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喊了一句:“好酒!的确是好酒!”
其他人这会儿也已经尝过了,醒过神来了,纷纷拍腿赞叹。
李道宗眼睛发亮,看向李孝恭,感动莫名:“大堂兄,你对弟弟们实在是太好了!”
这么好的酒也舍得拿出来给他们尝尝,不知道这酒大堂兄还有几坛?他能不能待会儿顺手拿一坛走啊?
李神通露出陶醉的表情:“的确是霸道,好酒。真没想到江南之地竟然还能酿出这样的好酒!”
所有人都看向李道玄:“暴殄天物!”
李道玄刚咳完:“……”
李世民饶有兴趣的问李孝恭:“不知这酒叫什么名字?”
“太子,实不相瞒。”李孝恭道,“这是小儿崇义一位好友自酿的酒,他尝着好就给我送来了几坛,至今还没取名呢。”
李世民心里痒痒,摇了摇杯中澄澈的酒液,又闻了闻它的香气,沉吟片刻后道:“此酒澄明,毫无杂质,如同山中清泉,不如就叫寒玉浆,如何?”
李道宗摇头晃脑:“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好名字!”①
“能得太子殿下亲自为其取名,是它三生修来的荣幸。”李孝恭拱手道,“我待会儿就给崇义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辈分最高的李神通忽然问道:“崇义就这样待在江宁县,你不把他召回来?”
李世民也看向李孝恭。
李孝恭心中一笑,这不就来了吗?
他忙道:“崇义在之前被我任命为江宁县的代县令,因突厥一事,朝廷繁忙便也忘记指派县令过去。他倒是一直在那儿干着了。而且……”他脸上露出苦笑,“这孩子好像在那儿还做了些事情,弄了个砖窑给百姓们翻新房子,貌似做得不错。他写信给我,说他在这件事没做完之前,暂时就不想回长安了。”
“哦?砖窑?”李世民一听是民生之事,立刻来了兴趣,“大堂兄可否将信给我看看。”
“有何不可?”
李孝恭派人去书房取信来,李世民接过来一看。信中,李崇义写了他建砖窑,从北方找来师傅过去,然后让老百姓们以工换砖的事情,又阐述了一番在那儿做这件事的必要性以及现在的进度云云。
李世民看了后,道了一声好,语气中颇为赞赏:“崇义之举是实实在在的为百姓谋福祉,这才是我们李家的好儿郎!”
他当即就下决定:“何必让他再顶这个‘代’字,直接让他当了这江宁县的县令,我看也很好。只不过,大堂兄,他可能就不能立刻回你膝下尽孝了。”
李孝恭笑眯眯的,显然很高兴:“能为朝廷尽力是看得起他,太子可不用担心我,回来也只会惹我生气。”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指着信上的一个名字:“周十三郎,这名字听着似乎有点熟悉……”
“礼部侍郎周家的那位十三郎,在润州屯当录事。”李孝恭道,“这寒玉浆就是他酿的,也是位少年英才。”
李世民心中一动,从脑海里翻出了这个名字,他拍了一下桌子:“我想起来了!之前司农寺还为他的江东犁请功,原来是他!”
没想到这个周十三,不仅本职工作搞得不错,还会酿酒!而且从李崇义信上看,让他开砖窑也是周十三的主意,这小子,可以啊。
“大堂兄可知江东犁一事?”
“我不知情,不过崇义在信中曾经提到过,的确是很不错的东西。”江东犁出来的时候李孝恭已经启程回长安了,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提到周十三他倒是想起了一件趣事可以分享,对殿中众人道,“这位周十三郎其实还不如他的夫人徐四娘在那边来得名气大。”
徐四娘开腹取胆的事情,连他都是听过的。
他将此事一说出来,殿上众人都错愕万分。
“这世间竟然真有华佗神术?还是一个女子?”李道宗很怀疑这件事的真假,“莫不是又是民间装神弄鬼这一套?”
其他人也都觉得不可能,纷纷摇头表示不信,比刚才还要激烈。
李世民也兴致勃勃:“大堂兄可是亲眼所见?”
“剖腹取胆一事我并未亲眼所见,但崇义却是真实被她救过的。”李孝恭笑道,“况且,就连孙思邈孙道长如今都在周家待着,与她切磋医术!崇义在信中说,后来徐四娘也去了江南一些世家施展医术,并且极受欢迎,想必的确是神医了。”
“孙思邈!”
“孙仙长?”
大家又是一阵震动,顿时觉得徐清麦的医术有了可信度,然后立刻开始起了小心思。
李道宗道:“殿下,如此医术,得召唤来太医院啊!”
李道玄也忙不迭的点头:“或许孙仙长也愿意跟过来了呢?”
李世民心动了。
世间良医难寻呐!谁也不会嫌弃太医院里医术高明的大夫多!况且,女医本来就少,他想到了自己府上的女眷,还有至今依然卧床的姐姐……
他开口道:“等魏徵回来,确认过江南那边的事情,再召……”
他的话被李神通打断:“我的殿下!还等什么?先把人召来,再来确认不也可以吗?”
李世民眼前一亮:……对啊!还可以这样做。
他爽朗的笑道:“那就依叔父所言,先将那周十三和徐四娘召回来再说。”
他现在对这夫妻俩的兴趣是越来越大了。
李神通加上一句:“让他们多带一点酒来!”
李世民觉得好笑,敢情是为了这个啊!他故意板起脸来:“叔父,你现在年纪大了,这么烈的酒,少喝一点……”
然后一边在心中暗想,嗯,是得让周十三多带点酒回长安,大堂兄这里几坛酒,实在不好意思伸手要……
周自衡从东山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周天涯早就进入到了甜甜的梦乡。
徐清麦躺在榻上,头枕在边缘,将长长的头发垂下来。
她刚洗完头发。
若是让徐清麦现在选在古代最不适应的事情,第一是如厕,她无比想念后世的抽水马桶,第二就是洗头了。这边女人的头发本身就很长,又没有吹风机,于是洗头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她在春巡的时候发现很多妇人可能好多天才洗一次头,尤其是冬天,她们可以就洗一两次头,甚至是完全不洗头。因为烧水是需要耗费柴火的,而柴火是一项很重要的资源,根本舍不得专门把它用于烧热水,往往只是在取暖或者是做饭的时候顺带着烧一壶。还有就是,头发不容易干,冬天一遇寒风就可能感冒甚至是演变成肺炎。
于是,索性不洗。
稍微讲究一点的会往自己的头发上抹头油,掩盖住异味,也固定发髻。
但是,徐清麦受不了!
进入到夏季之后,她几乎每隔两天就要洗一次头。好在,现在家里的人手足够,银钱也足够,她就算是想要天天洗头也不过分——在东山渡口那晚后,他们又给家中增加了两位护卫,一位厨娘,一位杂役,薛大和薛嫂子终于可以从那些繁琐的事情脱身出来了。薛大管理护卫和花园,照顾家中车马,薛嫂子管理厨房和卫生,帮助阿软照顾周天涯,阿软还管着家中的库房,至于随喜,一如既往的跟着周自衡跑腿。
人员都到位之后,徐清麦立刻就觉得生活真的不一样了。
就好比她说要洗头洗澡,立刻就有热水,不用像以前那样可能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她与周自衡回来得晚了,厨房里也随时有温着的饭菜和点心。有的时候要外出,也不用担心将周天涯留在家中,只有老幼妇孺了。
徐清麦充分的理解了以往政治书上“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一句话。
她懒懒的趴在榻上,任由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在榻外,脑子里在复盘着今天在知春阁诊断的病例。这段时间她恢复了之前的日常:
早上练五禽戏,然后再在院子里跑上几圈,还增加了一个举哑铃的力量训练。那哑铃是在铁匠铺定制的,真正意义上的举铁。周自衡也加入了进来,他练完五禽戏之后跟着薛大学习一些基础的拳脚和刀剑动作,想来都是被东山渡那一夜给刺激到了。
上午,她去知春阁坐诊,照例是每天十个病号,门外等待着看诊的病人队伍越来越长,现在都需要提前一个礼拜去等号,成功的将后世的预约制度在这个时空里推广了。下午,便是她给刘若贤还有新收的学生莫惊春上课的时间。
只有晚上,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徐清麦自己对此的评价是,生活已经达到了封建特权阶级的最低标准,但日程节奏依然停留在后世996的社畜阶段,非常割裂,但是也非常的充实。
在她旁边,周天涯趴在榻上,脸贴着自己的专属小枕头,小屁股翘起来,睡得正香。
周自衡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笑了起来:“从古至今的小宝宝睡觉好像都是这个姿势,看来人类的进化之路还很漫长。”
他戳了一下周天涯的脸,对方毫无动静,他有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对方依然毫无动静。
徐清麦翻了个白眼:“好玩吗?吵醒了后更好玩。”
周自衡立马乖觉的收手,然后用特制的小栏杆将她围住,免得滚落到榻下。如今,这张榻已经变成了周天涯的睡床,周自衡成功的攻占那张雕刻有鸳鸯荷花的大床,获得了一席之地。
他又拿起旁边的干毛巾,小心的给徐清麦擦拭还稍微有点湿气的头发,一边和她讲今天和魏徵在东山渡那边见面的细节。
徐清麦有些遗憾:“就离开了呀?我都没和他说上话。”
“以后会有机会的,”周自衡微笑道,“指不定咱们什么时候就要回长安了。”
徐清麦算了算:“他回去如果脚程快的话,满打满算也需要半个多月。再等朝廷走流程,就算它半个月吧,然后等公文慢悠悠的到咱们这儿……那应该是九月十月的事情了。”
周自衡赞同:“不急,早着。”
他们没想到的是,从长安来的内侍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咱们不会一直要在长安待着吧?”徐清麦问道,有些不舍。
这里好不容易建设得那么好,有了家的感觉,而且几个工坊都在这里。
周自衡也舍不得,他对这里的感情或许要比徐清麦还要深。这家里的一桌一椅,还有东山渡那边的全部规划,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
“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让我们回去吧,”他乐观的想,“说不定只是来旨封赏一下呢。啧啧,赵屯监估计要乐上天了。而且,就算是回,肯定也不久待。我还一堆事儿要等着去做呢。”
挖沟渠、明年尝试种双季稻、酿新酒、造玻璃……
虽然他很想去看看现在的长安,这座如今全世界最宏伟的都城是什么样子,再看看千古一帝李世民是什么样子,但不代表他想要在长安一直住下去。
想想长安城中周家那一大家子人都够烦的了。
提到家人,徐清麦手撑着从榻上坐了起来,身上轻盈的夏衫向一边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如玉的肌肤在烛火的光晕下闪着光。
徐清麦从旁边拿来一封书信给他道:“徐家人给我来信了,我看这信里的意思是徐五郎似乎撞上什么事了。”
徐五郎是她的弟弟,而她还有一个姐姐徐二娘。
周自衡接过这封信一看,是徐二娘写的。信中主要是关心徐四娘这个妹妹在江南过得好不好,然后说了一下自己与徐四娘母亲的近况。最后说母亲想为徐五郎定一门亲事,但徐五郎似乎并不热衷,而且三天两头往外跑,行踪神秘,她有些担心云云。
“我记得你这个姐姐好像挺靠谱的。”周自衡回想起来,是一位性格泼辣做事很爽利的女子,可以说之前徐家就全靠她撑着。
徐清麦点点头,想起徐四娘的那位姐姐,颇有几分怜惜。
“那你先写信去问问她徐五郎现在的情况如何吧。更详细的事情也只有等到时候我们回了长安后再说。”
“我已经写完了。”徐清麦收回信,又趿着薛嫂子给她做的手工拖鞋,一边将那封信放回了自己的妆奁匣子里,一边问:“你那边怎么样,周家给你写信了吗?”
周自衡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自从上次我写信去骂他们鼠目寸光、目光如豆之后,就再也没有信了。”
他知道周纯那位当礼部侍郎的大伯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了齐王长史家之后,就忍不住气写信回去了,在信中言辞犀利的将他们的眼光讥讽了一顿。
他这样做一是真的很生气,一是也防备若是周家到时候出了事别牵连到自己。如今想想,的确是唏嘘,这才过了多久,齐王就轰然倒台了,长史应该也没逃过清剿。只是可怜了他的那位堂妹,不知道近况如何?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周自衡一把将徐清麦拉入到自己的怀里,轻盈飘逸的襦裙好似蹁跹得蝴蝶。
徐清麦被他吓了一跳,锤了他一下:“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