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林点点头。
沈兰棠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她大致知道大皇子想做什么了,他只不过是想借着“钱玉娘”的尸体,将太子的事情再次搬上台面,而那个玉箫,正是他用来陷害太子,不,应该说是对付太子的手段。
他既知道了那首诗的存在,想来以他的身份,也能轻易打探出皇后闺中之事。只要知晓细节,以他的能力做一桩以假乱真的“假死案”,又有何难?
沈兰棠心里惊愕,脸上还有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那钱氏父母亲要伤心了。”
“说起来,钱家二老前段时间突然搬走了,听他们邻居说,好像是听说外地出现了一个跟钱玉娘很是相似的女子,他们去找人了。”
沈兰棠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那个女子才是真正的钱玉娘了。”
“谁说不是呢。”
“好了,大人,感谢你的信息,那大人忙吧。”
“夫人慢走。”
沈兰棠离开了内城司,回去路上,她心事重重。
大皇子打的算盘真是响亮又清爽,只是她还有一点觉得奇怪,他既让一具女尸成了“钱玉娘”,就成了死无对证,若是太子一口否认,他又能奈何?
而且沈兰棠觉得,皇帝未必不知道太子所行,但是这个皇帝本身也不是什么高道德感的人,所以还会为了皇家颜面,替他儿子遮掩,这样大皇子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沈兰棠也只是疑惑了一小会,很快就释然了,她这脑子跟大皇子怎么比呀?
既然大皇子打算动手,那一定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人家就能够拿出一套完整的证据链呢。哎,她这种小人物就不要担忧国家大事了。
——
沈兰棠的猜测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对的一半是此事的确死无对证,很难百分之百抓住太子。
错的是大皇子并不打算直接用这件事来对付太子,他用的是另外一把刀。
梁将军八百里加急的信,在出发后第四日终于就到了皇上手上。
皇帝看到信后,当夜传唤太子进宫。
皇帝将信甩到太子脸上,太子见到信时就觉不妙,在看清信上内容后,他慌忙跪下。
“父皇,父皇!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嫉妒大哥得到父皇宠信,是儿臣心胸狭隘,小人之见,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他奋力用额头磕着地面,不多时头上就渗出血丝。
皇帝恨恨地看着他:“你不顾数万将士安危,泄露军事机密,致使我君将士死伤无数,你你咳咳咳......。”
皇帝一时气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父皇,儿臣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那日之后,儿子每每想起自己愚蠢行为就夜不能寐,儿臣鬼迷心窍,一念之差酿下大错,儿臣愿意死去将士祈福,承担他们家小费用,保证他们一生无忧。”
“父皇,父皇!我是你的儿子啊,难道当儿子的还是背叛自己父亲么?”
太子痛哭流涕,眼泪鼻涕,还有血丝混杂在一起,哪里还有儒雅端庄的太子模样。
皇帝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是太子,何须行此天地不容之事!”
“儿臣知错,儿臣愿受父皇惩罚,可是父皇,这不只是我一人之事,若是让天下黎明百姓知道了我的愚蠢行为,天下人会怎么看皇室,怎么看我们梁家?父皇,请以大局为重啊!”
太子上半身紧紧贴在地上,用太子太傅曾教导他的,就算处于劣势也要不骄不躁,处之泰然的语气说道。
皇帝心中依然怒火滔天,大靖数代皇帝都和北戎有交战经历,他本人自太子时期,就时常被带到北关和北戎打仗,和所有大靖子民一样,对北戎深恶痛绝,可是他更知道,这个丑闻被天下人知道后,他们皇室要受到多大的质疑,名声会如何损失!
他们是否会怀疑,战场死去的将士,是不是都是皇室故意送给北戎的?从此往后,是否还会有类似行为,将士们打仗会不会再视死如归?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身为皇帝需要考虑的事,也正式因此,他才没有将这封信在朝堂公开,而是单独叫了太子过来。
“逆子,逆子......”
皇帝双目通红,拿起桌上的一个砚台狠狠砸了下去,一旁太监下意识避开目光。砚台正中太子脑袋,滚落到地上的时候,一角还沾着血迹。
太子瑟瑟发抖,却不敢出声。
“滚,给朕滚!”
“父皇......”
太子知道继续说下去反而会惹得皇帝不满,便再次行了一个大礼,膝行出了书房。
“皇上......”
身后太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扰了盛怒中的皇帝,只等到时间一点点过去,也看着就要天亮了,才不得不出声提醒。
“皇上,到早朝时间了。”
皇帝一宿未睡,眼睛里面泛出红色血丝,又因为此前的病还没大好,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踉跄,太监连忙扶住他。
皇帝苦笑一声:“朕老了。”
“没呢,陛下还正值壮年呢。”太监柔着嗓音毕恭毕敬地说。
“什么壮年?朕都五十来岁了,还不老吗?”
“要是再不老,太子都要等不及了。”
太监心中一惊,慌忙应答:“陛下,您这话真是折煞殿下了,他哪敢有这心思啊。”
皇帝嗤笑道:“敢与不敢,朕还会不清楚么?罢了罢了,不为难你这老家伙了。”
“哎,还是皇上疼老奴,老奴一生侍奉皇上,哪知道这些个啊,只要还能跟在皇上身边老奴就心满意足了。”
......
......
太子自从禁闭被解除后,就日日参加早朝,哪怕身体偶尔不适,也会坚持上朝。
他回去之后根本没阖上过眼睛,第二页,洗了脸就上朝了。
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直到早朝行至一半,皇帝都未说起过那封信的事,他心中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父皇。”
大皇子出列:“北戎战事激烈......”
太子听到北戎二字下意识抬头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神色坚毅,慷慨激昂地道:“此前儿臣战败,心中甚为愧疚,近些日子,儿臣也养好身子了,想要再次返回边关协同梁将军一起作战,哪怕不能冲锋陷阵,就当一个后勤官也好。”
若是不知道太子私通北戎谋害大皇子的事,皇帝听他说要赎罪最多也是感动,但这会儿他心中还有几分感慨,太子身为太子,心中却只有个人私情,还不如大皇子,以家国为先。
“北戎目前战事并不焦灼,梁将军几次战役也打得很稳,不需要额外加派人手,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在朝中为战事做奉献也是一样的。”
见皇上反对,大皇子也不敢再说,退回列中。
“众爱卿还有事要奏么?”
“我有本要奏。”
礼部尚书走出。
“陛下,威猛大将军之子顾西均昨日进京,据闻是顾大将军生了病,听闻兆京有良医,才进京求药,顾西均进京之后想代父像陛下请安,可否?”
一些在地方的重臣子侄,本身官位不高或者不是因公务进京,是见不到皇帝的,但若不觐见皇帝,难免落人口舌,因此一般都是通过礼部或者熟悉官员向皇帝提出觐见恳求。
“顾旻的儿子?让他未时二刻进宫来吧。”
“遵旨!”
早朝过后,大皇子和太子同时走出。
“怎么,太子今日不用去议事堂和父皇一起商议国事么?”
太子冷冷一笑:“国家安宁,需要父皇操心的事情才会少,父皇才能得以休息,这不是好事么?”
“是是,太子说的都是,不过,你不去,我便要去了。”
太子下意识问:“你去做什么?”
“怎么,儿子找父亲还要理由么?”大皇子哼笑一声,甩下太子拂袖而去。
太子脸色阴冷,却又不能说什么。
大皇子又到宫外转了一圈,才重新进了宫,径直前往南书房。
经通穿后他进了书房。
“今日怎么有空来朕这啊?”
“父皇您这说的,儿臣倒是想日日来,就算有些人看了心里不快啊。”
给太子上了个眼药,大皇子上前。
“儿臣啊,是来给父皇送时鲜水果来的,这是儿臣庄子里才接下来的柿子,可水灵着呢,挑 着最好的给父皇送过来了。”
大皇子放下一个果篮,里头果然是拳头大小的柿子。
见到此,皇帝板了一天一夜的脸皮才缓和了下。
“柿子润肺生津,最适合热病烦渴、肺热咳嗽者,父皇前段时日咳嗽不止,儿啊就绞尽脑汁想办法,这药顾及父皇都喝腻了,就送几个柿子,但凡有一个能生效,都是它的福气。”
他故作俏皮地说。
皇帝摇摇头:“你这小子。”
“那父皇,您忙,儿子就不打扰您了。”
“来都来了,吃了午饭再走吧。”
“嘿嘿,既然父皇这么说了,那儿子就不客气了。”
看着这对“父慈子孝”的父子,一旁太监叹息,这大位到底落到谁头上,还不知道呢。
大皇子是吃过午饭再走的,又过了没多久,顾西均进了宫。
当年皇后和顾旻婚事解除后,为了补偿顾旻,刘家又将皇后妹妹嫁给了顾旻,某种意义上,顾旻和皇帝还是连襟,当然了,这顾旻是不敢认的。
时隔多年,皇帝早忘了这段往事,如今唯一记挂心头的,就是顾旻手底十万大军。
“你父如何了?”
“谢皇上关心,父亲身子尚且健壮,只是时常想念皇上,臣这次上京,也是受父委托,让臣务必代他向皇上您请安!”
“顾旻不在京中,朕也很是操劳他的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