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徐清麦就被人从床上薅了起来,她几乎是闭着眼睛让薛嫂子给自己梳头的。
她打着呵欠。
旁边的周天涯一开始在发小脾气,抱着周自衡的脖子不肯下来,但逐渐清醒过来之后比谁都精神好,一直在床上蹦跶。
他们需要在寅时,也就是凌晨的四点从周宅搬出去,然后去布政坊的新家燃起灶火。为此,周自衡去申请了夜间通行的令牌。知道是搬到御赐的宅子里,金吾卫很快就批准了。
一切准备妥当。
寅时,夫妻俩带着周天涯准时的踏出周宅的大门,几辆马车已经在等候。柳氏和周义也早就在等着,他们虽然不在新家居住,但作为长辈,举行乔迁仪式的时候也是要在场的。
柳氏有些伤感:“没想到十三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要搬出去自己住。我的心呐……”
周义打了个呵欠,困得不行,懒懒道:“他在江南一待就是两年,也没见你这样。”
柳氏横了他一眼:“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要不是看着人已经出来了,她非得臭骂他一通不可。
所有人依次上了马车,通过了兴道坊的大门,薛大给守门的吏卒塞了个钱袋子,吏卒掂了掂那袋子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几分,原本被迫要早起的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布政坊的吏卒同样如此。
周宅的门口已经围了人,是周家提前派过来准备的仆佣们。
香案已经摆了起来,周自衡和徐清麦手持长香,朝着大门恭恭敬敬的拜了三下,然后大门轰然打开,似乎在欢迎着自己的新主人,里面已经燃起了烛火。
周天涯被阿软抱着站在一边,她有点害怕这样的氛围,黑黢黢的,但似乎又明白阿耶阿娘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伸出手去求抱抱。
“错了,错了!”看到两人一脸迫不及待的就要往里走,柳氏急得跳脚,“要提上粮桶!”
两人赶紧止步。
薛嫂子递给周自衡一只装满了米的粮桶,又递给徐清麦一个装满了铜钱的荷包,甚至还给了周天涯一个小小的特制的扎了红绳的小扫帚。
徐清麦好奇的看了看,就连柳氏与周义还有跟着前来的两位周家郎君手上也都有要拿的东西:枕头、衣物,一只被绑住了脚的鸡……
“粮桶先行!”薛嫂子道。
周自衡便提着那个还挺重的粮桶进入到了新宅内。
“钱财随后!”
徐清麦乐呵呵的拿着那只大荷包走了进去。
“除旧迎新!”
阿软将周天涯放了下来,牵着她朝着大门走了进去。周天涯懵懵懂懂,看着自己的小扫帚喜欢得不得了,竟然也不吵不闹,高兴得迈过了门槛。
周自衡站在宅子内,看着她俩依次走进来,心中充满了柔情。
他停下来,朝着徐清麦伸出手。
徐清麦莞尔一笑,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然后又一起等周天涯。
最后,三个人一起朝着另一张香案走去。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周自衡去了厨房,需要他来点燃灶火,完成整个乔迁仪式的最后一步。
厨房里,周自衡拿着火把,灶膛里已经堆满了木屑和木头,只需要他把火把放上去,熊熊的火焰就将在新宅的灶里燃起,象征着新家的兴旺。
但他停了一下。
“一起。”他牵过徐清麦,让她的手也握在了火把之上。
徐清麦看着他闪亮的眼睛,愉快的点了点头:“好啊。”
柳氏在门口疯狂咳嗽,想要说什么但想起徐清麦的太医身份,于是又只能将话噎了回去,只是在后面怒视着她的身影。
徐清麦与周自衡可不管那么多,一起握着火把点燃了灶膛中的木屑。
温暖的橘色火焰升腾而起,将周围的一切照耀得明亮又温馨。
乔迁结束后,薛嫂子给几人煮了汤饼。今天她需要一整天都待在厨房里——虽然厨娘和其他的下人都已经到位,但今日的晚宴异常重要,只能让她亲自来。
几天前,周自衡就与她拟定了菜单,有一些菜甚至提前几天就已经在准备。但前日辣椒到了,菜单又调整了一次。
这段时间,薛嫂子和薛大都非常忙。
等过几天,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就好了……薛嫂子乐观的想。搬过来之后再也不用忍受周宅狭小的房间,也不用再提防其他人对兰苑的窥探,日子可好过多了。
徐清麦用完汤饼之后,在新的房间里稍微睡了会儿,甚至顾不得端详自己的新卧室到底是什么样子。她醒过来之后就需要去给莲娘做手术,休息不好可不行。
莲娘早早的就来了庆仁堂等候。
徐清麦刚过来就看到紧张的唐家三人组。唐斐一直在不停地踱步,朱瑛一直在绞着自己的手。反倒是莲娘,因为这段时间对徐清麦很熟悉了,也知道她的医术,一点都不担心。
“你们放心,这个手术的难度不算高。”徐清麦安慰道。
但是,该签的还是要签。这段时间,她在这儿给人动手术也都会要求他们签下《手术风险告知书》。
唐斐和朱瑛看着这份告知书,手都在抖,脸色又白了几分。
徐清麦轻咳一声,还是解释了一句:“出现这些的概率还是很小的。”
“明白。”挣扎了一下,唐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果断的摁下了自己的手指印,“我们相信徐太医。”
莲娘告别了父母,跟在徐清麦和刘若贤、莫惊春的身后进入了手术室。
“你是这个手术室接待的第一个病人。”徐清麦蹲下来对她道,“别害怕,我保证让你平平安安的回到父母身边。”
莲娘干脆的摇了摇头:“我不害怕的。徐太医,我想要以后学医。”
徐清麦挑起眉,有些惊讶:“你要学医?”
这小姑娘看着很娴静,应该是按照传统的世家贵女模式培养出来的,她原以为她的兴趣是绘画抚琴这些,没想到却决定要学医?
莲娘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要学医!如果到时候我学得还不错的话,您可以收我当学生吗?”
“非常欢迎。”徐清麦爽朗的笑起来,“我这儿正缺学生呢。”
经过一系列的术前操作后,徐清麦看着已经在手术台上完全失去知觉的莲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才稍微有了点手术的样子。”
庆仁堂送她的这份大礼,她真的很喜欢。
莫惊春:“……这才是稍微有点样子吗?”
他与刘若贤昨日就来了这里,对这里进行了清洁和消毒,今天早上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觉得这个程序非常繁琐了,结果老师却是这样的评价?
让他不禁有些咋舌。
徐清麦倒是想到一件事:“或许,咱们还得要专门培养一些护士才行。”
刘若贤和莫惊春的学习任务也很重,要是太医院开学,那他们肯定就顾不上这头了。护士团队这个事情的确要提上日程了,不过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将杂念摒弃到一边,她握着手术刀,眉眼低敛,郑重的道:“开始了。”
唐斐与朱瑛在外面坐立难安的等着,几乎是度日如年。
唐斐安慰朱瑛:“不用担心,这两天我已经打听过了,徐太医的医术当真了得。她既然说没问题那必定是没问题的。”
朱瑛勉强露出了笑容。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刘若贤用托盘端了个东西出来,递到两人面前,笑道:“看,这就是割下来的尾巴了。”
那尾巴的末端带着新鲜的血迹,上面甚至还能看到毛发的踪迹。
朱瑛一下子捂住了嘴,眼泪簌簌的就往下掉,再也不忍心看。
唐斐急忙问道:“莲娘如何了?”
“很好,再等一刻钟应该就醒了。”
莲娘醒来后,显得很是虚弱还有些迷迷瞪瞪,不过在听到自己的“尾巴”真的被割掉了又感受到尾椎骨处传来的疼痛之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个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自己的噩梦终于在此刻结束了。
朱瑛忐忑的问徐清麦:“那现在莲娘是不是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徐清麦微笑颔首:“对,除了尾椎骨这里会有一道疤痕之外,她完全可以过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朱瑛听到这个消息后,眼泪更是止不住,仿佛要把这些年压抑下来的担忧焦虑害怕都哭出来。
唐斐紧紧的拥着她们母女。
徐清麦含笑看着眼前一切。
这就是她学医的动力,从千年后到现在的大唐,一如既往。
不过也不都是开心的事情,通过这次,这件手术室的弊端也显现出来了——它似乎只能作为门诊手术室使用,但凡是手术后不能动弹的患者就很困难,需要用人抬着才能下二楼。若是一些重症手术患者,有个什么颠簸,那简直不敢想。
而且,很多手术患者是需要术后观察的,这边却没有住院的地方……
徐清麦在心里叹一声:“先记下来吧,到时候真能建一所医院,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
钱家掌柜匆匆上来:“徐太医,下面有人来求医,说是看到您过来了。要不要接进来?”
徐清麦一愣:“现在都有人认识我了吗?”
“您这是说哪里话?”钱家掌柜笑了起来,“您现在在西市这一块可是鼎鼎大名,西市谁还不知道庆仁堂来了位真正的神医?”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的小小贡献。
徐清麦失笑。她看了看天色,似乎时间还早,便道:“行,那就接进来吧,三个以内。”
她正好可以刷刷分。
虽然休沐日,但作为朝廷的肱骨大臣,几位宰相以及尚书们很难安安稳稳的在家中悠闲度过。
譬如房玄龄、杜如晦、魏徵、长孙无忌等就被临时叫到了丽正殿,原因是李世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想要找他们探讨一二。几个人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兢兢业业,赶紧翻身上马往皇宫赶了。
去了皇宫,却发现是自家皇帝陛下正在为了太子的教育而担忧。
李承乾五岁的时候,还不是太子的李世民就为他请来了孔颖达和陆德明两位当世儒学大师作为他的老师,可见对其的看重。但现在,已经是皇帝的李世民显然觉得自己儿子只学儒学已经不够了。
他希望众位臣子们能够给他举荐一些值得信任的老师。
几位臣子心中:……就因为这个,您就把我们在休沐日召过来?
当然,吐槽归吐槽,事关大唐下一代储君的教育问题,还是极为重要的。而且在这件事情上询问他们的意见,也说明了陛下对他们的信任,几人心中感动得很。
房玄龄等人都很认真很严谨的提名了一些人选。
君臣商议许久,终于选出了几个觉之可行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