。
“可是事后我想通了,你是我的发妻,日后要陪我走一辈子的人。我这般待你,实在是猪狗不如。”
沈映蓉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感慨,她从来不知道,枕边人的演技竟然这般精湛。
“我脏了,恐配不上郎君。”
听到这话,吴阅连忙道:“是我猪狗不如,负了惠娘的一片真心,是我骨子里卑劣无耻,让你蒙羞。”
沈映蓉半信半疑,“郎君不会嫌弃我吗?”
吴阅摇头,“只要惠娘愿意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定当好好做人,再也不走旁门左道。”
沈映蓉盯着他看了许久,愈发觉得看不懂。
亦或许是因为看清了,才感到不可思议,她以前竟然能眼瞎到这般程度。
更或许是吴阅实在太会伪装,藏得t太深。
见她久久不语,吴阅试探道:“惠娘可否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映蓉露出犹豫的表情,“我不知道,郎君你让我害怕。”
“惠娘……”
“与你成婚三年,我自是喜欢郎君的,可是你转头就把我送给了别的男人,我心里头害怕。”
“惠娘,此事是我犯下的过错,只要你不离开吴家,我吴阅任打任骂,求你许我赎罪的机会。”
对方演得这般真切,她自不能辜负他的好演技,犹犹豫豫道:“我心里头乱得很,做不下决定来。”
“惠娘……”
“若郎君是我,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吴阅忙道:“我不逼你,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一起来跨这道坎儿。”
得了这句话,沈映蓉心里头踏实了。
他既然要体面,她便奉陪演到底,先把萧煜那头恶狼甩掉再说。
两人到底生了嫌隙,晚上吴阅歇在书房。他心里头藏着事,背着手来回踱步,有些忐忑。
倘若沈映蓉私下里与他闹一场还好,可是她没有闹。
女人家,只要耐心哄一哄,待时日长些,这事总能翻篇。
吴阅并不想与她和离,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不想打破现有的安宁。
转念一想,只要她肯回来,他多花点心思哄哄也无妨。
只是他千算万算,遗漏了萧煜那头贪婪的恶狼。
那厮有前科在身,吴阅以为他对沈映蓉不过是图新鲜,不曾想少年郎较了真儿,铁了心挖墙脚。
白日里沈映蓉明确表示不会和离,可把萧煜给气坏了。
他想不通那般聪慧的一个女郎,怎么就甘愿成为踏脚石任人糟践。
烛火在黑暗中跳动,萧煜刚绞干头发坐在床沿看手中的珠花,他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沉迷之色。
似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吴阅给他的书信。
那家伙既然卖妻求荣,他索性允了他的愿望好了。
科举会试他萧煜不敢动歪脑筋作弊,因为一旦败露,定会牵连到宫中的长姐。
他虽然纨绔混账,但不会拿身家去冒险,孰轻孰重还是晓得的。
但像县令这种芝麻官,操作的空间就大得多,甚至连兄长的门路都不用去走,通过狐朋狗友家族里的渠道,总能捡漏捞到一个。
至于是不是穷乡僻壤的县令,那就没法保障了,得碰运气。
萧煜左思右想,既然从沈映蓉那里走不通,那就敲打吴阅,逼吴阅跟她和离。
拿定主意后,第二天一早萧煜就把常生寻来,让他去找吴阅,说要见他。
常生领了差事并未去吴家,而是寻到吴阅身边的侍从阿喜,让他给吴阅带口信,约其相见。
阿喜已经猜到是为什么,应承下来。
傍晚吴阅下值,阿喜把萧府约见的事情说了说,吴阅没有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家中可知晓萧府的人去过?”
阿喜应道:“前来传话的家奴未曾去过家里头。”
吴阅点头,“我晓得了。”顿了顿,“嘴闭紧点。”
阿喜:“小奴明白。”
待到休沐那天,吴阅谎称衙门还有差事要处理,一早便出门了。
沈映蓉也未起疑,因为他确实挺忙。
萧煜在自家别院约见,他手摇折扇,歪着头看蔚蓝天空,算起来他到宜州已有三个月了。
那档子破事是二月初发生的,从京城到这里他行了近一个月的路程,综合下来已经避了四个月的风头。
离家四个月,算是头一遭,想来祖母多半憋不住会把他唤回去,他得尽快把沈映蓉那棵红杏挖到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