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贤姐姐,我也准备了你的。”
她生怕刘若贤是真的生气了,越想越难过,眼眶里蓄起了泪水,吓得刘若贤赶紧道:“你这傻妮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别哭,别哭,哭了可就不好看了。”
徐清麦好笑的看她手忙脚乱的哄莲娘,该,让你乱说话。
不过,莲娘这小姑娘的确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周天涯刚才在室外磨蹭,现在终于自己踉踉跄跄的进来了,然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就往莲娘的身边凑,想要去牵她的手。
姐姐香香,喜欢。
她甚至主动伸出手来要求抱抱。
徐清麦连忙阻止女儿,伸手将她抱了过来:“周天涯,你有没有数啊?姐姐那么瘦,怎么可能抱得动你?”
周天涯自从有了周自衡这个饲养员之后,营养水平直线上升,现在已经成为了长辈们最喜闻乐见的小宝宝,胖乎乎的,和年画娃娃一样。徐清麦觉得再过几个月,她可能就要抱不动她了。
好在她的身高也不错,并不是肥胖,不然徐清麦就要让她和自己的小零食们说再见了。
莲娘对着周天涯露出笑容,但是看到徐清麦和她亲昵的模样之后又有点难过。
她也想自己的娘亲和阿耶了。
徐清麦敏锐的发现她的神情变了,便把周天涯塞给了一旁的阿软,然后让莲娘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们已经去写信给你的父母了,只不过从洛阳过去需要时间,现在应该还没到。
“你不要着急,先跟着我们一起,我估计过个一两个月,你就能见到你的父母了。”
莲娘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又跑到桌子边,在纸上写道:“徐大夫,我的手术什么时候可以做?”
徐清麦看出了她眼中的期待和渴望,小姑娘一家估计被这个事情困扰了很久。
“你现在还太小了,也要等你的父母到了之后,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能做。”她道,“你放心,这个手术其实不难的,你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至于你的声音……”徐清麦沉吟了一下,“你不要急,越急可能心理压力越大,你放轻松,说不定哪天忽然就恢复了。”
莲娘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在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之后,还能遇到徐大夫他们这么好的人。
徐清麦高兴的牵起她的手:“你什么都别想,今天就跟着我们好好的出门去玩吧!”
刘若贤欢呼起来。
终于可以好好的逛一下长安城了。
长安,这座承载了无数华美篇章与梦想的城市,终于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容,以超越了想象的现实场景和声势浩大的热情对他们敞开了怀抱。
即使是对于周自衡和徐清麦这样来自于后世繁华都市,目睹过无数城市奇观的人来说,长安城依然可以称得上是巨大的伟迹。当他们来到东市之后,立刻便察觉到想用一天的时间来探索这座城市的想法简直就是狂言。
他们今天可能连东市都走不出来。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三百六十行,在东市是具现化的。和洛阳一样,这里的每一条街就是一个行当,大家都聚在一起做生意,也方便顾客们挑选。前面为店,开门迎客,后面为邸,用作货栈。
金银行、布行、果子行、米面行、铛釜行、菜行、肉行、药行……
这些行街形成一张巨大的棋盘。
徐清麦毫不怀疑自己会在其中迷路。东市这边挨着的都是权贵宅邸以及朝廷机构,卖的东西也更高大上,她的原身徐四娘都从来没来过。
周天涯被薛嫂子抱在怀里,第一次见到如此世面,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奇。
不过,她最馋吃,被路边炉子烤出来的饼香到不想走,伸出手去一直拉着周自衡的袖子,嘴巴里不停地道:“饼!饼!”
周自衡好笑的看着她:“看看你这着急的样子。不应该啊!”
难道她的好东西还吃少了?
不过那饼烤出来的确是很香。
小二看到这一行人,热情的招呼:“贵人,可要买一点胡麻饼?我家这胡麻饼,在整个长安城都是有名的。”
他这话倒也未必是假,毕竟那炉子外边已经被围了好几层了。
周自衡颔首:“先来十个。”
徐清麦:“够吗?这么多人呢。”
“别吃太多,待会儿再去吃点别的。”周自衡在这件事上显然很有经验。
这家的烤饼显然非常专业,用砖和泥灰砌了炉子,很像他们以前在西北某个省份看到的烤馕。不过,它叫胡麻饼,那显然应该就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咱们家到时候也砌个这样的炉子。”周自衡研究了半天,对徐清麦说道,“到时候可以来做一下烤鸭与烧鹅。”
之前在江宁县他们也砌了一个,但还没用上几次就启程回长安了。
徐清麦还能说什么,当然是鼓励他:“你看着办,这样的事情交给你我放心。”
她只管吃就好了。
待到开炉的时候,师傅不顾高热,直接用手将里面的饼拿出来,一股浓郁的芝麻以及麦子粉烤熟的香气顿时以他为圆心向四周弥漫开来。
趁热咬一口,饼皮非常酥脆,咬在嘴里甚至能发出咯吱的响声,然后掉下细细的渣来。里面一层薄薄的肉馅,又增添了脂肪的油香气和咸鲜味。
徐清麦让薛嫂子把周天涯放下来,自己先吃。
她把手中胡麻饼掰成小块,吹凉了放到周天涯的口中。周天涯长出了几颗门牙,已经可以直接拿着鸡腿啃了,吃这么一点点烤饼不在话下。
小女孩显然也觉得十分美味,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看得徐清麦忍俊不禁。
而周自衡吃着吃着就找到了一条商机:“等辣椒可以成规模种植的时候,可以开个做辣酱的作坊,把辣酱卖过来。”
现在那一小片辣椒地最多只能供应自家的吃用,剩下的都需要作为种子。
说到种子,东市是有专门的种子行的,周自衡决定带大家去看看,徐清麦自然没意见。而剩下的人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鲜,去哪儿都行。
薛嫂子走在后面对阿软道:“别人家的娘子都是去看个金银行,布行,咱们家郎君和娘子倒好,先就奔着种子行去了。”
阿软悄悄的道:“我猜看完种子行,接下来会去药材行。”
薛嫂子终归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东市的种子行规模并不算太大,占据了一条小街,而相邻的大街则是米面行的地盘。几十家店铺开在一条街上,卖的还都是类似的东西,让杨思鲁看了啧啧称奇。
“还是有点区别的,”周自衡道,“除了一些常见的,每一家的货都不一样。”
这家专卖越州的特色作物种子,那家专卖幽州的种子,每一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货源渠道,甚至是每一家的背后都站着各地的世家豪族。而在胡商更多的西市,这样的划分就更加的明显。
在东西市,每一个行当又都有自己的行会,会推选出来行首。这种行会俨然就是一个个小小的帮派,于是,就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可以说,这里的复杂程度不比朝廷低,周自衡越看便越觉得有意思。
“北方还是吃麦和吃粟的多啊。”杨思鲁的感叹将他拉了回来,“大部分都是卖麦种的,卖稻种的少。”
“水土所限,关中陇西河东都的确更适合种麦。”周自衡道。
杨思鲁好奇的问他:“寺丞可懂种麦?”
“不如水稻熟悉。不过一些基础的知识也略懂得一二。”他后世和水稻项目打交道更多,但小麦毕竟也是最主要的粮食作物之一,他也接触过不少。
周自衡在种子行花了不少的钱,看到新鲜的稀奇的种子就想要买过来种一种,看看和后世有什么区别。原本种子行的掌柜们都不是很想要来搭理他——来这儿逛的大多数都是各大府上田庄上的管事与采买,像他们这样穿着体面带着仆佣的一看就是贵人,大概率是误入或者来看热闹,掌柜们笃定了他不会买。
却没想到,这是个大客!
周自衡尝试着问:“有棉花吗?”
掌柜:“棉花为何物?”
周自衡形容了一下,掌柜摇摇头:“既然贵人知道它生在高昌,那不妨去西市找一找。”
周自衡又问:“那玉米呢?红薯呢?南瓜?”
掌柜:……贵人你是来找茬的吗?
“送到兴道坊的周宅。”随喜麻溜儿的记下了周自衡买了些什么,然后给了定金,又给了地址。显然这样的事情他以前没少做。
“行嘞!”掌柜忘记刚才说周自衡找茬的话,笑得满脸开花,“周郎君慢走。”
随喜差点忍不住对他说一声,要叫周寺丞。
算了算了,郎君说了要低调一点。他的心中飘了飘,想着下次再来留地址的时候,或许就要换成新地址了,到时候应该说补阙府上还是县男府上呢?
随喜的心里美滋滋。
不出阿软所料,逛完了种子行和米面行,徐清麦抬脚就去了药材行。
药材行的占地面积也很大,几乎赶得上米面行了。徐清麦数了数,大概能有五十六家店铺,规模宏大。不过,只有药材行,除了几家大店之外,并没有设坐堂大夫。
徐清麦一想就明白,这里的药材行有点像是后世的批发市场,为长安城内和附近县城的医铺提供药材。而有坐堂大夫出诊的医铺一般都开在有百姓居住的里坊内。
她问了好几家有没有曼陀罗花,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那是天竺来的舶来品,”有掌柜告诉她,“贵人您得去西市那边,那边有。”
徐清麦和周自衡对望一眼——懂了,奢侈品来东市买,进口货去西市找。
她倒没有像周自衡一样狂买药材,只是选了几样少见的打算到时候给孙思邈寄过去。
一行人逛累了,便去了旁边的食肆一条街,找了家店准备好好坐下来吃个饭。这边的食肆都装修高档,显然迎接的也都是来自附近里坊的贵客们。
周自衡凭着周纯的记忆,选了一家印象中味道还不错的,没想到一进门,那小二就认出他来了。
“十三郎君!您可是好久没来了!”他又看到跟着周自衡后面的一行人,“是单独给您一个雅间还是?裴郎君和史郎君他们也在二楼。”
周自衡:……很好,遇到熟人了。
他微笑道:“给我一个雅间就好,我们人多。”
“好嘞,那您随我来。”小二恭敬的带他们上楼。
待到落座之后,徐清麦揶揄他:“十三郎君果然是交游广阔啊,吃个饭都能遇到熟人。”
周自衡摸了摸鼻子,和她悄声说:“这裴郎君应该是司空裴寂的孙子,我和他以往的确是认识,但也只是泛泛之交,并不是很熟。不过那位史郎君,倒是挺熟的。”
他脸上露出一丝讽刺之意:“只是后来我被赶到江南,就立刻变得不熟了,再无往来。”
周纯去江南的时候,来送他的朋友寥寥无几,显然都局限于狐朋狗友的范畴。
徐清麦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惜,他们想要清净,别人却不想让他们清净。
不多会儿,雅间的房门就被敲开了,有仆佣过来相请:“十三郎君,我们裴郎君听闻十三郎君回到长安,想请您过去喝杯水酒。”
周自衡淡淡道:“今日我与家人一道,并不方便,还请替我谢过你们郎君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