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咱们也搜过齐越使臣行李,并未发现弓箭一类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行凶的那把弓……”
“钟祈动完手必须在事情传开之前立刻赶回茅厕,否则外面的侍卫若是喊不应他,定然会引起怀疑。那他自然没时间将那把弓送去外面处理掉。”林珣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说那把弓会是在哪儿呢?”
韩禧略一思考,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看向林珣,“你去还是我去?”
林珣一惯冷静的神色难得出现些许龟裂,“要不……一起?”
天将大亮,二人带着找到的弓赶往刑部。
刑部尚书见状立即上奏给皇上。
未时之前,圣旨下来,此案重新在宣政殿审理。
刑部尚书厉声质问,“钟会盟使,眼下不止一人指认这把短弓是你的所有物,你能否解释它为何会出现在千灵艺坊的茅厕内?”
钟祈见事态不对开始想装疯卖傻,“兴许是有人为了栽赃我,故意藏匿其中。”
“出事之后,千灵艺坊可是由你们齐越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盯着,我们哪来的机会做手脚?若说是早前便备好了,我们又何必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
会盟使的首领见势不对站出来,“此案疑点颇多,大雍一时不能查明,我等也能理解,不过把脏水往齐越身上泼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一直未曾发话的萧景榕坐在高堂之上,俯睨众人,“此前为了查明凶手,我大雍不惜让忠烈之后下狱,饱尝酷刑,也算拿出足够的诚意。尔等若不能证明此事是我大雍有意栽赃,便是尔等执意破坏两国邦交。”
萧景榕不待底下的齐越使臣回嘴,戾色尽显,“倘若如此,朕必亲率铁骑,踏平汝疆!”
两边的侍卫闻声拔刀。
震耳的“铮铮”声响彻大殿。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会盟使首领都被吓出一层薄汗。
这一套先礼后兵让他也有些懵了。
毕竟别人只是说说而已,但这位大雍皇帝是真在战场上同无数齐越将士厮杀过的人。
再者他上位才没几年就替大雍解决了蚩蛮这一心头大患,可见其领兵的能力。
保不齐真把他惹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况且以现在的局面来看,齐越并非像之前一般占理。
就算是两国要打,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开战。
会盟使首领思虑过后,果断退了一步,“请陛下喜怒。我等只想查明真相,并不想伤了和大雍的和气,既然一时难有定论,再废些时间调查便是。”
“如此甚好。”萧景榕缓下语气,顺了会盟使首领的意。
顷刻之间,大殿上的气氛便不再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戴上了平和的面具。
刚将齐越使臣送走,有人急匆匆进来禀报,“皇上,凌小将军在牢里咬舌自尽了。”
片刻怔愣后,萧景榕面无表情吐出两字,“厚葬。”
苏棠在后宫听到齐越使臣一案告破,心中暗自为小寿王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为何隐隐还是觉得不安。
直到入夜看见宴请完齐越使臣来乾祥宫的萧景榕,她才算明白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这么多年她看过他很多面,但如此痛苦似乎还是第一次。
就连他的声音都哑得不行。
“凌行川是朕除顾峥以外最信任的人。可朕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家人接连惨死,看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又残又瞎的行尸走肉。”
苏棠情不自禁抬起手轻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他曾经无数次寻死,朕却自私地想让他活着。偏偏这一次,朕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让他担下罪名,的确比用死刑犯更不易被人找出破绽。”
苏棠闻言一惊,她其实也以为萧景榕是有意让那个人顶罪来着。
没想到竟然是对方主动的。
后面苏棠又听萧景榕絮絮叨叨讲了好些,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么多话。
苏棠怀疑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借着两分醉意在宣泄情绪。
不过苏棠通过他的话大致理清了整件事的脉络。
总的来说,其实最开始萧景榕就没打算让大雍人接下这个屎盆子。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不得不准备方案二、方案三。
针对小寿王的处置。
用来顶罪的嫌犯。
齐越使臣内部的争斗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亲力亲为。
所以最终结果,只能依托手下人的办事能力决定。
连日的精神紧绷导致凌行川的自戕成了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怕他最后成功了结此事,到底也没能解救一心求死的好兄弟。
他终究成了间接致使凌行川死亡的凶手。
如果他不答应把这个罪名暂时安在凌行川身上,凌行川也就找不到赴死的理由。
“对于某些人来说,活着未必不比死了痛苦。”
苏棠轻声宽慰萧景榕。
没人能真正理解患上抑郁症的人在想什么。
萧景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所言的真假。
他忽而紧紧箍住苏棠,似乎让将人揉进骨血,与之相反的是轻得让人以为是幻觉的声音,“你信便好。”
苏棠忽然升起几分怜惜。
萧景榕生来肩上就扛了太重的担子,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的。
“皇上好好睡一觉吧。”
“嗯。”萧景榕含糊不清地应下,搂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这样的姿势苏棠不太舒服,但看在对方情绪低落的份上,她也就勉强当一晚上抱枕。
果然第二日等她一睁眼,萧景榕就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苏棠刚要起身,就感觉脖子疼得厉害,像是落枕了。
萧景榕长指轻轻在她的肩颈处按了按,对着外间吩咐,“李培顺,传个医女来替德妃松骨。”
“嘶——”苏棠刚想说不用,但一动确实疼得不行,也就由着他去了。
“别乱动,等医女来替你施针按跷。”
苏棠撇嘴,还不是怪这死男人。
萧景榕虽是心疼,又觉得眼前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可疼极了,伸手拂开她的额发。
嘴唇微微张合,移开眼神克制住吻上去的冲动。
……
待萧景榕去上朝,苏棠在医女的帮助下好歹能勉强转动脖子了。
刚用完午膳,便接到弟弟苏成的信件。
里面大致将这次案件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此外还提到一点,韩禧和林珣二人都因为破案有功被授官。
韩禧成了从八品大理寺评事。
林珣成了从七品大理寺主簿。
对于这个结果,苏棠有些意外。
她从来没想过沉寂许久的林珣会参与其中,并且借此为自己谋得一个官职。
正应了那句话,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
她梦里声名显赫的小林大人,终究还是走上了仕途。
偏偏他这份官职来得名正言顺,举国皆知,再想阻止他实非易事。
更何况他的智计本就远超常人,想抓住他的把柄更是难上加难。
要打压他,除非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苏棠想到此便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果然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即便换了一个时代,也还是普通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什么的跟她压根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疼得厉害?”
苏棠闻声便知是萧景榕,她抬头一看天色,才惊觉自己竟呆坐了大半日。
萧景榕大概是看她愁眉不展,才有此一问。
“回皇上的话,好多了。”苏棠边答,边起身行礼。
“若筋络仍是不通,多叫医女来两趟也无妨。”萧景榕知道眼前人素来怕麻烦,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
“是。”苏棠乖乖应下。
晚膳过后,苏棠窝在萧景榕怀里,对方时轻时重地揉着她的肩颈。
刚开始苏棠还觉得挺惶恐的,但转念一想,反正罪魁祸首是他。
再说……也没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