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就是爹爹啊!”秀儿这会儿也不哭了,就是大眼睛看着少年爹爹,满眼真诚。
“不是。”
“就是!”
“不……”
两人幼稚地争论了一会儿,没有结果,秀儿的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秀儿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像是拍熟了的瓜一样,然后又看向少年爹爹,用眼神交流:爹爹,肚肚说它饿啦~
“拿去吃吧。”少年仅有的食物,也就这半个馒头了。
秀儿也不嫌弃,接过馒头就啃了一口,然后……差点被噎死。这馒头怎么这么干啊?
秀儿还是个孩子,平日里又是最受宠的那个,她虽然算不上挑食,平日里她吃的东西却都是准备的最精细的,哪怕是馒头,那口感也是极佳的,这种干到拉嗓子的馒头,她还真没吃过。
看着秀儿一口馒头吃到差点翻白眼,少年也很无措。他没想到小娃娃竟然这么娇弱的,他一边拍着秀儿的背,一边放柔声音哄着:“慢慢的,试着用口水带着吞下去。”
少年也没有办法,他自己连一口水也没有了,想帮秀儿也条件有限。
折腾了好半天,秀儿才将卡在嗓子眼的馒头给吞了下去。她抬头看向少年爹爹,眼睛里又带上了些水花。
少年有些心虚,竟然都不太敢和秀儿对视了。
要是问他要水喝,他可没有啊。
“爹爹,我想吃肉肉。”
少年:“……”
很好,没要水喝,但想的更多,他自己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少年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怎样,他竟难得开起了玩笑,他将自己细瘦的胳膊伸到秀儿面前。粗声粗气道:“人肉,吃不吃?”
秀儿:???
少年爹爹,和爹爹的差别好大啊,大到除了眉眼长相都不太像同一个人了。
好吧,既然爹爹都诚心诚意地请了,她就勉为其难地咬一口吧。
秀儿刚想在少年爹爹的胳膊上咬一口,就被少年爹爹制止了,他把刚刚给秀儿擦眼泪的帕子递给秀儿道:“擦一擦吧,我都好多天没洗澡了。”
秀儿:“……”
算了,这口她是咬不下去了。
室内安静了下来,秀儿却不想这么沉默下去,她再次开口道:“爹爹,你怎么变小啦?而且看起来好瘦弱。”
秀儿印象中的爹爹,虽然穿着衣服看着显瘦,但爹爹显然是不瘦的,身上有好多肌肉,很健康哒。顶多是睡不好和偶尔毒发时让爹爹看起来有点虚弱。
可是少年爹爹,是真的瘦弱啊,刚刚伸出来那细瘦的胳膊,感觉比哥哥也粗不了多少。
“我……”被一个小娃娃说小,瘦弱,少年人脸一下子就羞红了,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原本并不瘦弱的,可……这大概就是父皇想要的结果吧。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沉默了,他跟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少年连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小娃娃叫他爹爹了,甚至已经懒得反驳了。
“爹爹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有什么都可以跟秀儿说哒。”
“你叫秀儿?我真长得很像你爹爹?”
秀儿看了看少年爹爹,像是在思考,最后诚实开口:“其实不是很像,但你就是啊。爹爹你以后会变得超厉害的,好多人好多人都害怕你,是最厉害的皇……”
秀儿接下来的话,因为被捂住了嘴巴而没有说完,少年有些着急,压低声音说道:“这种话你也敢乱说!谁派你来的,你个小娃娃,竟然也知道我是太子?”
秀儿掰开了少年爹爹捂嘴的手,也压低了声音,不是很高兴地开口道:“我当然知道,爹爹你弑父上位谁都知道啊,而且爹爹你都说那是死老头子。”
秀儿撇了撇嘴,她不喜欢从未见过面的爷爷,以前是无脑站爹爹这边,现在看到这么惨的少年爹爹,就更讨厌爷爷了。
同样是长辈,阿公怎么就那么好?
弑父上位……
少年呆愣住了,他应该喝止小娃娃不要胡说的,可内心的某个角落,竟是跃跃欲试。
杀了他,杀了父皇,他的痛苦之源就该结束了。
可是,从小接受的教育,从小学习的知识,都告诉他这是不对的。生为人子,怎可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是……
少年感觉到了身体的颤抖,他知道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少年低垂下眼眸,原来他的内心,竟是这般肮脏黑暗的吗?
少年从来都不是纯白的,在这吃人的皇宫,有着一个绝对掌控欲的父皇,他最擅长的其实就是伪装。
今晚,大概是长久的囚禁,精神恍惚,加上对面又是个小娃娃,才会让他暴露出一些本性。
看着面前的小娃娃,少年突然就有了倾述欲。
他的遭遇,他的身份,他根本就没办法对其他人述说。
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的,旁人只以为太子殿下高高在上,他的痛苦……只会被人当做是无病呻吟。
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救他。除非……自救。
少年抱起小娃娃,让秀儿坐在他面前,他像是在整理思绪,而后缓缓开口:“小娃娃,你想听听……爹爹的故事吗?”
不管这是不是自己未来的女儿,就当是梦吧,至少这一刻,少年是真的把这个小娃娃当做自己女儿了。
“当然想啊,爹爹你说。”想了想,秀儿又把还没吃完的馒头掰了一半递回给少年爹爹说道:“爹爹你应该也饿吧,我们一起吃。”
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父女俩分吃半个馒头,也算是有了些革命友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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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祺棂生来就是太子,是无数人艳羡的存在。
在年少无知的孩童阶段,御祺棂也曾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存在,那个阶段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熊孩子,整日里瞎胡闹疯玩也全都被父皇纵容了。他一直以为,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尽管母后死了,可有父皇在,他依然是被爱着长大的。
然而,他很快就认清了现实。
他受宠,是因为那是在父皇允许的范围内,可一旦违背了父皇的意愿,他甚至还不如父皇养的一只狗。
御祺棂第一次有这个认知的时候是在他六岁那年,父皇要带他们兄弟几个去骑马,御祺棂很抗拒,因为之前学骑马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差点被马踩死有了阴影,他不愿意上马,父皇就说,他的孩子,必须要个个都会骑马。
御祺棂抗拒得厉害,他以为父皇是疼爱他的,他是真的害怕,父皇一定不会强迫他,结果,父皇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马鞭抽他,将他抽得半死,身上脸上都是伤,当天夜里还发了高烧。
但御祺棂一好,就乖乖跑去马场学骑马了,尽管他心里依旧害怕得要命。但,摔马可能会受伤,但不听父皇的话,一定会受伤。
小小年纪,御祺棂就已经懂得了要看人脸色,听父皇的话。
他永远也忘不了父皇抽他时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神,而是在看一件不好用物品的眼神,眼神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没用的物品,是会被丢弃,被毁坏的。
从此以后,熊孩子没有了,所有人都会夸太子乖巧懂事,完全不像个孩子。
他成了父皇最听话的孩子,事事顺着父皇,宛如最听话的傀儡,他也得到了父皇最多的“爱”。
可真正的御祺棂,从来都不是听话的。
他厌恶皇宫,厌恶他的身份,也厌恶他的父皇。
只是作为一个孩子,他无力也不知该如何反抗,只能选择顺从。
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御祺棂一直都是课业最好的那个,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聪明,只是因为他比别人跟努力。
御祺棂其实知道自己并不算聪明,只能挑灯夜读,只为了成为父皇口中那个优秀的继承人,太子就应该比别人更优秀。
御祺棂只能牺牲自己的休息和娱乐时间,拼命学习,成为所有人中最优秀的那个。只是他偶尔发呆的时候,总会听到旁边人在争论——
“我妹妹就是最好的,聪明伶俐,整个帝都再也找不出比我妹妹更优秀的人了。”
“大哥你说的不对,姐姐明明是美丽大方,温婉可人,全天下再没有比姐姐更好的人了。”
旁边的兄弟二人,总喜欢争论他们的妹妹/姐姐有多优秀,但他们口中的评价,分明就是两个人。这也让御祺棂产生了一丝好奇,那位寻家大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御祺棂和所有的兄弟姐妹关系都很一般,皇家人均心眼多,哪怕是夸赞,也都是些场面话,这样真情实感的夸赞,倒是少见的很。御祺棂有些好奇又有些羡慕,真的可以有这样和谐的家庭关系吗?
御祺棂习惯了伪装压抑自己,可他毕竟年纪还小,他也想要片刻喘息时间。一个秋日的傍晚,他终于忍不住找了一个小书童换了一身衣裳,混在人群中离开了国子监。
御祺棂的想法很简单,短暂地逃离皇宫,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他还是很快被发现了,一群侍卫来追他,想要将他带回去。
一个小孩子,被一群侍卫追赶,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他的手却被一个小女孩牵住。
当时情况紧急,御祺棂都没看清女孩的样子,只觉得那双手很烫。
女孩非常灵活,像是经常玩这种追逐游戏。
女孩七拐八拐带着御祺棂来到了一个狗洞前,蹲下去就要钻狗洞,御祺棂却是退了一步。向来循规蹈矩的太子殿下很抗拒钻狗洞这样不雅的行为。
“还愣着做什么?钻啊,难道你想被人抓回去?”
女孩在那边大声喊着,似乎对御祺棂的行为很不解。
御祺棂也很不解御祺棂为什么可以钻狗洞钻的这么自然,难道不会觉得不雅,或者是屈辱吗?
“你不钻我就走啦!”
女孩像是生气了,大喊着要走。御祺棂却舍不得就此分开,这么鲜活有意思的人,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我钻,我钻,你别丢下我!”
所谓的太子殿下是个被驯化的“宠物”,他害怕被丢下。
御祺棂第一次钻了狗洞,他却来不及害臊,女孩抓着他的手又开始跑了起来。跑了好长时间才停下,女孩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开始喘息:“好了,现在把人甩掉了。我走啦,小书童。”
女孩转身就想走,御祺棂却大胆的,人生第一次主动抓住了一个女孩的手:“你为什么帮我?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太子殿下生存的环境里,什么都是需要交换的,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小事而已,不需要报答,你就当我日行一善吧。”女孩摆摆手,她是真没想要什么报答。再说了,一个小书童能报答她什么?
“寻觅!你快点!他们都掏了好多个鸟蛋了,你要再不来,我们这队可就输了!”不远处,有小伙伴在呼唤着女孩。
“我真有事,再见啦小书童。”女孩说完,就跑着离开了,头也不回。
御祺棂却是一直看着女孩抛开的背影,寻觅,寻家大小姐……御祺棂的脸上露出一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真心笑容。她果然像是寻家大哥和寻家二弟说的那样,聪明伶俐,又温柔大方。
小书童想和寻家大小姐做朋友。
可大小姐那样鲜活,有生命力的一个人,会愿意和他这样一个无聊无趣的人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