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余光往那边一瞟,见韩禧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几人又面红耳赤,神情激动,顿时意识到这册子是何物,默默挪着步子离远了些。
“我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过就看着颜色多点儿,姿势并不新奇。”人多了,有捧场的,自然有挑刺的。
“去你的,你懂不懂啊。”有维护韩禧的人站出来说话。
“我不懂?我可是亲眼见过,你亲眼见过吗?”
“你少他娘干些缺德事儿吧。”
“咱们现在说这图呢,别往我身上扯,这图上的女子是没什么韵味呀。”
眼见几人愈争愈烈,韩禧压低声音抛出一个让众人吃惊的消息,“这图上的女子可是皇宫里的人。”
“你就骗人吧。”
苏成乍一听到这话,突然想到什么,一把夺过韩禧手中的册子,差点撕成两半。
“诶诶诶,你干嘛呀?别吃独食呀。”有少年想把册子抢回去。
“让我哥们看会儿怎么了?你们都别抢,让他先看。”韩禧一把将少年拽回来,自己走过去勾住苏成的肩膀,“你怕不是第一次看吧,别太激动。”
苏成仔细盯着图中女子瞅了两眼,确认完全不像自家姐姐之后才将册子还给韩禧。
“你们看吧,我先回房了。”
“别搞烂了,看完放我枕头底下。”韩禧把册子留给几人,追出去找苏成。
“喂,你不是生气了吧?大不了下次我不让你看这样的东西就是。”韩禧第一次交苏成这样的朋友,他挺欣赏苏成这种出身不好但特别刻苦的人,而且苏成性格也柔和,正是夫子所说的益友。
他是真怕不小心惹人厌恶而不自知,失去这个朋友。
苏成摇头,“只是回来温书更安静些,并不为别的。那些东西我虽不看,却也知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顾虑我。”
他知道韩禧皮是皮,但本性良善,也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自然不会打心眼儿里怪他。
韩禧挠挠头,见人家一本正经的样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看个新奇。昨日夫子讲学的时候我睡着了,正好你给我讲讲呗。”
苏成耐心给韩禧把昨日的内容讲了一遍。
“你讲得可比夫子好多了,至少不叫我犯困。”韩禧撑着头,照着苏成的笔注摘抄到自己书上,又抬头问他,“你将来可想做一名夫子?”
苏成毫不犹豫地答道:“兴许到我比林夫子岁数还大的时候,会回来当个夫子吧。现在……我只想让家里人活得更好,仅仅是当夫子还不够。”
韩禧点点头,“以你的水平,兴许还真能考中,毕竟林夫子最常夸你。”
“林夫子夸我,不过看中我勤奋些,你认真学也不会比我差。”苏成自认并不算绝顶聪明,只是比别人略多花些功夫而已。
且他的腿不一定能做官,这事儿早在林夫子告诉他以前他姐就跟他说过。读书的意义是为增长见识,并非作茧自缚。
再者他本就无安邦定国的宏图伟略,所求不过顾好自己的亲人。人生自无定,凡事他皆会做好两手准备。
苏成看向韩禧,“对了,我也有一事想跟你商量。”
韩禧歪头,“嗯?”
第71章 美人陨落
四月,仰承皇太后懿旨,贵妃纳兰氏于初八日行册封礼。
由皇帝册封命下,礼部等制册印,并奏请命使祗告太清宫后殿。
其日,典仪设册使、举册案者、内谒者监足足几十人自肃章门进宫。
命妇、嫔妃皆需入大明宫行叩拜之礼。
受册者花钗翟衣,司言引就受册位,侍从如常。
不过贵妃穿得再华贵,苏棠也只能堪堪看个大概,毕竟她不是在垂首听训,就是在三拜九叩。
当初皇后封后大典的景象更甚今日,但彼时苏棠还只是才人,不过站在乌泱泱一片人中间滥竽充数。
现在她位份升高,离首座更近,那种权力唾手可得的感觉尤为明显。
苏棠暗自叹惋,怪不得人越有就越想要,欲望本就是无底洞。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坚守本心是苏棠对自己最大的忠告,亦算是苦站半日唯一的心得。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灵鸡汤之中,旁边忽然“砰”一声有人倒下。
……是昭修媛。
苏棠不是没见过人晕倒,但晕过的人都知道晕倒前多少会经历短暂黑暗和眩晕,人一般在这时候会本能有一些自我防护的反应。
这么直挺挺地倒下苏棠还是第一次见。
……总觉得不太正常。
她下意识想去确认昭修媛的情况,但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强行止住迈出去的步子。
万一涉及什么阴谋,她不能上赶着当出头鸟。毕竟就算是在信息时代“扶与不扶”仍旧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周围的人果然都比苏棠想象中更淡定,毕竟大家受过世家礼仪培训又见惯大场面,只是略略侧身避开昭修媛倒下的位置。
太后抬手示意,几个太监上前把昭修媛抬走。
伤患不能被随便挪动,哪怕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就像萧韶安当初被扎屁股,在大夫来之前众人都不敢随便动他。
皇家的冰冷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似乎除非兵临城下,其他任何事都比不过皇家脸面重要,这场册封礼必须风风光光办完。
恐怕在太后眼里就算真出了人命,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可苏棠却觉得这一幕尤为窒息。
仪式在愈发沉重的氛围下继续。礼官洋洋洒洒念了一堆苏棠听不进耳朵里话,直叫人心烦。
最后一项仪式是上边几位大人物进宗祠祭拜,其余人则按照既定的路线离开。命妇从宫门出,嫔妃则往内宫去。
苏棠混在以白淑妃为首的队伍里往回走。
前面却有两个太监急匆匆过来跪在白淑妃面前,“禀淑妃娘娘,给昭修媛诊治的太医说昭修媛性命垂危,还请娘娘示下。”
寻常下人不得进皇室宗祠,现在外面只有白淑妃位分最高,有事自然找她。
白淑妃脸色一变,随后吩咐,“你们一人去殿门口候着,待皇上出来立刻禀报。太医都有谁在?”
“回淑妃娘娘的话,有张太医和钱太医在。”
“太医令和太医正呢?”
“回淑妃娘娘的话,奴才去请时不见他们。”
白淑妃眉头紧蹙,面露犹疑之色,最后还是道:“本宫亲自去瞧瞧。”
苏棠待白淑妃离开后吩咐时鸢:“何太医应该在,你让他去试试,白淑妃多半不会拦太医。但告诉他切记不可出头,如无十分把握就不必治。法不责众,若是人人都不行,追责也追不到他身上。”
何长意资质浅,一般这样的急症轮不到他,但苏棠觉得他的能力不见得逊色于老太医。
救人只是一方面,苏棠感觉这事有蹊跷。
反正和贵妃已经半撕破脸,既然矛盾不可避免自然手中掌握的筹码越多越好,她不能所有事都被蒙在鼓里,处于完全被动之中。
苏棠回就日宫等到晚上,外面传出消息,昭修媛染上急病,命不久矣,至多还有三五日的时光。
“皇上去看过了吗?”苏棠问时鸢。
“皇上结束册封礼便去了。现下已回太极宫。”
时鸢又紧接着补上一句,“需要奴婢去问问何太医承香宫的情况吗?”
苏棠揶揄道:“你们竟已到知无不言的地步了?”
时鸢垂眸掩饰害羞,“娘娘……”
“让他去治病那是他的本职,若是利用他套消息,那是玷污你们的感情。放心吧,本嫔自然有办法知道。”苏棠永远不可能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让身边人受到伤害之上。
此时承香宫一对主仆久违地单独聚在一起。
兰御女坐在昭修媛床边,手里端着药碗搅动,垂下的眼帘遮盖她此时的神情,“公主何必做得这样决绝?”
昭修媛刚从昏迷中醒来,昔日雪白无瑕的肌肤透着苍灰。
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中并无怨恨,“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从来没想让公主死,只是想让公主感受同我一样的屈辱罢了。”
兰御女将冷下来的药汁舀一勺递到昭修媛嘴边。
昭修媛启唇饮下。
兰御女一勺一勺喂着,又自顾自地说:“不过我早该知道公主的自尊不堪一击。倘若您当初肯早些放下身段伺候大雍皇帝,或许就不会发展到今日这一步了。只是我很好奇一点,大雍皇帝来时跟您说了什么?”
“大雍皇帝……他比我想象中要冷漠,也比我想象中要宽宏。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报复我们对他的算计,却不打算因为那不堪的东西要我的性命。”
昭修媛因为一口气说太多话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整个人像喘不过气来一样紧绷,良久才缓过劲。
兰御女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等她平稳下来才继续问,“倘若再给您一次选择的机会,您会选大雍皇帝还是那个人?”
“我……会回到黄沙和戈壁之中,只要我和你都是自由的。”
兰御女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后抽出身上的帕子给昭修媛擦拭嘴角,就如同过去一样。
她忽然有些后悔把那东西放到她面前。
恨意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深,只是被日复一日积攒的嫉妒蒙蔽了而已。
第72章 萧韶鄞的小心思
苏棠自打叫了何长意去看昭修媛便知萧景榕会来找自己。
两人梳洗之后靠在床头,萧景榕沉声开口。
“你就不怕朕不想她活?”
“嫔妾斗胆以为皇上不会不想让昭修媛活。她是外邦公主,死了对皇上而言比活着麻烦。”苏棠没忘说句好听的,“嫔妾始终和皇上站在一头。就算皇上真想让她死,再杀她一次也不难嘛。”
苏棠知道萧景榕并不是喜欢战争的人,否则他当初出征时不会沉重多于斗志。
虽然久经沙场,但杀戮是他的盾牌而非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