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人家就在路边, 好几次半夜被吵醒,很不高兴, 有次出门碰到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便问对方晚上车进车出是干什么, 以后能不能注意点。
工作人员听后表情有点僵硬,解释说那是采购车,说福利院孩子多, 按天买菜费用太高, 大量采购能省点钱, 并说以后会让司机注意,动静小点。
举报人听完没有怀疑, 她这人脾气是不好, 但没到冷血无情的程度。
附近的光明福利院她去过,里面基本都是一些身有残疾的孩子,有人耳聋,有人眼盲, 甚至还有脑子有问题的。
而大多数人做出收养孩子的决定时,不完全出于善心, 他们也指望养大孩子后,能靠他们养老。所以他们挑选孩子时, 会优先选择健康且年纪小的孩子。
像光明福利院那些身有残疾的, 基本不可能被领养。
于是一年年的,光明福利院里孩子越来越多, 哪怕有慈善基金特别照顾,以及善心人士的定向捐款,附近福利院的资金压力也挺紧张的。
福利院负责人为了省钱,选择将各种生活物资攒在一起采购也正常。所以哪怕经常被吵醒,她也决定算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某天晚上再次被吵醒时,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不对啊,福利院要采购,不应该是他们的人开车出去吗?怎么刚才那辆车是从外面开进来的?
难道做批发的还会送货上门?
是,她知道蔬菜肉类批发商会在凌晨送货到菜市场,可菜市场商户多,需求量大啊!福利院满打满算也不到一百人,就算一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蔬菜,也没到能让批发商送货上门的程度吧?
而且做批发的,产品通常比较单一,批发蔬菜的只卖蔬菜,批发肉类的也只卖肉,真是这样,晚上不应该只有一趟车啊!
光明福利院在山脚,出去的路只有她家门口这一条,如果还有其他批发商来送货,她不可能看不到。
也没那么绝对,毕竟她不是每天晚上都会被吵醒,说不定有些批发商开的车比较小,经过时动静也小,她没听到动静。
但心里的疑虑怎么都消不下去,正好她已经退休,便从那天开始,她开始昼伏夜出观察每晚车辆经过的情况。
记录两个月后,她发现确实只有那一辆车。
也不能说是一辆,因为来的车经常更换,有时是大货车,有时是小货车,有时是红色的车,有时是蓝色的。但时间很有规律,基本一周来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凌晨两点左右来,四点之前离开。
车辆经常更换这一点,她就觉得挺奇怪的,毕竟货车不便宜,就算是批发商,能买几辆送货就不错了,哪能经常换。
而且一周采购一次时间也太长了,现在可是夏天,就算有冰箱,青菜也很难放这么长时间吧?
总感觉有问题。
只是当她跟丈夫提起时,丈夫却说她想多了,她以为说出心中疑虑后丈夫会赞同她的想法,谁知他脸色瞬间变了。
她丈夫说光明福利院是光明慈善基金旗下的,而慈善基金是豪门徐家的,就算里面真有什么问题,她拿什么跟人斗?还说人活一辈子难得糊涂,如果她不想给家里惹上灾祸,就不要管。
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前半辈子一直在为了生计奔波,直到近年儿女陆续出来参加工作,身上担子才稍微轻了些。
听过丈夫的警告,她思考许久,最终下定决心不再管。
可是某天去菜市场买菜,她和其中一名摊贩聊天时,偶然听对方说光明福利院的菜都是她家送的。
她想起半年前福利院工作人员的话,觉得奇怪,便试探说道:“和福利院合作很轻松吧?我听说一星期给他们送一次菜就行。”
菜贩一脸惊讶:“你这话听谁说的?怎么可能一星期送一次菜?荤菜还好,蔬菜怎么可能放这么久?你别听那些七姑八婆乱说,光明福利院上面是徐家的光明慈善基金,徐长荣老先生你知道吧?”
问完不等她回答便说,“徐长荣老先生是有名的慈善家,祖上就是开福利院的,虽然徐老先生发达了,但人可一点都不忘本,经常过问福利院的情况,慈善基金那边给福利院定下的伙食开支也不少。像我家和他们合作,每天菜一送过来,我们就要给福利院送去,还要挑好的,一点不新鲜不行,严格着呢。”
菜贩以为她是被人忽悠了,一心想给福利院正名,不止说了她家给福利院供菜的事,还指着菜场里的商户,告诉她哪家给福利院供肉,哪家供海鲜,哪家供家……
而他们的送货时间通常会在早上五六点。
这事,她其实是知道的。
她家就住在路边,外面有什么动静,抬头瞄一眼窗外就能看到。
只是发现不对劲以前,偶尔往外瞄一眼看到有菜贩开着三轮或者面包车往福利院去,她也不会在意,福利院孩子多,蔬菜肉类采购量大,商户愿意配送上门合情合理。
发现不对劲,询问过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后,她以为福利院更改了采购方式。而且过去几个月里,她为了记录货车进出的时间,每天总是熬到凌晨才睡。
五六点正是她睡得最熟的时候,自然不知道菜场商贩依然在风雨无阻地给福利院送菜。
说到底,她还是进入了思维误区,没想过要从商贩着手询问这件事,直到这天听对方谈起菜恍然大悟。
疑点原来在这里。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福利院没有更改采购方式,每周出现经过门口的货车,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为了安稳的生活,不应该去深究这件事。
可每每想到福利院里的孩子,看着从门口经过,大老远来做义工的热心年轻人,她实在无法忘掉自己的发现,也做不到对可能发生的坏事冷眼旁观。
挣扎许久,她终于拨通了偶然拿到的张国友的电话。
只是她虽然报了警,知道的信息却不多。又因为怕惹祸上身,和张国友见过面,说完自己的发现后就表示会忘记这些事,不打算充当他的线人。
张国友表示理解,然后一边联系上经常去福利院做义工的年轻人,让对方当自己的线人,进入福利院观察有什么问题。
一边拿着她给的信息,在通往福利院的这条路上蹲守了近一个月,果然等到了相关车辆,并记录下了车型和车牌号后,迅速找朋友查询车主等信息。
差不多一周前,张国友的调查终于有了新进展——他查到了光明慈善基金在掩护帮派转移拐卖人口的事。
准确来说应该是猜到。
因为没能深入帮派和福利院内部,所以张国友虽然有了猜测,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也因为如此,他上报这件事后并没有得到上司的支持。
他的上司认为,虽然位于西贡的光明福利院里的孩子大多身有残疾,相对来说容易控制,但人多眼杂难免走漏风声。
如果位于福利院真的有问题,他们不可能这么高调,不但长期接受义工帮忙,还经常接待媒体和打算捐款的有钱人。
何况光明福利院背后是徐家,如果张国友能拿出确切的证据,他还能顶着压力查一查,可什么都没有,他怎么批搜查令?
于是调查陷入僵局。
再加上西贡近日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性质恶劣,张国友被安排去查那件事,光明福利院的案子便耽搁了下来。
结果这天张国友驱车刚回到警署,还没进门就被传达室的工作人员叫住,说有他的信。
“我的信?”张国友面露疑惑,下车走进传达室。
翻找到的信比他以为的要大不少,还很厚,用最大号的信封还装得鼓鼓囊囊,摸着里面东西像是文件。
因为车堵在门口,张国友打开信封检查过没有危险物品,便将信封放到了副驾驶座上,停好车后拿着回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拆开信封,看到一沓抬头写着光明慈善基金的账本复印件,张国友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拿起信封去看收件人。
寄件人姓迟,寄件地址就在附近,但……张国友记得信上的地址没人住。
可能寄信人不想暴露身份。
确认从信封找不到更多信息,张国友才继续看里面的资料。
他不是专业会计,账本看不太明白,但洗、钱和光明慈善基金帮忙中转人口的记录,就算用了暗语,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更不用说这封信里还有他们下次行动的时间和地点。
看完信上的资料,张国友再也坐不住,带上资料前往警司办公室。
……
张国友收到证据兴奋不已时,徐天扬正脸色难看地坐在光明慈善基金的主席办公室里。
他没想到徐长荣这么绝,既要让他接手脏活,又不打算给他相应的权利,以至于他虽然进了公司,却连查过往账务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基金的一切事物都不用他出面,他现在每天按时到公司打卡,当个吉祥物就行。
听起来,他现在每天需要做的事和之前徐天恩在时差不多,但徐天恩有亲爹为他打算,可以安心当废物,他却不行。
他必须要拿到慈善基金洗、钱的证据,才能向警方举报光明慈善基金和帮派合作拐卖人口,并伪装自己是看到账务发掘不对才决定举报的,从而隐瞒住自己即将负责的这次人口中转。
如果一直像这样什么都不能做,别说翻身继承徐家,他能在徐长荣的算计下苟活于世都算好的。
他一定要破局。
思考良久,徐天扬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让人准备车,打算趁这几天前往各个福利院私访,等到行动那天,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位于西贡的福利院里。
徐长荣这么防着他,他自然也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让行踪合理化。
紧锣慢鼓的私访中,时间很快到了中转这天。
其实在和帮派的合作中,福利院负责的部分很简单,福利院工作人员只需要每周定时打开大门,让帮派成员将车开进去,再协助他们将拐来的人转移进地下室就行。
等到拐来的人到达一定数量,再协助帮派成员将他们转移出去就行,期间看管人员,以及后续出海工作自有是帮派成员去做。
徐天扬要做的事更简单,他只需要在福利院工作人员协助帮派成员转移人口时,在旁边看着就行。
所以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徐天扬出面,过去几年里不管是徐长荣还是徐天恩,也都没有出面过。
反正不管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还是合作帮派的成员早已经做熟了这件事,他们自有章程。
徐长荣让徐天扬来盯着,不过是因为防着他,想拖他下水,让他再也无法翻身而已。
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徐天扬心里才会这么恨。
“呜呜…… ”
徐天扬从思绪中回过神,就看到一个被封住嘴巴拖出来的年轻女人,满脸哀求地望着他,像是想求他救自己。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拖着年轻女人的男人就给了她一巴掌:“臭X子你叫什么?你以为今天有人能救你?”又问徐天扬,“你不会想救下她吧?”
问完仔细打量徐天扬两眼,故意说道,“看在你是慈善基金新派来的人的份上,如果你开口,我倒是能给你一个面子。”
徐天扬却没有开口,他只是偏过头,避开了男人打量的目光,刻意压低声音说:“我不管这些。”
“哈哈,我就说嘛,你们那什么慈善基金说是救人的,实际上一个个比我们混帮派的还心黑!既要名,又要利!”男人边说边笑,拖着女人往车上去。
而女人早在听到徐天扬回答时,就已面露失望。
是啊,这些人都是魔鬼,她怎么敢奢望他们救她呢?
被推进货车,靠在车厢墙壁,听着周围传来的抽泣声,她想,她们这些人都要完了,没有人会来救她们。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
但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砰”的声音,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紧接着怒骂想起:“妈的!有条子!”
货车车厢里哭声一停。
直到外面频繁响起枪声,哭声才由绝望变成喜极而泣。
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瞳孔亮得惊人,看着车厢外面想,是有人来救她们了吗?
车厢里的受害者们因为获救喜极而泣,车厢外的加害者们却都脸色一变,纷纷寻找掩体,同时拿出了枪。
徐天扬没有枪,他只觉得慌乱,犹豫片刻后迅速往福利院的职工宿舍跑去。
进入宿舍里面,徐天扬飞快脱掉衣服上床,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可眼睛闭上了,思维却很很难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