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此事说来话长。”
他一身褴褛,仆人备下热水供他沐浴梳洗, 换上干净衣裳, 刮净胡碴, 轮廓分明的脸上比以往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沈映蓉不知道他这半年都经历过什么, 身上好几处伤痕, 有旧伤,也有新伤。手上也磨了不少茧子,全然没有以往的养尊处优。
取鹅毛替他上药膏,看着胳膊上的伤口,她紧皱眉头,却也没有多问他这几月到底都干了什么。
替他上好药,取来帕子绞干头发,萧煜说道:“等会儿我还得去一趟府里,惠娘要与我一起去吗?”
沈映蓉:“四郎去商事, 我就不去了。”
萧煜:“我早些回来。”
绞干头发, 替他梳理好发髻, 寻来衣袍换上, 替他系革带时,萧煜忽地亲了她一下。
沈映蓉推他, 反被他抵到衣冠镜上低头亲吻。
她再次推他,恰逢甄氏打起门帘,听到脚步声,萧煜这才把她放开了。
沈映蓉脸上染了绯色,掐了他一把。萧煜咧嘴笑,眼睛亮晶晶的。
鉴于他还有要事处理,并未待多久就出去了。
沈映蓉走到院子里,吩咐庖厨备些好菜。
傍晚萧煜才回来,沈家二老也过来一并用饭。
看萧煜清减许多,赵氏道:“四郎去泰州想必辛劳,都瘦了。”
萧煜:“让阿娘操心了,前几月泰州那边的情形复杂,我们与当地百姓发生过好几回冲突。”
当即同他们说起平乱的情形,听得赵氏一惊一乍,沈映蓉道:“难怪四郎身上这么多伤。”
沈方哲忙问:“可有伤到筋骨?”
萧煜:“皮肉伤不碍事。”
一家子在饭桌上闲话家常,唠了许久。
他外出这般久,如今总算平安归来,沈家人自是高兴。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入睡前萧煜忽然问沈映蓉,说道:“我在泰州杀过不少人,惠娘怕不怕?”
沈映蓉愣了愣,没有回答。
萧煜捧起她的脸,严肃道:“你怕不怕我?”
沈映蓉有些怂,试探问:“那四郎第一次杀人时怕吗?”
萧煜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怕。”顿了顿,“血溅到手上是温热的,叫人颤栗。”
沈映蓉沉默。
萧煜看着自己的手,那手骨节分明,手掌和指腹上有薄茧,他说道:“多杀几个就不害怕了。”
沈映蓉:“……”
萧煜轻轻摩挲她的脸,“我去泰州的那些日,惠娘有没有想我?”
沈映蓉嘴硬道:“不曾。”又道,“我和诗社的姐妹们忙着筹赈灾粮款,哪有心思念你?”
萧煜:“我不信。”
沈映蓉:“信不信由你。”
萧煜不高兴道:“不老实,该罚。”
沈映蓉失笑,推开他,却被他钳制住。
细密的吻落到她脸上,萧煜亲昵地蹭她的额头,“我却日日都念你。”
那时他说话的语气极轻,目光灼灼。
沈映蓉看着他,不管嘴硬也好,要面子也罢,在某一刻,她确实是被他打动了的。
她试着去吻他,萧煜回应。
久别重逢的思念在亲吻中化为情爱欲望。
这天夜里沈映蓉彻底放纵,因为她清楚地明白,她开始对这个男人滋生出感情。
在他离京的那些日,她时常患得患失,他归来时她也会满心欢喜。
不仅仅因为他是依靠,而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甚至整个人都会变得柔软。
肌肤相亲的契合令人愉悦,萧煜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他觉得,这块石头他应是能捂热的。
翌日萧煜还有差事要办,一早便起了。沈映蓉不想动,萧煜临走前亲了她一下。
接下来的几日萧煜都很忙,公事上她从未过问。
朝廷接连有高官落马,户部许多人被查办,三司会审结果审到了太子头上。
圣人不喜,太子毕竟是他与张皇后的独子,又是嫡长,自要保他。
萧家的风头到底让圣人忌惮,对萧贵妃旁敲侧击。
这回萧贵妃非常聪明,边给他按揉太阳穴,边说道:“太子年轻,受底下人蛊惑在所难免,二郎仁慈,便给他机会改过自新。
“不过这一回确实闹得太过,若是罚重了,二郎心里头过意不去,若是不罚,恐难服众。
“依妾身之见,便禁足一月以示警戒,不可再有二回。”
她一副特别理解虎毒不食子的样子,果然引得赵尧睇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尧才握住她的手道:“六郎也可开府了。”
萧贵妃:“六郎心智幼弱,妾身想把他留在身边多养两年。”
赵尧没有吭声,他似乎有些疲倦,抬手道:“你下去罢,朕乏了。”
萧贵妃行礼退下。
最终太子被保了下来,泰州的案子只查到户部便没再继续深挖下去。
太子因监管不力,被禁足三月。
这个结果令萧煜不满,他特地回了一趟国公府。得知萧品安在寿安堂,当即过去。
萧品安也在跟萧老夫人议起太子的事。
萧老夫人沉吟片刻,方道:“既然宫里头让大郎不用追究,便就此罢手。”
萧品安点头,忧心忡忡道:“这些年萧家风头太盛,太子那边自是容不下我们的。”
萧老夫人默默掐念珠,没有说话。
忽听外头传来仆人的声音,说萧煜来了。
不一会儿萧煜进佛堂,向二人行礼。
萧老夫人笑眯眯看着他问:“四郎怎么来了?”
萧煜严肃道:“孙儿心中有惑,想请大母和大哥解惑。”
萧品安淡淡道:“圣人要保太子,不能操之过急。”
萧煜皱眉,“那太子这般纵容底下官员贪污受贿,岂能轻饶?”
萧老夫人缓缓道:“四郎到底年轻,太子关乎社稷,岂能说废就废?”又道,“他是圣人唯一的嫡子,且又是长子,这中间的分量旁人自是比不得的。”
萧煜闭嘴。
萧品安道:“这次把泰州的篓子捅出来,多亏四郎从中周旋,你阿姐告诫我们,就此罢手,圣人对萧家有想法。”
萧煜心头一惊,想说什么,终是闭了嘴。
他以前不知天高地厚,典型的纨绔子弟,家里头有老大们顶着,便能睡安稳觉。这两年成长许多,知道担起家族责任了,着实难得。
萧老夫人很满意他的改变,说道:“元娘在宫里头比我们更清楚局势,她既然提醒了,便莫要再生事端,恐惹圣上不快。”
萧煜垂首道:“孙儿明白。”
萧品安道:“四郎这次去泰州平乱立了功,谋勋卫一职顺理成章,日后谨慎行事,莫要太招眼,明白吗?”
萧煜点头,“四郎明白。”
萧品安意味深长道:“泰州的事就此告一段落,把机会留给他人,知道吗?”
萧煜:“???”
萧老夫人也道:“你那外甥上头除了太子兄长以外,还有三位亲王,盯着东宫的人又何止是萧家?”
萧煜这才意会过来。
泰州案了结后,朝廷高官们都松了一口气,萧煜入了亲卫府。
月底时沈映蓉身体不适,请大夫来看诊,原是怀有身孕。
这可把沈家二老高兴坏了。
翌日萧煜换班回来听到消息,笑得合不拢嘴,他无比期待新生命降临在这个小家中。
因着头三月胎不稳,并未告知国公府。
沈映蓉很是小心,赵氏更是欢喜地筹备婴儿小衣。
将近三个月时,萧老夫人才得知沈映蓉有孕的消息,特地差人送了礼。
马氏也亲自过来看她,给她带了不少上等的滋补物。
看她气色红润,马氏唠起怀孕生子的不易,赵氏也说起自己当年的情形,她怀沈映蓉时大着肚子操办公爹的丧事,那才叫折腾。
中午马氏在这儿用饭,她特地叮嘱甄氏留意沈映蓉的饮食,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事无巨细。
这才三个月的肚子,马氏就要着手挑选奶娘了。
权贵人家的妇人产子后无需哺乳,也无需亲自照料,只寻身家清白,身体健康,有育儿经验的奶娘即可。
晚上萧煜回来,手贱地摸她的肚子。
这会儿小腹平坦,看不出什么异常,有时候他神经过敏,会在半夜探沈映蓉的鼻息,确定她还在喘气儿,才作罢。
在她怀孕期间,宫里头的局势变得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