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衡知道这个,康有德和他聊起各地美食时就极推崇糖蟹,说是隋炀帝爱吃得很,而且到现在都依然是送往长安的贡品。用糖腌制,咸、甜、鲜,非常美味。
不过,没必要因为一道美食而冒风险,他遗憾道:“我等的确是不喜生食。不如将那肥蟹直接清蒸,端上来,再配一点酱汁即可。”
“好嘞!”小二立刻应下,然后推荐道:“客人可想尝试一下新的吃法?”
周自衡来了兴趣:“什么新的吃法?”
“叫炒菜!”小二兴高采烈的道,“据说是从石头城那边传来的,是之前李大都督最喜欢的吃法!用铁锅炒出来的菜香极了。”
周自衡:……
你别乱说啊,什么石头城?而且李孝恭什么时候吃过他的铁锅炒菜!流行开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回长安了!他儿子倒是很喜欢吃。
徐清麦噗嗤一笑,在小二就要陷入到懵逼时立刻道:“行,那就炒菜,你上几个特色菜吧。”
又点了些别处难见到的,什么酒酿饼、菰米饭,给了打赏,才让小二开心的退下去。
周自衡失笑摇头:“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哪个地方都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
就像是后世那些小店里面经常贴个美食故事,非得要把自己卖的东西和乾隆扯上一点关系才行。
虽然没有吃上缕上脍和糖蟹,但这顿饭也称得上是美味。厨师的功力的确不错,炒得像是有多年功底,几道菜火候合适,可圈可点。
周自衡很满意:“你看,我就说群众的智慧是伟大的,说不定没过几年,清炖狮子头、软兜长鱼、文思豆腐这些菜就出来了。”
随喜闻言,惊讶的张开嘴:“狮子头还能清炖?”
周自衡和徐清麦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饭,又去了扬州的坊市。这里的坊市和江宁县的市集和草市完全不一样。徐清麦觉得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以行业来归类聚集在一起的购物市场。接近上千家商铺与货栈,分门别类,一条街就是一个行当,比如有专门卖香料的香料街,有专门卖布的布帛街……她眼花缭乱。
她在前面看,周自衡觉得人多怕有拍花子的,便自己抱着了周天涯,薛大等人簇拥在他身边。
随喜逛了一会儿后撇了撇嘴:“还是不如长安的东市与西市。”
阿软没去过长安,低低的问他:“长安的坊市比这个还大?”
“那当然。”随喜骄傲的道,眼中闪着光,“长安的东市西市云集了全天下的商人,你想要买什么都能买到,这里还达不到长安一半的规模。”
这时候已经有店家听到了他们俩的对,阿软紧张的扯了扯随喜的袖子。
没想到,那店家只是呵呵一笑:“客人没说错,扬州的繁华和长安比还是有些差距的。那可是长安啊!老朽去过一次,至今难忘。”
徐清麦挑眉,她脑海里当然有着关于长安城的很多记忆,但因为没有身临其境,所以感触不深。如今看到店家怀念的模样,才深觉长安在大唐百姓们心中的地位,绝对是不一样的。
他们买了许多香料和种子,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才尽兴而归。
又待了一天后,终于有船了。
站在瓜洲渡的码头上,徐清麦看着眼前的大船,也忍不住发出了“哇哦”的声音。
第81章
他们本来应该是要乘坐官船的,但官船需要等待十天左右的时间。周自衡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别等这么久,毕竟内侍也说要尽早。于是,他们通过陆存中的关系,找到了这艘民船,据说这艘船打的背后是张家。
它足足有五十多米长,周围的船没一艘能够比得过它。它的船舱光是露在外头的就有两层,加上长长的桅杆风帆,在这个时空里的确是庞然大物,能够让人啧啧称奇。
“这是师子舶,”来接他们的张家管事笑呵呵的道,“原本是来自狮子国的船,在海上行走的。主家见它实在威风,花了很大力气从海商手里买来。如果装人的话可以装上四五百。”
周自衡心中一动,看来现在的这些世家们要不就已经参与了海上贸易,要不就在酝酿着要参加。这么大一块肥肉挂在眼前,不可能不动心。
管事将他们一行人带到最上层的船舱,毕恭毕敬的道:“这间房是最好的,我收到消息后就一直给您二位留着。”
徐清麦看了一下,窗明几净,而且颇为宽敞,里面家私一应俱全,的确是很好的房间。
她忙道:“多谢。”
“徐娘子严重了。”管事惶恐道,“您可是我们娘子的救命恩人。”
他们郎君吩咐过,以后看到这位徐娘子,一定要把她当成贵客来对待,不能怠慢。
待到他们进入房间,周自衡促狭的看着她:“哎,又沾了娘子的光。”
徐清麦轻哼两声,得意极了。
这艘船主要还是运送货物为主,但上两层会招待一些宾客,要拿到张家的帖子才能上船。他们一行多人,总共占了四间房,一间就是这间上房,还有三间位于楼下,房间狭小很多。刘若贤与阿软住一间,薛嫂子与薛大住一间,莫惊春则与随喜还有另外一位护卫住。
上房的位置好,可以俯瞰渡口和一部分甲板。接下来的半天,徐清麦就看到陆陆续续的有船客上来,有一位身后是排着长队的仆佣,渡口的脚夫搬着大大小小的箱笼,场面很大,显然也不是什么寻常人。
他们就住在了自己隔壁。
徐清麦如今已经听得懂一些江南本地的方言,隔着墙听他们讨论,应该也是要去长安的。
除此之外,还有穿着僧衣的僧侣,面容平静,穿着朴素。
最让徐清麦注意的是最后上船的一组人。一个衣着华丽的面目阴沉的年轻人,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妪,那老妪手里面还牵着一个浑身被幂篱遮起来的小姑娘。
周自衡看见她皱眉,凑过来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组合有点奇怪……”徐清麦道,“而且这么小就戴全身的幂篱,蛮少见的。”
周自衡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猜测道:“可能是家风比较保守?”
看上去像是兄妹带了一个老仆。不过,只有一个仆人跟着的确是比较奇怪。他们两个都还算好,看看隔壁那家,仆人就十几个。
“有可能。算了,不多想了。”徐清麦耸耸肩,也不再疑神疑鬼,注视那三个人上了船,消失在了看不到的范围之内。
下午的时候,船只离开瓜洲渡,开始驶入了大运河,一路朝北而去。
一开始,没坐过船的比如刘若贤和阿软等人都开心的跑到甲板上去看,但随着船舶越来越深入江心,波浪的幅度也大了起来。
阿软和刘若贤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双手握着栏杆,半个身子探到外面,张开嘴直吐。
“呕~~~~”
她们晕船了。
莫惊春不晕船,紧张的待在旁边看着她们,生怕她们一个颠簸就被翻了出去:“小心点儿,别摔出去了!”
刘若贤气若游丝:“还不如坐车呢,我宁可坐车颠一点儿。”
莫惊春有经验,安慰她道:“坐车的颠是永恒的,但坐船你适应两天就好了。”
徐清麦拿了几根金针过来,笑眯眯的:“孙道长之前告诉我有两个穴位可以治晕船,只要扎几针就好了,你们要不要试试?”
刘若贤和阿软对望一眼,本来就苍白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更苍白了。
刘若贤心中叫苦,老师其他方面都很厉害,唯有金针术,那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她弱弱的道:“老师,我已经好很多了,要不,你问问阿软吧?”
刘若贤来了一招祸水东引。
阿软本来就嘴笨,但看到那长长的金针之后脑子里却灵光一闪,她对徐清麦道:“娘子,我觉得我好很多了……”
只是,话音未落,胸中的恶心感就又涌了上来,她迅速的趴到船舷上,一气呵成:“呕~~~~”
刘若贤忍不住想要笑,结果自己也没忍住,跑到阿软的旁边:“呕~~~”
甲板上一片呕吐声。
莫惊春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差点就笑出声来。
徐清麦:……她的金针术也没那么糟糕好吗?
最终,刘若贤和阿软只能苦着脸,乖乖的在徐清麦面前排着队等着扎针,痛几下总比一直头晕恶心要好。
在成功的挨了几下戳,龇牙咧嘴的痛呼了几声之后,徐清麦终于找准了穴位,金针稳稳的扎了进来,她仔细的体味着从自己手上传来的细微感觉……好吧,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感觉。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不适合学这个,一顿猛扎,但手上完全没有反馈。
不过,几分钟后,刘若贤倒是给了她很好的反馈:“好像好一点了,头还晕,但是没那么想吐了。”
徐清麦兴奋的扬起眉:“那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就在这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嗤笑,然后是懒洋洋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满是轻蔑与嘲讽:
“一群没坐过船的乡巴佬。”
徐清麦转过头去,她戴了一顶挡风的帷帽避免江风吹乱头发,帷帽的纱被撩起固定在帽顶,一转头正好露出她娇美的脸,白纱飘飘,和乌黑顺滑的发丝一起轻拂她的脸颊。
那男子对上她如寒星一般的眼睛,忽然就脸红了,忍不住昂首挺胸。
徐清麦认出他就是那位带了许多奴仆,跟着祖母上船的年轻郎君。她浑然不觉对方孔雀开屏的心思,只觉得他没礼貌,似笑非笑的道:“只有真正没见识的人才会把坐过船都当做可以炫耀的事情。”
说完后她也不理那人,继续给阿软扎针。
刘若贤在旁边简直要给老师鼓掌了:“说得好!”
被她这么一挤兑,徐清麦原以为那男子会恼羞成怒,但凡有点脸皮就自己退下了,没想到他却反而又上前了几步,露出笑容:“在下许昂,乃钱塘许氏子弟,不知娘子出自何家?可是要一路去长安?”
他都快要挨到徐清麦身上了,徐清麦蹙眉,十分不耐的换了个位置,扔下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正巧,针也扎完了,江风也逐渐大起来,徐清麦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对几人道:“好了。走吧,风吹久了容易头疼。”
说完,看也不看那轻浮子,直接就从甲板一侧的楼梯上了船舱上层,只剩下那许昂站在下面,痴痴的看着她。待到她的身影不见后,这才摇头晃脑:“所谓佳人,在水一方呐!”
跟随他的下人苦着脸:“郎君,这位娘子就住你隔壁,人家已经有夫君了。”
“罗敷有夫……”许昂一愣,惘然无比。
第二日,他看到徐清麦牵着周天涯在甲板上玩耍,脸都白了一分,更惆怅了。
周自衡正好走下来,他奇怪的朝那边看了一眼,警惕的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徐清麦摇了摇头:“不知道,别理他。”
她虽然觉得那男人莫名其妙,但也不想让周自衡和他结仇,而且那男子除了有些轻浮也没做什么事。反正大家下了船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了。
周自衡挑起眉,不置可否。
他牵起周天涯的小手,让她在甲板上练习走路。周天涯现在已经牵着走上几步了,而且船在晃,她觉得很好玩,一直咯咯咯的在笑,非常开心。
徐清麦看着两人露出笑容。
许昂看到温馨的这一幕,在一旁摇摇欲坠,觉得遭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旁边的下人知道他的多情病又犯了,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犯吧犯吧,等到时候靠岸了去一趟青楼,自然就又好了。
他们的船每隔一两天就可以停靠一个渡口,船客们是可以下船的,甚至有时还能在当地停留一两天。许多客商以及水手就会趁这个机会去岸上寻欢作乐,所以渡口处的青楼与暗娼十分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