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她都有些吞吐,不好意思将那个词语说出来。
徐清麦点了点头,喃喃道:“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那女子得的是淋病,花柳病的一种。再结合她所说的话,身份呼之欲出。而这是尚且能抢到她的看诊资格,亲自走到她面前的,那些她看不到的,也看不到她的,不知凡几。
她转身对刘若贤道:“世人皆苦,但女人尤其苦。你能选择做妇科医生,这很好。只是,不管你以后做到了什么样的高度,要记得,多看看下面的人。”
刘若贤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庄重的应了下来:“是,老师。”
就连身边的莫惊春也都点了点头。
就这样,得益于越来越大的名气和蜂拥而至的病患,徐清麦依靠这两天刷分的计划取得了十分显著的效果。她离获得第三个成就所差的分只剩下一百多了,而且有一些患者的积分还会延迟到账。
徐清麦估计,最多再过一旬,自己应该就要升级了。
这也让她这几天的心情一直都处于极度的愉悦之中。
“你最近心情似乎颇好?”平阳瞥她一眼,随口问道。
“这么明显吗?”徐清麦有些惊讶。
平阳啧了一声:“嘴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徐清麦的嘴角翘得更上了,笑道:“最近公主如此配合,臣的心情当然很好。说不定,转个弯就发现胜利或许就在前方了。”
这段时间,她们的医疗团队和平阳长公主的配合非常默契。
她发现,平阳是这样的人,初接触的时候有些傲娇甚至别扭,但一旦她认同你,那绝对是最佳合作伙伴,就算是再苦再痛也不会吭一声。
她与严雪文还有姚明镜每隔两到三天来一趟公主府,为她针灸以及做复健训练。做复健尤其是一件很枯燥且需要很大毅力的事情,但这个过程中,很少听到平阳的抱怨。
平阳听了她的话,眼睛闪了闪:“胜利就在前方吗?”
徐清麦点点头:“只要努力向前,总有一天会看到胜利的。”
两个人就像是参禅一般。
这时候,姚明镜抽出金针:“长公主殿下,好了。”
旁边的侍女立刻过来给平阳穿好衣服。
“你们若是有空的话,先别急着走。”平阳示意侍女将自己抱到那张轮椅上,“我们可以去花园说说话。上次,你讲到哪里了?”
徐清麦:“扬州。”
“对。”平阳将轮椅慢慢的推到室外,徐清麦敏锐的发现外面的台阶已经加了斜坡,估计就是为了方便长公主推轮椅所用。
姚明镜先行告退,剩下徐清麦跟着平阳在花园里徐徐走着。
之前她对平阳讲了自己在江南的一些事情,倒是让平阳对此十分感兴趣。这几次过来,她都会接着上次的话题继续和她聊一聊。徐清麦理解她,她本是鸿鹄,如今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自然更渴望听到外面的世界。
“告诉我扬州是什么样子?”平阳的眼睛里露出向往之情,“一扬二益,扬州想必也是极美的。”
“的确是很美。”徐清麦回想那座自己曾经惊鸿一瞥的城市,悠悠道,“可惜臣在扬州也待得不久,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去那儿转转。益州也是。”
总有无数想要去的地方。
“益州我在很小的时候去过。”平阳感叹道,脸上出现了某种怀念的神情,“只是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不知现在有没有变了模样。”
“公主若是想去的话,待病好了再去一趟就是。”徐清麦温言道,在后推着她的轮椅,“不仅是益州,还有扬州。甚至是西域、大漠,您身为大唐的公主,哪里去不得?”
平阳低低的叹一声,喃喃道:“大唐的公主,却更去不得……”
她的声音虽低,徐清麦却听到了。
她笃定道:“事在人为,以后得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况且,您与其他的公主也不一样。”
阳光和煦,两人在花园里缓慢走着,一边低声细语。头顶上,时不时有大雁排成队形从空中飞过。
天气已凉,它们也要飞到南方去过冬了。
“阿嚏!”一起床,周天涯就连打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徐清麦摸了摸她的后背,皱起眉:“现在的天气,还是多穿一点才行。”
如今已经快到十月,秋老虎一过,天气立刻便急速转冷,尤其是早晚的时候,体感尤为明显。徐清麦给周天涯穿了一件厚织锦的外衫,这才让阿软抱她下去洗漱。
“要是能有羊绒衫就好了。”周自衡也皱眉。
现在的气温还好,但到了冬天之后没有贴身保暖的衣物,他恐怕都不会放心让她去户外玩耍,要不就只能穿成球。
他喃喃道:“也不知道康有德走到哪儿了?”
周自衡想要写信给他让他帮忙去草原上收一点羊绒和羊毛过来,他可以研究一下怎么制成毛线。先不说工业化和推广,当务之急是给自家人先整上几件。
徐清麦很赞同:“实在等不了就在西市找几家问问,那边多着呢。”
冬天贴身的衣物,还是羊绒与棉织类的最舒服,丝绸实在太凉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洗漱好用完早膳,便带着周天涯一起出门了。今日休沐,他们一家需要出长安城,去看一下之前李世民赐下来的那个小庄子。
先从丰邑坊接了徐子呈出来,他要带一点东西去给到徐二娘,正好顺路。
通过城西的金光门出了长安城,便能看到农田,只不过如今这个季节大部分都是闲置在那儿,只能看到麦茬子露在外头。只有小部分的农户和禁苑一样种了大豆或者是其他的作物。
周自衡看到农田闲置就不自在,道:“怎么这么多田都空着?”
完全也可以种点大豆啊。
“姐夫,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徐子呈大大咧咧的道,“他们倒是想种,但哪儿来的种子啊?说不定明年春耕都还要去找兴生借钱来买种子呢。”
“兴生?”周自衡有些惊讶,“兴生还能做这个?”
兴生就是现在民间的高利贷者,周自衡知道之前王婆子的儿子有沾手这个。但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连农耕种子的事情,都能看到兴生的影子。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的金融基本是野蛮生长,完全没有任何管控与限制,那便是无孔不入了。就连朝廷,都有专门的“捉钱令史”呢。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简直惊掉了下巴。
周自衡忍不住摇了摇头。
徐清麦好奇的问:“要是还不上那怎么办?”
“那之前签了什么样的契就按什么样的还呗。”徐子呈道,“反正能干兴生的,背后都有专门负责讨债的人。”
徐清麦警惕的看着他:“你怎么那么清楚?你没接触这些吧?”
徐子呈讪笑道:“我不是在西市给人做账吗?自然就听过一些传闻。”
一路聊着,便到了御赐的农庄。
一下马车,周自衡便忍不住夸了一句:“这地方可太好了!”
第117章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小庄子的门前。
是的,这个小田庄是自带了一个院落的,而且院落的占地面积还不小,看着比布政坊的周宅还要更大一些。院落周围种了几株大的银杏,正是树叶转黄的时候,金黄灿灿的叶子衬着澄澈无比的碧空,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的质感,洒下斑驳光影。
“好美啊。”徐清麦下车后忍不住发出感慨。
“美!”周天涯也煞有介事的点头。
“这儿的风光与江南的确不一样。”杨思鲁很喜欢这里的秋季,五彩斑斓,天空又高又远。
周自衡笑道:“不如你让家里在这儿再买个小庄子?长安的田地再过几年肯定是要涨的。”
杨思鲁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可拿不出这笔钱了。”
他刚刚在西市买了一个很小的铺子,花光了自己带来的所有银两而且还找周自衡借了一笔,约定待到江宁再还。周自衡对此当然很支持:如果司农寺的改制真的顺利的话,那杨思鲁到时候肯定会经常来长安,说不定还要调过来,早日买铺买宅置产才是正事。他依稀记得再过些年,长安城就“居大不易”了,被很多诗人吐槽过。
周自衡拍了拍他的肩:“田地可以先放一边,再买个小宅子吧,我有余钱可以再借你一些。”
他还寻思着等开始做酒生意或者其他生意的时候,要捎带着杨思鲁一程,这种发财的机会不能把身边人给落下了。
正说着,田庄的门打开了,庄头连忙迎了上来。
“可是周补阙?”
“正是。”
田庄上的庄头连带着佃农也都一起赐给了周自衡与徐清麦,庄头姓王,不管他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最起码现在他的态度很恭顺。
王庄头带着几人将院落与田地都看了一遍。
这是一个三进的小庄子,说小是因为没带花园,而是纯粹用作居住和储粮,还带有地窖与粮仓。而且装修风格十分朴实。
“到时候可以把主院装修一下,下雪天来这儿住几天应该很有意思。”徐清麦来郊区度假之心并没有因为东山渡口那一夜而消逝,反倒死灰复燃了。
周自衡赞同道:“这个好,到时候堆个火塘。”
徐清麦忍俊不禁:“火塘上面再熏点腊肉是吗?”
周自衡感动极了:“果然还是你了解我。还可以埋点红薯和板栗。”
她哈哈笑出来,对周天涯道:“看到了吗?你阿耶最惦记的就是这一口吃的了。”
周天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自衡,跑过去抱着周自衡的腿,抬起头来:“好吃!宝宝吃!”
她以为徐清麦是在说周自衡那边有好吃的。
周自衡乐不可支的抱起她:“腊肉你可不能吃,到时候阿耶可以分你一口红薯吃。”
周天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郑重的点点头:“好。”
一行人随着庄头走到了院落外,这边是佃农们住的地方,房屋低矮,而屋顶却是用茅草堆的。一群穿着褐色麻衣的佃农们站在屋前,给自己的新主人行礼。
徐清麦注意到他们身上的麻衣上面都打满了补丁,而且有好几个穿着的草鞋都是破的,露出来的手上也有不少冻疮的痕迹。
显然,即便是皇庄里的佃农,过的日子显然也不怎么好。
“咱们庄子上一共有五户佃农,包括小的在内二十三人。”王庄头汇报道,“总共一百八十亩地,其中……”
二十三个人,青壮年的劳动力占了一半还不到,剩下的全是老人和小孩。看得出来,这个田庄在皇庄里的确是不怎么受重视。周自衡见过禁苑里的皇庄,负责那边的都是身强体壮的以及有经验的农户,穿着和居住的条件也比这边要好很多。
王庄头叹口气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那边连成一片,又挨着内苑皇宫。这里只有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小庄子,之前司农寺都懒得派人来侍弄。”
周自衡了然的点点头。
他沉吟了一下:“这样,我先拨一笔钱出来,你们趁着天气还没有彻底冷下来,把屋顶给换成瓦片,再把墙给加固一下。”
不仅是王庄头,连原本一直沉默低着头的那些佃农们也都抬起了头。
王庄头屏住呼吸了一秒,迟疑的问:“您是说哪些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