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这般说了,赵氏没再反驳。
沈映蓉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沈旭道:“待我走后,阿宝得替我照看好爹娘,以后就要靠你多多费心了。”
沈旭不高兴道:“阿姐要尽孝自个儿去尽,推给我算什么?”
沈映蓉被气笑了,“谁教你顶嘴了,以后连媳妇儿都讨不到。”
沈旭:“我讨媳妇儿做什么,讨来像阿姐这般训我?”
沈映蓉:“……”
说话真讨厌。
一家子像往日那般,压下即将分离的愁绪,闲话家常。
待到沈映蓉离开江玉县的前一天晚上,沈方哲到底受不了,伤心哭了一场。
当初闺女出嫁时他哭是高兴,而今哭却是苦。
因为看不到未来。
沈映蓉站在院子的枣树下,以为自己能很好应付这种离别,真到来临的那一天心里头无比害怕。
今年的枣子成熟得晚,才刚刚发红,怕自己念家,她亲手刨了些枣树下的泥土放进布袋里。
只要有故土陪伴,便是支撑她回家的动力。
她想要枣子,沈旭拿竹竿打了些下来,姐弟二人洗干净尝了尝,有点点甜味儿了。
沈映蓉看着手中咬了半口的枣,颇觉感慨道:“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在江玉县的,没成想井里的□□也能出去见天了。”
说罢看向沈旭,道:“这枣树,便宜阿宝了。”
听到这话,沈旭终是绷不住了,丢了手里的枣往外跑,被钟氏拦住了。
沈映蓉忙道:“阿宝你去哪儿?”
沈旭崩溃道:“我要去杀了萧煜!”
这话把钟氏吓得够呛,沈映蓉看着他道:“你该长大了。”
沈旭倔强地抹泪。
沈映蓉有些心疼,朝他招手道:“过来。”
沈旭规规矩矩走上来,沈映蓉道:“你抱抱我,我其实也很害怕,毕竟从未走过这么远。”
“阿姐……”
“待我走后,你要听话,我的那份孝心就外包给你了。”
“阿姐别走。”
“我跟你说,我留在娘家的嫁妆和厢房你别动,若是拿了去,我铁定找你扯皮,让你以后讨不到媳妇儿。”
“阿姐别走……”
沈旭终是绷不住泪雨如下。
门口的赵氏看着姐弟二人,偷偷抹泪。
“惠娘进屋来,你爹有话要同你说。”
沈映蓉应了一声,去了正房。
沈方哲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一件物什,被包裹得一层又一层。
原是一块残缺的玉佩。
那玉佩的成色并不好,很普通。
“这是你曾祖父的遗物,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沈映蓉伸手接过,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爹的意思是?”
沈方哲道:“当年你曾祖父在京中风光时,提了不少门生,到你祖父的时候,京中的那些人脉也都断了。
“沈家败落至此,你也是看到的,如今你孤身一人进京,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把此物许给你,或许能碰碰运气。
“萧家那样的门楣,想要从里头逃出来,难如登天,倘若运气好,遇到还记得你曾祖父恩情的人,说不定有机会回家。
“惠娘把它藏好,虽说尽人事听天命,带着终归比没带管用,万一你曾祖父保佑你,我们便还有再团聚的机会。”
沈映蓉点头道:“爹只管放心,女儿一定会想法子回来与你们团聚的。”
沈方哲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惠娘聪慧机灵,定能逢凶化吉。”又道,“你阿娘替你卜过一卦,是吉卦,说你命好,这道坎儿,就当是你往上走的垫脚石。”
沈映蓉:“爹娘真好。”
这天晚上父女倆叙了许久的话,直到近半夜,沈映蓉才回房歇着去了。
翌日一早萧家的马车就过来候着,沈映蓉携魏氏和青禾同家人道别。
沈旭昨晚哭得伤心,眼睛都是肿的,不愿出来见人,只躲在屋里。
赵氏对魏氏一阵叮嘱,到底不放心。
直到萧家的婆子催促,她们才依依不舍离开了。
沈映蓉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有些许茫然。
那种对未来的无知令她局促,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只知道无论遇到什么,都要自救。
务必拯救自己,于千千万万次。
马车出城后,才与萧煜汇合。
沈映蓉换了一辆马车,里头的人把她扶上去,萧煜面含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沈映蓉盯着他看了会儿,心境有些复杂。
她安慰自己,对方不是个发福的老头儿,就已经是万幸。
如果是个老头对自己强取豪夺,那才叫要命。
再一想萧煜身段也不错,练家子,应该比吴阅好用些。
最后再一想,她二十岁嫁过人,经历过事,他十八岁还嚷嚷着有清白,好像也不至于太吃亏。
见她一直不吭声,萧煜小心翼翼问:“惠娘在想什么?”
沈映蓉回过神儿,看向他道:“四爷能学声狗叫让我听听吗?”
萧煜:“……”
合着真把他当成狗了?
他憋了憋,总觉得不大舒服,但看对方期待的眼神,又不好意思拒绝。
想了又想,索性无耻地捏住她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
“汪!汪!”
沈映蓉:“……”
第二十九章 他是一条快乐小狗儿
她着实被他不吃亏的举动气笑了, 嫌弃地擦了擦脸。
萧煜又跟欢喜的小狗一样嗅了嗅她的耳际,说道:“好香。”
沈映蓉怕痒,推开他的脸, “莫要不正经。”
萧煜咧嘴笑,他是真的感到舒心开怀, 看什么都顺眼。
沈映蓉理解不了他的傻乐呵, 瞥他道:“四爷在笑什么?”
萧煜:“我高兴。”顿了顿, “只要惠娘在我身边, 我日日都高兴。”
说罢握住她的手, 亲了一下。
他跟吴阅是完全不一样的, 外放且擅于表达,若是欢喜, 会让你看得明明白白, 不知收敛。
一条幼稚的快乐小狗。
马车一路颠簸,如果骑快马进京要近一个月的行程, 他们会走水路。
因着有女眷, 去到京中只怕得入冬了。
起初沈映蓉到底不大习惯第一次出远门,后来待时日长些,便放开了。
萧煜阔绰,特地包了一条商船从宜州走水路进京畿, 照顾她不受颠簸嘈杂, 很是体贴。
那商船算不得太大,却五脏六腑俱全,住他们几人非常宽敞。
沿途山水风光秀丽,又恰逢秋日, 若是遇到山间有枫叶时,两岸景色瞧着煞是好看。
沈映蓉站在甲板上, 入秋后昼伏温差大,魏氏特地取了斗篷披上。
青禾指着远处道:“那里好像有一座庙。”
方安应道:“那是一所庵堂。”
当即同她们说起现在的地界,已经出了宜州,进入浔州了。
几位女郎很少在外走动,见识得也少,方安倒没有摆架子,跟她们讲外头的风俗人情和地方趣闻,听得人们津津有味。
船舱里的甄氏则不动声色打量沈映蓉,心里头愁得不行。
那女郎仪态秀美,言行举止从容大方,气质清华,模样也生得俊,若说是官家娘子,也骗得了人。
见甄氏频频往外窥探,萧煜忽地探头,“嬷嬷在瞧什么?”
甄氏被他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压低声音道:“你这混小子,我看你进京后怎么跟夫人做交代。”
萧煜小声回答:“只要嬷嬷和方叔替我瞒着,他们就不知道。”
甄氏指了指他,“夫人定不允你把人带进府去。”
萧煜:“你当我疯了吗?”
甄氏怕外头的人听到了,起身把他拉到里头,小声问道:“四郎不听劝把沈氏带进京,这么大一个活人,要藏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