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薄,刻薄!世上怎会有如何刻薄之人!
孙书扬抚着胸口默默消化了一会,才道:
“你也算有欣赏眼光,能欣赏我的画,我这回来是将我上京以来一路上看到,情之所至绘画下来的画带了过来,送于你,自便你日常欣赏一二。”
来都来了,还带礼物来了?
孙书扬展开画卷,他所绘图样繁多,除风景画外还有人物,也不全是讽刺之作,还有河边妇人打水洗衣这样充满温暖色彩的画。
还是那句话,沈兰棠不懂欣赏艺术,但她的确觉得这些画挺好的。
孙书扬自傲道:“如何?”
“不错,画得很不错。”
“那是自然,你既懂得欣赏,就多看看,有利于你陶冶情操。”
还真是谢谢你了。
“行吧,那我就收下了,等你成绩出了以后再来吧。”
一说到这个孙书扬微微变了变脸色。
他嘲道:“你别诅咒我。”
沈兰棠:“……”她真的只是好心提供另外一种可能而已啊!
孙书扬离开之后,沈兰棠原本想将画卷随意收起来,但她转念一想,一般历史留名的人都是某样性格突出的人,更直白一点来说,就是有性格缺陷的人,孙书扬这样的,说不定将来真的能成为大画家。
“……”
“兰心,快把这几个画卷好好收起来!”
余下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沈兰棠的日子过得十分平和,连着街上也呈安宁和谐状态,本来嘛,要吵要闹要跳河也是等放榜之后,据说内城司都开始调人过来组成搜救队了。
不过,沈兰棠也不是完全无事要做,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那个姓杜的家伙欠方媛媛的钱还没还呢!
沈兰棠当然不在乎这几个钱,但是——她绝对不能让那个姓杜的好过!
抽空,沈兰棠去了一趟官旅。
冬日里官旅前的湖泊冰冷宛若寒霜,如今开了春,细细水波荡着温煦阳光,岸边杨柳垂枝,小意温柔。
沈兰棠在官旅一处许多寄居学生聚会议论的院子里找到了杜明蔚。
“哪位是杜明蔚,有人找。”
杜明蔚走出官旅,见到一辆亮眼的马车,车子边上还站着一个他有几分眼熟的女子。
车子人没有下车,声音透过门帘径直传出,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轻蔑。
“杜明蔚,欠的债还没忘记吧。”
杜明蔚脸皮胀得通红,他咬着牙道:“不过区区二十来两……”
“既是区区二十来两,如今还了如何?我还没算你在老家吃穿用方家的钱,够给你脸面了吧?”
“你……”
这时有其他学子从边上经过,见到这一幕不由望了过来,杜明蔚脸皮薄,低声道:
“这些事我都知道了,等我会试及第获得朝廷赏赐自然会还钱,这么点小 钱,我还不屑于欠债。”
“呵!”
下一刻一只手掌用力掀开帘子——
“杜明蔚,我没有在考试前来向你要债已经是给足了你脸面,你们读书人一生最重要的考试,我可不想让你拿这事当借口日后夜夜在梦里怪责他人推卸责任,我不管你是考得中还是考不中,这钱你一月之内必须还我!”
“别以为你可以偷偷溜出兆京,你看这兆京城是你有本事,还是我更有本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想再给我找什么借口!兰心,我们走!”
扔下最后一句,沈兰棠返回车内,兰心冷冷看了杜明蔚一眼,也上了车。
沈兰棠这话说得大声,一旁不少人都听见了,指着杜明蔚窃窃私语,杜明蔚羞得满面通红,捂着面快速回了屋里。
“这个杜明蔚,就该这么治他,跟他说道理根本说不通,就是一个小人!”
宝珠痛快地说。
兰心:“幸而方媛媛也走了出来。”
方媛媛的情况还不是这么简单,但一事归一事,纵再有天大的事,杜蔚也别想逃。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接下来……接下来去书店看红叶大侠的新本子去!”
……
……
时间眨眼到了放榜日,这一日,全城轰动!
科举放榜共有两处,一处是贡士院,也就是考试的地方,另一处是南城墙,此处原本是兆京城门,因风吹雨淋城墙出现皲裂,为巩固城防加上兆京开拓,城墙往外延伸了五百来丈,此处废弃城墙也成为了张贴重要告示一处场所。
这一日,街上人头涌动。贡士院和南城墙更是挤得水泄不通,除考生及家眷外,还有不少凑热闹的。
沈兰棠这样就属于凑热闹的。
“陆武,帮我去看看有没有叫郑清宇,孙书扬的上了榜,对了,再帮我看下杜明蔚。”
杜明蔚这事就证明了一句老话:最关心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是!”
高大的男人走出院子,如今城里人挤人,这种场合,沈兰棠自然舍不得让兰心宝珠出去受苦,就叫了个院里的护卫,人高马大,适合推开人群占据一席之地。
陆武离开了好一阵子,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的事了,主要还是路上人太多,马也骑不进去,只能徒步走近。
“夫人,郑清宇上榜了,其余二人皆未上榜!”
“什么?!”
这真是喜忧掺半,喜小公子金榜题名,喜某人果不其然名落孙山,忧某人被她一语中的黯然神伤。
“好了,你下去吧。”
“是!”
陆武离开后沈兰棠坐在凳子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若是让孙书扬觉得是自己诅咒了他,那岂不是要被人记恨一辈子?
不过,看孙书扬虽然性格孤僻,但还算讲理的样子应该不至于,他画册都送给了自己,应该是对自己有几分好感的。
她明明没有考试,却也感受到了考生的两种心情,不过和他们真正的心情想必,自己就是个低配。
沈兰棠走出院子,见谢瑛和周氏高高兴兴地从外面进来。
“婶婶,瑛瑛。”
“嫂嫂,前几日来家里的那位林公子中了!”
“是么,那太好了!”
沈兰棠单纯地为他高兴了下,又看到谢瑛欢喜的脸庞,忍不住把她拉了过来。
“那个瑛瑛啊……”
“嗯?”
“你对那位林公子,你喜欢他么?”
“怎么会?!”谢瑛被吓了一跳:“我和林家哥哥只是兄妹之情,他待我一向循规守礼,我们从不讨论私情,倒是念春……”
谢瑛歪了歪脑袋,不解地说:“她老是说林家哥哥很坏,让我别跟他走太近。”
沈兰棠欲言又止。
“既是如此,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和你母亲提一提。”
“为什么?”
沈兰棠发挥她的巅峰智慧:“你母亲比你阅事丰富,更能看人好坏,你把这话跟她说了,她肯定能判断林公子是好是坏,若是坏人,也好提早断了往来,你说是吧!”
谢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我还是觉得林哥哥不是坏人。”
“没说他就是坏人啊,只是交由你母亲判断。”
谢瑛点点头。
“好吧。”
看着谢瑛有点沮丧的背影,沈兰棠叹了口气。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沈兰棠让人到金枝楼交待掌柜,若是上回客人来了就来通知她,但等了三日,孙书扬也不见人影。
他不是还在被子里哭吧?
这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随性复杂,沈兰棠与他见了两回,有点不好意思不管他,正好这日谢夫人带着谢弘文去向郑清宇道贺,沈兰棠也跟了一起去,庆贺过后,沈兰棠问郑清宇:
“郑公子,你近日也有见过你那位孙书扬友人?”
郑清宇也露出担忧神色。
“我见他未在榜上也去找到他,可是他不在,或是伤心之下到哪个地方喝酒去了,之后家中连连来人,我还未去找过他。”
“近日事多,都理解的,他住在哪里,或许我能去看望他。”
郑清宇便告知了沈兰棠,孙书扬的住处,他爱清净,官旅人多,他单独在城郊租了个屋子,和他同住的还有个老婆婆。
沈兰棠从郑家出来,见还有时间,就去了孙书扬住处。那是个简单的院子,正中一间客厅和主卧,东西各一间客卧,还有个茅房和厨房,那老太太带着一个孙子,客卧都空了出来,因离城里远房租便宜,加上孙书扬愿意教孩子读书,房租真没几个钱,还能包饭。
除了交通不发达外没有任何缺点。
那老太太听闻沈兰棠来找孙书扬,直接道:
“他已经三日没回来了。”
“出榜那日他早早出了门,等到午后才回来,回来时就是一脸失魂落魄表情,我就知道他没成,晚上给他做了饭,他吃完饭就回了屋子,自那时起就没见过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