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小的的错……”杨牙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了声。
“那可不一定。”简雨晴闻言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她与两人说道:“要是这位赵梦达,赵郎真是你们所说的性子,我想这笔买卖不但能成,而且还能再压压价。”
原本是不一定能买到,现在还真能够买上了。简雨晴笃定的态度教张牙人和杨牙人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头也升起些许好奇来,回头就教人去打听赵家的事。
果不其然,赵家又闹腾起来。
待赵梦达举家离开赵家以后,有人借机想要掌权,有人借机说要分家,还有人夜里摸进账房想要拿钱跑路……
堪堪几日,偌大的赵家便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这时候,已不是剩下那些人能控制的程度。就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族里人能信赵梦达公平公正,却是不信其余人的,面对这般窘境,谁也没有破局的办法。
而赵家越乱,接手的人越少。
即便有几户人家为这价格而心动,也只是观望着赵家的情况,迟迟不愿意开口。
先前笃定西市酒楼能卖出的几名赵家人也彻底哑火了,他们没能等到登门的客户,只好又去请杨牙人帮忙——时下甭管是简雨晴又或是谁,只要能卖出去就行。
杨牙人心里存着对赵家人的怨气,与对简雨晴的愧疚,见赵家人送上门,他也不客气地往下砍了砍。
放过去,赵家人定然要翻脸。
而如今,赵家人没了旁的心思,只想赶紧拿到钱走人。他们愣是接受了杨牙人的砍价,唯一要求便是得到官署全款结清银钱,一手交钱一手交书契。
简雨晴跑了官署一趟,与赵家人再次碰了面。时下的赵家人早已没了当初的体面,甚至无心与简雨晴说几个场面话,他们签了书契拿到钱以后,便当众开始吵架。
整个官署里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嘎嘎乱叫,比菜市场都要热闹三分。
简雨晴瞅了眼,捏着书契出了门。
简娘子像是油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着。她听见男仆婢女打招呼的声音,急急迎了出来:“我的儿——你已签约了……”
简娘子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的目光往下移动,最后落在那一卷书契上。
“真,真的签约了?”
简娘子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禁不住捂住嘴尖叫出声。
一年半以前,她还在家里向往着西市酒楼,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摇身变成那里的主人。
即便有了自家的琳琅酒楼,简娘子也兴奋极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自打西市酒楼闹出事端,乃至后头歇业,西市这块曾经的黄金宝地人流量也骤然跌落一大截,生意差上许多。
尤其是些去年年底才刚刚租下铺子的商贩更是急得想要撞墙,看着乱糟糟的赵家人恨不得上去锤两下。
阮掌柜便是其中一人,他瞧着大门紧闭,就连外头装饰都落上一层厚厚灰尘的西市酒楼,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他做的是酒水生意——虽说散酒生意一如既往的不错,但散酒上能赚到的钱还不够一年的房租。
他们做酒水生意,最赚钱的还要属卖例如长安酒、碧筒酒、乳酒和绍酒之类的上好酒水。
这些酒水或是节假日富贵人家走亲访友时购置,又或是各大酒楼里购得。像是阮掌柜铺子,先前最大的主顾便是西市酒楼。
现下,他的日子紧巴巴的,不好过。
阮掌柜心下发愁,寻思着要不要再去联络联络别家酒楼,寻个新路子出来。
只是大多酒楼饭馆供货都十分稳定,想要撬墙角可不是件容易事。
“听说了没?西市酒楼转手了!”两个挎着竹篮的婆妇一边从阮掌柜身边经过,一起悄声说着话。
西市酒楼易主了!?
阮掌柜脚步一顿,忙不迭唤住两名婆妇:“两位婆婆?你们说的是西市酒楼?”
婆妇停住脚步,瞥了眼阮掌柜。
阮掌柜极有眼色劲,见状从婆子手里买了两个枣泥馒头。
等他付了钱,婆子也扬起笑脸:“这位郎君,我也是听官署里跑腿的焦大郎说的,说是今儿个早上刚刚签的约。”
“他可有说过接手的人是谁?”阮掌柜难掩兴奋,又连连追问道。
“听说好像就是那位简厨娘。”婆妇带着几丝羡慕,与阮掌柜说道。
在扬州城里摆摊卖吃食的人家,都晓得简家人。从乡下到城里贩卖吃食的摊贩,再到承包府学食堂,乃至摇身成为酒楼主家。
那经历,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
婆妇只恨自己儿女里没出个这般厉害的,不然自己哪里还用得着在外面跑,早就能在府邸里享清福了。
婆妇唏嘘,而阮掌柜的脸更是蹭的一下红了起来,声音更是抬高了八个度:“简女厨!?是那琳琅酒家的简女厨?”
阮掌柜的嗓门把婆妇给吓了一跳,点了点头:“就是那位!”
阮掌柜喜不胜喜,提着馒头往回走,他刚刚走到铺子边,隔壁铺子的程掌柜也探出身来。
程掌柜瞅了眼他手里提着的枣泥馒头,连连摇头:“阮掌柜这是怎么了?再是手上紧张下酒也要用个鸡脚鸭脚什么的嘛,用这蒸饼馒头下酒那是什么样?”
“不是,我拿枣泥馒头下什么酒?”
“嘿,你家婆娘又发脾气了是吧?瞒我做什么?我都听见了!”程掌柜挤眉弄眼,窃笑着说道:“这不扣了你的零花钱,教你连下酒菜都买不起。”
周遭吃瓜的掌柜伙计们纷纷笑出声来。
阮掌柜面上大窘,一时懒得与程掌柜计较,他与程掌柜道:“这是我刚刚从街边婆子手里买的,人家可是告诉我个大消息!”
“啥消息啊?”
“嘿嘿。”阮掌柜环视周遭,又点了点西市酒楼的方向,最后说道:“西市酒楼易主了!”
“真的假的!?”
“知道是谁买了铺子吗?”阮掌柜故弄玄虚,板着脸,睨着跟前激动起来的一帮人。
“是谁?可是李大户?又或是谷官人?要不是那位从常州来的解行商?”
“都不是——”阮掌柜竖起手指摇了摇,继续板着脸:“是简女厨!”
“等等?你说的是琳琅酒楼的——”
“没错没错!”阮掌柜连连点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脸来:“有了这位简女厨,咱们这里的生意啊——”
阮掌柜的话用不着说完,在场众人也是激动得面色潮红,兴奋非常。
何止是阮掌柜一人苦恼,这条街上大小铺子都心烦得很,三天两头讨论谁会接下西市酒楼这个烂摊子。
有人提起过简雨晴,却是没人相信赵家人会把西市酒楼卖给简雨晴。
直到现在——
程掌柜忍不住问了句:“阮掌柜,这事是真的吗?”
阮掌柜笑道:“不如咱们去问问?”
等他们得到笃定答案以后,整条街道上的人家都被轰动了。
百姓们喜形于色,奔走相告,只差要敲锣打鼓,放上两盆子鞭炮来庆祝。
百味居的伙计也听说这事,转头就把事情转告于徐掌柜。徐掌柜蹙着眉,倒不像伙计那般激动:“……买了西市酒楼?”
“是吧?说不定要搬过去呢!”
“……不会罢?我瞧着他们两家的风格完全不同。”徐掌柜瞅了眼隔壁铺子的装潢,再想想西市酒楼的装潢,实在不太相信简家人会把琳琅酒家再度迁走。
“那不然买两个做什么?总不能是又要开个分店把?”伙计嘟嘟嚷嚷的。
“…………”徐掌柜一时间也想不通,他蹙着眉,多少觉得简家人步子迈得大了些。
这般感受的还有好些人,他们对于简雨晴迈开腿要开个琳琅酒楼分店的事并不看好,从起初的激动八卦过后,看衰的话语声此起彼伏。
简雨晴充耳不闻,很快教人把西市酒楼的牌匾取下,再用长长的竹制篱笆和布帘把里头的房屋遮得严严实实,教外人看不清里头在做些什么。
“这是要对西市酒楼大改造?”
“我觉得以前的装潢挺好的啊?”
路过的百姓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好事者更是日日来瞧上眼,注意着进进出出的木匠和泥水匠等人,他们对藏得严严实实的前西市酒楼越发好奇。
数日后,篱笆与布帘撤走。
从外头看,前西市酒楼的变化不大,不过牌匾上还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红布,据说是要开业那日才打开的。
等到正式开业,已是五月。
简雨晴与简娘子换上一身红绿配的罗衫,领着芳豆等人,坐着马车来到前西市酒楼门口。
门外早已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又或是迫不及待,打算第一时间品尝的食客们。
除去简娘子外,今天铺里还来了位大人物——自诩为臭豆腐代言人的方长史。
他兴致颇高,不但早早到了,而且还教崔哥儿与常顺,并几个仆妇一道往人群里洒铜子和糖果,教场内的气氛越发热烈,也让周遭围观百姓越发好奇。
要知道先前方长史臭豆腐铺开业时,方长史都没出来转一眼,还有人觉得简家人是故意用他的名头偷偷去告上一状。
当然,后头便传出方长史占股的事,这事也就没了下文。
百姓们盯着悬在牌匾上的红布,眼里写满好奇,而赵家人也忍不住偷偷赶到现场,躲在远处一家铺子门口,往外探出半边身子,瞅着简雨晴那的动静,倒要瞧瞧他们打算做什么。
他们见着方长史,心里那叫一个酸涩。
他们求爷爷告奶奶,都没能请到官人帮忙,而那乡下来的小丫头竟是轻轻松松得了官人注意——这事儿,谁看了不心梗。
赵家人有心捣乱,见着方长史的身影也只能歇了心思。他们遮遮掩掩,躲在人群之中,形迹可疑到让人侧目。
周遭的百姓频频回首,连连蹙眉。
没等他说出几人的身份来,就听见身后轰然而起的喧哗声。
那百姓连连转身瞧去,恰好见着简雨晴手持长杆,挑去牌匾上的红布。
红布飘飘然落在地上,露出牌匾上五个大字来:天下第一臭!
全场安静一瞬,而后瞬间炸开锅。
赵家人死死盯着牌匾上的字,一时间忘了遮掩自己的身形,很快就被周遭百姓认了出来:“啊——这不是赵家的……”
“是赵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