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符没有在贵人之中流行而是传于民间,贵人身孕多有专人看顾,平日里也养的好好的,母亲和孩子都不缺营养,是以大多不会想到喝符水保胎,虽说兆京繁华富贵,但民间吃药依旧是一项重大支出,若是真以一换多,自然会有为家中经济源源不断上山求符的普通百姓。
想到这,沈兰棠不觉松气,反而心中越发沉闷。
兰心:“小姐你是担心那个安胎符会伤了妇人们的身子么?”
兰心不愧是她一手教大的,深知她的心,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我的确是担心这个,只是神鬼一事,讳莫如深,我也没有办法让那些妇人们不喝这个符水。”
兰心抿了抿唇,开口道:“小姐,兰心肯定不会让人给小姐喝这个的。”
沈兰棠知道她素来“心眼小”,只关心身边的人,没有生气,还久违地伸手掐了把她的脸蛋。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休息下。”
“是,小姐。”
待她走后,沈兰棠脸上笑容才慢慢收了去。
她还是那句话,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帝王将相因为吸食“丹药”而亡,然而帝王将相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一个国家一个朝代,决定它兴亡的因素有那么多,丹药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但是女子生育本就不易,尤其在医疗环境落后的古代更是一渡鬼门关,一个有差就会一尸两命的事,有些人却诳时惑众,以此牟利!
沈兰棠心底生出深深厌恶和警觉。
他今日胆敢如此欺骗世人,后日是不是就敢指着某人说ta是妖孽,ta就是妖孽了?
还别说,这种事情,在前朝,发生过不少。
想一个人恶,是越想越恶的,到了下午,在沈兰棠心里,那个玄心真人已经是可以媲美前朝妖僧空印的大坏蛋了,要知道,此人名字至今流传在母亲们为哄孩子早睡的恐吓语中。
午后沈兰棠午睡过后,正院仆人请沈兰棠晚上过去吃饭。这是谢家传统,公公谢恒并不多过问儿媳情况,但为了维护公媳关系,每逢休沐在家都会一起吃饭。
这也是个好习惯 ,至少你知道,若是哪天这项习惯中断了,不是家里出事了,就是公公婆婆对你不满了。
沈兰棠应了晚饭邀请,在晚饭稍早两刻钟的时候,她过去了正院。
此时她公公和婆婆也正坐在正厅说话,沈兰棠的公公谢恒如今五十有四,都说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谢恒便正好是第三代,从外形气质上来看,他与谢瑾颇为相似,只是谢瑾五官更加严峻,有一种锋利的美,而谢恒身为文官,则更为柔和,只是那种柔和暗藏锋芒,却比谢瑾还让她畏惧上几分。
沈兰棠也是不敢多打量她公公婆婆的,毕竟于理不合。
见她来了,屋内两人停下话语,和她闲聊了起来。
谢恒此前对他这个儿媳妇印象不深,本来儿媳妇嘛,儿子跟他老婆满意就行,他喜不喜欢不要紧,但经过上回冯嬷嬷的事,他对眼前这位儿媳妇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仿佛间也觉得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加上对她上回处理方式很满意,说话间不觉带上几分真性情。
三人说了会话,就到了晚饭时间,依着顺序入座,侍女开始上菜。
家主招待儿媳,也算邀请的一种,晚间菜色比往常丰盛,单单肉菜就上了三份,一份是羊方藏鱼,将鱼肉和羊肉合为一体,鲜美至极;另一份是盐水鸭,因谢家祖籍金陵,这盐水鸭是时常要吃的;还有一份蔬菜丸子汤,有汤有肉,也很鲜美。
至于其他蔬菜小碟,也是不缺的。
大家规矩,除开头和结尾,中间是不便说话的,几句寒暄语后,三人便安静地吃了起来。
这一不用应付二老,沈兰棠的思绪就立刻飞了起来。
她今天睡觉前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付那个玄心真人,因这事恐还涉及皇室,她投鼠忌器,生怕哪一步没走好,没把人揪出来不说自己就进去了,还别说,后者的可能性大多了。
“这个玄心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背后站得到底是谁?”
“但不管站的是谁,他这么罔视他人性命,我绝不能任其发展。”
“不就是一个四殿下嘛,又不是太子,太子他还有政敌呢,who怕who?”
谢恒脑中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响起,起初他以为幻听,直到他听到“玄心真人”四个字,接下来的话就全都清晰了。
“听”着面前女子将“四殿下”,“太子”,“政敌”几个字说出口,谢恒已然震惊至极。
“你刚说什么?!”
第22章 家族团建
沈兰棠诧异地看着谢恒, 茫然道:“我没说话啊?”
“你......”
谢恒还要说话,谢夫人重重一拍桌子,叱声道:
“你我房里的事, 你干什么拿到儿媳面前说,现在才想起来你这脑子怎么转的这么慢?”
谢恒:“我, 你,我……”
“我什么我, 别说了, 有事回房再说!”
沈兰棠震惊地看着对面二人, 默默地低下了头,顺带竖起耳朵:这是她一个当儿媳妇的能听的么?
谢恒也不愧多年身居高位, 心思敏捷,虽腹中有千言万语但还是依妻子意见没再继续追究,吃完饭后,沈兰棠看两位家长都一脸有心事模样, 非常识趣地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她前脚才走, 谢氏夫妇就进了房间。
谢恒迫不及待问道:“方才兰棠说的话是怎么回事?”
他刚问出口,就面露迟疑:“我见她没有张口……”
“她那不是说话。”谢夫人一脸过来人表情道:
“那是她心里的声音。”
谢恒一脸受震撼神情。
不过,他显然也是历经尘世风波, 很反应了过来, 问道:“你如何知道?这般冷静,你从前听到过?”
谢夫人便将谢瑛择婿到冯嬷嬷离府这一长段的故事仔细说给他听。
谢恒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两件事, 都是因……原来瑛瑛能及时发现徐氏小儿非良人也是托了兰棠的福, 你早该告诉我,兰棠此等异常, 还有此等关切家里,你都该告诉我!”
“我告诉了你, 你就信么?!我倒是跟你儿子说了,他可是一句都不信,还叫我去看大夫!”
谢夫人瞪了他一眼,谢恒瞬时哑然。
此等怪力乱神之说,他当然是……当然是不会信的。
把谢恒怼了回去,谢夫人神清气爽,这才问道:“兰棠方才心中所思,是为何事,为何单你听见了?”
要论关系,不是她跟兰棠更亲近。
说到正事,谢恒也不再纠结小事,正色道:“兰棠刚刚说到了玄妙观的玄心真人。”
“玄心真人?”这番轮到谢夫人惊愕了:“怎会是他?!”
谢恒眉间神色凝重:“那玄心真人被四殿下引荐给陛下后,深受陛下隆恩,陛下对他言听计从,那玄心真人几次出言干预国事,陛下也都听了,如今更是要在宫中设立丹药房,专为皇室炼制丹药。若是丹药有成,陛下沉溺求仙问道,又对那道人诸事答应,长此以往,终现前朝之祸!”
谢夫人闻言也是一惊。
“此事怎从未听你提起过?”
谢恒苦笑道:“我们为人臣子的都想不到办法,又如何能告知你,让你徒徒担忧。”
谢夫人与他成婚多年,两人早已一心,听完此事后果真忧心忡忡:
“那要如何是好,前朝妖僧祸国的事,陛下竟全都忘了么?”
“早已劝过陛下,但陛下自称非怀瑞两帝般暴虐昏庸之君,他用道人只为求道,当遏其野心,众臣若是再劝,就是将他认作怀瑞之徒。”
“众臣一听此言,皆不敢再劝。”
“陛下他这是,他这是……”谢夫人也不敢再说下去。
“……”
房间一阵沉默,谢恒再次回到正题。
“兰棠怎么会想到玄心真人?听她的话,她似乎是觉得那道人会罔顾他人性命之嫌,可是知晓了什么?”
“兰棠是前几日跟谢昭还有我们一起去了玄妙观参拜,不过嘛孩子的确在观中举止怪异。”
谢夫人将她出言阻止严氏喝符水的事说了。
“啊,还有,从观里回来以后,她还单独问了我玄心真人还是安胎符的事,莫不是她自那事就觉得……”
“什么安胎符,你将安胎符的事告诉我!”
谢夫人也不太了解安胎符,不过索性府中有知晓外事的人,传了人过来,那人立刻道:
“安胎符是如今兆京流行的女子安胎庇佑符,传闻喝了这个符烧成的符水就能稳住胎心,保佑胎儿平平安安。”
“岂有此理,当真欺世惑俗之言!若是一枚黄符即可使母子平安,世间还要大夫如何?!”
谢恒熟读经书,自然不信此等祸害人间的话。
谢夫人:“原是如此,那日兰棠才来问我。”
她那个儿媳,当真是为妹忧为子忧为天下人忧,却独独不忧心她自个儿。
谢夫人又是感慨又是宽慰,且把这事放下心头,专心致志对待正事:
“你说,兰棠她既然一眼就看出那玄心真人是个妖道,会不会知晓些什么?”
谢恒目光一闪,他的确是想到了这。
“还是得和兰棠好好聊聊,我就怕她心里警惕着你我,不肯和我们放心说话。”
“这你且放心,兰棠素有计算,就算她不能说十成十的实话,也会借由其他方法告诉你她的想法。”
“你倒是了解她。”
谢夫人淡笑不语,毕竟是听过她两回心声的了。
“罢了,今日晚了,明日再去叫她。”
“也好。”
两人就此作罢,准备洗漱就寝。
谢恒忽然道:“这个兰棠,心里面说话一直都是这么直的么?”
什么四殿下,什么太子,什么政敌,这是可以说的么?
谢夫人眉心用力跳了跳,揉着太阳穴道:“习惯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