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里,温嘉琪从没觉得陈宝琴给她灌输的这些观念有错,甚至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一是成长过程中,她确实因为温嘉栋的存在,感受到了一些特殊对待,最直接的,周宝仪进门后不把三房放在眼里,却不敢轻易得罪他们二房。
二是她身边很多人,或者说很多家里有兄弟的女孩子,都是这么被教导的。她们的人生都被寄托在了男人身上,出嫁前是父亲、哥哥、弟弟,出嫁后是丈夫以及儿子。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嫁个好男人,帮助温嘉栋争财产有什么问题,也从不觉得陈宝琴的偏心有错。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甘心的呢?
可能是在她炫耀温嘉栋能继承百亿资产,而温月反问他继承的资产和她有什么关系时;
也可能是温嘉栋失去生育能力,她想争财产,陈宝琴却表现得不屑一顾时;
还有可能是是她被温嘉栋陷害给温荣生下毒,陈宝琴跟着温嘉栋指责她,以及真相曝光,她毫无理由地偏袒他时。
温嘉琪不得不承认,她以为陈宝琴对温嘉栋的一点偏心,份量其实远比她知道的要重得多。
温嘉琪早就认清现实,也已经受够了!
这会面对陈宝琴的指责,她心里没有丝毫犹豫,说道:“反正我和温嘉栋两个人,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选!”
温嘉琪强硬起来,陈宝琴便弱了下去,喊道:“嘉琪……”这是想打感情牌。
温嘉琪却不想听,直接对着司机说:“停车,我要下去!”
司机面露犹豫,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陈宝琴连忙说:“这是在大马路上,你要停车干什么?”
“我不想再跟你待在一起,行了吗?反正你心里只有温嘉栋,有没有我这个女儿都一样!”温嘉琪说完又冲司机吼,“我让你停车!现在!我要下车!”
见她态度坚决,司机没办法,只好靠边停车。
温嘉琪推开车门走下去,陈宝琴跟着下车,边去拉她边说:“嘉琪,你不要闹了!”
“谁跟你闹了?你自己想一想,每一次我和温嘉栋闹矛盾你都是站在哪一边?一次又一次,我也是有心的啊!”温嘉琪一把甩开她的手,“既然你心里只有温嘉栋这个儿子,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跟温嘉栋断绝关系,二跟我断绝关系。”
“嘉琪……”
陈宝琴一脸痛苦地望着温嘉琪,却迟迟没有做出选择。
温嘉琪抬手一抹眼泪,转身说道:“我会尽快从家里搬出去,以后没事你不要再找我。”
说完,转身离开。
……
陈宝琴虽然偏心,但从没想过女儿会跟她决裂,到医院时她眼睛都快哭肿了。
下车前陈宝琴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化妆盒,打开对着镜子照了照,本想遮掩一下红肿,想到即将被转移去监狱的儿子,犹豫片刻合上了化妆盒,下车直接走进医院。
上到温荣生病房所在楼层,但还没走到病房区域就被保镖拦住。
这不是陈宝琴第一次被拦在病房外,自从被温荣生下令赶出医院,她每次过来都会被这样拦住。
所以这会陈宝琴还算平静,让保镖去请示温荣生,她觉得温嘉栋都坐牢了,无论如何温荣生都应该给她一个解释。
但去请示的保镖出来后,依然摇头说道:“抱歉,温先生不想见您。”
之前每一次,保镖请示温荣生得到肯定答案后,陈宝琴都会干脆离开,因为那时候她还有顾忌。
但现在,想到儿子被判刑十几年,女儿又和她决裂,陈宝琴受不了了,抬高声音问:“他到底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我?你再去问问温荣生,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保镖面露犹豫,陈宝琴吼道:“去啊!”
保镖无奈,转身又去了病房,但得到的回答依然是不见。
陈宝琴一听就炸了,想突破保镖往里冲,但没跑几步就被拦住,保镖为难道:“陈太,温先生说了不见您,您不要为难我们了。”
“我为难你们?是他在为难我!”陈宝琴大喊大叫起来,“温荣生!你这个懦夫!你敢把亲儿子送进监狱,为什么不敢见我!温荣生!你出来啊……”
虽然温荣生住的这层是VIP病房,房间数量比下面楼层少,价格也高,所以入住率相对没那么高。
但陈宝琴嗓门太大,叫喊声不止吸引了同楼层的病人和家属,把楼下的人也吸引了过来,估计不用半天,消息就会传到外面记者耳中。
病房里的温荣生收到汇报,考虑片刻,决定让人把陈宝琴放进来。
一进病房,陈宝琴就向床上躺着的人冲去,像是要揍他一顿出气,但还没靠近温荣生就被保镖给拉住了。
揍不了人,陈宝琴开始语言输出,骂温荣生冷血,连亲生儿子都能送进监狱。还说他偏心,给温嘉琪出具了谅解书却不管温嘉栋。又骂温嘉欣,说是她算计的温嘉栋,也应该坐牢。
温荣生任由她骂,并不吭声。
陈宝琴以为他是心虚,骂够了终于冷静下来,让他想办法把温嘉栋救出来。
温荣生的回答非常干脆:“我办不到。”
陈宝琴抬高声音:“你为什么办不到?是你把嘉栋送进监狱的!”
“宝琴,你讲点道理,嘉栋真的是我送进监狱的吗?”温荣生看着陈宝琴说,“我养了他三十几年,不说做得有多好,至少没有亏待过他。可他是怎么对我的?他给我下毒,害我整日躺在这间病房里出去不得,能多活一天都要庆幸,我报警抓他,真的有错吗?”
“可他是你儿子啊!”
“正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不能继续纵容他,他今天敢对我下毒,不让他受到教训,明天就敢做出更恶劣的事,”温荣生苦笑道,“宝琴,我活不了多久了,不可能替他收拾一辈子烂摊子。”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让他坐十几年牢啊!”
陈宝琴当然知道温嘉栋做错了,可他今年都三十一了,再坐十几年牢出来都四十多了,一辈子都要过完了。
温荣生不可能替他收拾一辈子烂摊子,难道就能看着他一辈子就这样毁掉吗?
何况……陈宝琴大声说,“你说要给嘉栋教训,行,可做错事的只有他一个人吗?明明那些毒药是温嘉欣弄来的,为什么嘉栋要坐十几年牢,温嘉欣一点事都没有?”
温荣生也很头疼这一点。
虽然警方没有抓到温嘉欣的辫子,但他早已认定她参与其中,对她和温嘉栋,他一样的失望。他选择报警,是希望能给他们两个人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他们并不能为所欲为。
但警方抓人是要讲证据的,他们找不到证据,温嘉欣又一点悔过的意思没有,拒不交代,他也没有办法。
温荣生叹气说:“我不打算再管温嘉欣了。”
陈宝琴气笑了:“所以你管嘉栋的结果,就是让他坐十几年牢,不管温嘉欣的结果,就是让她逍遥法外?”
她双手合十,朝温荣生鞠躬,“我求求你,你不要管嘉栋了,你放过我儿子吧!”
“宝琴!”
“你别叫我的名字!当初你和我拍拖,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会对我好,可这些年你扪心自问,我受的委屈少吗?”
陈宝琴愿意给温荣生做二房的原因并不单纯,香江是繁华大都市,但这也意味着想在这里生存并不容易。
她家庭普通,自身也没多大能耐,相貌算不错的,可和娱乐圈里的那些大美人又没法比,她也没什么才艺,所以没想过进娱乐圈。
在温荣生之前,她也拍过几次拖,男友中条件最好的也不过是在中环上班的白领。但对方家庭也很普通,父母基本给不了帮助,和他结婚,三十岁前能付上首付都算好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父母也对她百般挑剔,搅合得他们很快分了手。
那之后陈宝琴就想明白了,与其嫁给一个本事没多大,父母眼睛却朝天看的懦弱男人,不如找一个有钱有势的,哪怕没名没分。
然后陈宝琴就遇到了温荣生。
当时他不过三十岁,身材高达,仪表堂堂,出手又很大方,陈宝琴很快沦陷。所以虽然刚开始跟他的目的不单纯,但陈宝琴也是真心实意付出过感情的。
嫁给温荣生做妾时,陈宝琴犹豫过,因为二房意味着温荣生不会离婚。但他说会对她好,她答应了。
但男人易变,何况是温荣生这种成功男人。
没几年他身边就又有了其他女人,甚至把人迎进了家门。他对她的感情迅速淡去,渐渐忘了当初的诺言,如果不是她肚皮争气生了个儿子,日子会过成什么样真不好说。
陈宝琴很快认清了现实,精力都投入到了儿子身上,对温荣生以笼络顺从为主,她以为只要自己能稳得住,温家迟早会是她儿子的。
结果忍到最后,她得到的却是儿子坐牢,女儿和她决裂的结果!
陈宝琴越说越激动,又想扑上去和温荣生打一架,但她依然没能靠近他,很快被保镖拦住。
温荣生被她骂得血压上升,但最后好歹是稳住了,只是脸色非常难看:“陈宝琴,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但你问自己没有我,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能站在这里和我闹?温嘉栋会变成这样,都是你惯的!”
“温荣生!说话要讲良心!什么都是我惯的?这些年你管过嘉栋吗?如果不是徐美凤给他下药,他能变得这么极端?”
陈宝琴愤怒吼道,“你哪来的脸埋怨嘉栋给你下毒?现在的结果,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还想要孙子,想家和万事兴,简直笑话!你早就众叛亲离了你知不知道?”
“陈宝琴!”
温荣生怒吼,刚下去的血压又上来了,吼完就捂住了胸口。
医生连忙上前,劝他不要激动,也有人让陈宝琴不要刺激她,前者听了劝,让人把陈宝琴送回去。
陈宝琴一路挣扎,但没什么用,很快被塞进了车里,而且左右都有保镖,她想逃下车都不行。
直到轿车驶入温家,停在房子门口,陈宝琴才重获自由,得以下车。
保镖怕她返回医院,没有撤走,就跟在她身后。
不过陈宝琴没有返回医院的意思,她不瞎也不蠢,当然能看出温荣生已经打定主意。
她抬脚走进客厅,上楼梯,到了温嘉琪房间门口。
犹豫片刻推门进去,就见里面乱糟糟的,好些衣服摊开放在了床上。再走到衣帽间,里面同样凌乱,留下的都是过季的衣服,今年新买的都不见了。
包、项链、手表等不容易过时的物品则一样没留。
陈宝琴仓惶出门,刚下楼就看到许管家,问:“嘉琪呢?她房间怎么空了?”
“大小姐她……”许管家吞吞吐吐说道,“她、她收拾东西搬出去了。”
陈宝琴脑袋一晕,脚步踉跄了一下,许管家赶紧扶住她,将她引到客厅沙发坐下,安慰说道:“二太太你不要难过,也许大小姐只是搬出去住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你不懂,”陈宝琴流着泪说,“她在怨我,她不会回来了。”
说完又朝许管家摆手,表示自己要静一静。
许管家犹豫了会说:“那二太太您有事叫我。”说完准备推下去,但刚走几步想起什么,“对了,二太太,有一封您的信?”
陈宝琴沉浸在痛苦里,过了许久才问:“……什么信?”
“我去拿给您。”
很快,许管家拿了个信封出来,递给陈宝琴时说,“您之前好像收到过一封类似的信?”
沙发上躺着的陈宝琴抬起头,望向许管家手里拿着的信,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信封,表情严肃起来。
也不难过哀嚎了,拿起信便上了楼,进房间才拆开。
这次的信依然很薄,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看清照片的瞬间,陈宝琴愣住了。
照片像是从外面对着客厅偷拍到的,距离有点远,人物也有点多,但陈宝琴不会认错沙发上做过伪装的女人是谁,更不会这么快忘记地上躺着的男人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