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聪明人已经想到了徐清麦问这句话的意图,呼吸都重了几分。
果然,他们就听得徐清麦说道:“能来异地求医的人,往往还是囊中有些钱财的,那他们看了广告牌之后是不是会对你们的商行或者是你们的货物留下印象?说不定还能成不少的生意。
“也许你会发现过不了多久,你的商行的名字就已经传遍了大唐的南北之地,变得人尽皆知!”
台下的响动变得大了起来。
钱浏阳对身边的医工嘀咕道:“我看徐太医以后去咒禁科也是可以的。”
他只觉得徐清麦虽然用词丝毫不文雅,一些词听上去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但让人听了之后的确是极为动心,和咒禁科的那群神棍一样。
那医工忍俊不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至于行商们,早就议论开了:
“听上去倒是颇有些意思啊,若是不贵的话倒是可以买下来玩一玩。”
有人笑眯眯的道:“这玩意儿我摸不透,我不参与,你们自己玩就好了。”
“那你到时候可别和我抢。”
这时候有爽朗的笑声传来:“徐太医,这东西好,不如你就先说价钱吧。”
二楼的周自衡眼睛一亮,冲口而出:“康有德!”
这声音的主人却正是那虬鬤客康有德!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徐清麦惊讶得张大了嘴,居然是熟人!不过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台上,立刻闭上了嘴巴,只是亲切的笑了笑,然后道:“不同区域的广告牌价钱都不一样,接下来的,我们交给酒博士吧。不过我要提醒一下诸位,因为是第一期,所以才给大家一整年的时间,以后都只会有半年。”
她说完后就将台子交给了酒博士。
酒博士已经恢复了之前主持拍卖时候的风采,笑意吟吟的站了上来:
“第一个广告牌为甲字区域,诸位请仔细看你们手上的图。有效时间为一年,从悲田院开院第一天算起,起拍价格为五十贯……”
徐清麦继续回到了二楼,她兴奋的问周自衡:“康有德回来了?”
“应该是。”周自衡道,“之前康氏商行的管事送过信来,说按照脚程他也快到长安了,没想到正好是今天。”
两人看着在下面抢拍的康有德,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周自衡喃喃道:“不知道他这次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他的玻璃工匠和棉花!
康有德参与广告牌的拍卖参与得很起劲,还真给他拍下了一个不错的区域。一个时辰过去后,所有的八组广告牌都已经拍卖结束了。
八组广告牌,一共拍出了一千八百多贯。
说实话这个价格并不如徐清麦的预期。她还想着,怎么着也能卖个三五千贯,结果还是观望的占据了大多数。而且居然比起之前的十个名额只多了四百多贯。
“能全部成交没有流拍就已经很不错了,”周自衡安慰她,“你想想,悲田院现在只停留在纸上,大家只凭着想象都能出到一千多贯的价格。那等日后第二期竞标时,肯定就不止这个数了。”
而看诊名额的时候,更加具象,又与切身健康相关。
徐清麦一想:“也是。而且还有太医令那边的,加起来也不少了。”
至于钱浏阳和前来帮助的医工们,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一天就入账三千多贯,这比他们之前估计的可多太多了!
待到所有的竞拍都结束后,康有德来到了二楼。
“周贤弟!弟妹!”康有德向两人抱拳,然后这才想起来两人的身份如今已经今非昔比,连忙改口道:“如今要称周补阙,徐太医了!”
周自衡和徐清麦笑道:“大家都是熟识,何必如此生分?”
康有德感慨:“虽然我早知二位非池中之物,却也没想到只是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你们就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简直有如神助!”
周自衡揶揄道:“我们也怎么都想不到,原来康兄竟然是康国的皇室子弟!”
当时他们找去了康氏商行,问起康有德,这才从奴仆的口中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康有德一愣,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什么皇室子弟,不过是旁支子弟罢了。康国小得很,比不上大唐,而且我们这一支已经在长安生活了多年,与那边的关系反倒不如这边亲。”
周自衡知道他也没有说谎,昭武九姓早就隋朝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搬到了太原长安一带居住,而且都是以经商为主。不过凭借着特殊的身份,康有德与普通商人终归还是不同,在西域那边更能通行无阻,而且可以接触到很多西域的达官贵人们。
这也让周自衡无比期待他这次的收获。
“康兄,不知你信上所说的玻璃工匠?”周自衡迫不及待的问。
“已经随我一起到了。”康有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答应了你的,我一定做到。待明后日,我便将他送到府上。”
周自衡大喜过望,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康兄!”
一聊,这才知道康有德上午才进城,知道了这件事后又马不停蹄的奔了过来。两人很是感动,连忙让他先回去洗漱休息,待过两日后再来家中吃饭。
待到这边所有的事务都结束——行商们该交的钱都交了,该立的契也都立了,该问的也都问过了。徐清麦便带着几人回到了布政坊,等待着宋国公萧瑀以及巢明那边的好消息。
周自衡很有自觉的给众人安排餐食去了,今日必然要好好的聚一顿,庆祝一下。
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萧瑀与巢明竟然带来了太子李承乾。
萧瑀无可奈何:“殿下听闻我等要来你这儿,非得要跟来。”
原本是李世民听闻了太医院折腾出来的这一出,而且还有萧瑀参与,便起了好奇心。可惜他实在是太忙,便让太子李承乾去替自己看一眼,回来再转述给他听听。当然,也可能是存了让太子散散心的想法。这孩子最近学习任务有点太重了,他看了后都有些于心不忍。
萧瑀现在是太子太师,想着让李承乾多见识一点场面也好,便答应下来。
谁承想,结束后李承乾知道他们要来周宅,便死活也要跟着来。
知道他晚上没有再安排课程,周自衡也算是李承乾的半个老师,萧瑀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一起来了。虽然他知道太子殿下估计只是想吃周宅的烤鸭。
但,谁又不想吃呢?
“早就准备好了。”周自衡道,看着几人掩饰不住雀跃的小表情,心中不由得想:完了,以后北京烤鸭可能要改名叫做长安烤鸭或者是西安烤鸭了……
待大家都坐定后,徐清麦迫不及待的问:“萧公、太医令,你们筹到了多少?我们那儿总共筹到了三千两百五十四贯!”
巢明有些意外:“倒比我想象中的多。”
萧瑀抚了抚自己的长须,不无得意的道:“的确是不少,但也比不过老夫与太医令今日所得。”
他的脸上就差写着“快来问”这三个大字了。
徐清麦从善如流,给足了情绪价值:“有萧公出马,那还用说?自然是无往不利!那你们,究竟募得多少?”
萧瑀虽然知道她是在故意玩笑,但依然很是受用。
他说了个数字,徐清麦惊叫起来:“八千多贯!竟如此多!”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这边会是大头呢,谁曾想,那些世家们的油水却要丰厚多了。
当然,当着萧瑀的面不能这么讲,只能夸赞:“不愧是从小就读圣贤书的望族子弟,心怀仁义,愿意为天下百姓们慷慨解囊。”
萧瑀露出微笑,显然对这次这些世家们的大方也很满意。
不过,他其实也知道很多士族的德行,没有厚脸皮的给他们安上品德高尚的帽子,还是提了一下过程的。
他淡淡道:“在说了这次若是大家愿意捐钱或是财物,便会在悲田院内立碑存念,然后按照捐财物的多少来排行之后,他们便都知道要如何选了。”
巢明钦佩的看向萧瑀道:“萧公是第一个站出来捐的。”
而且捐得还不少。
萧瑀谦虚的道:“自然要有一个人带头,我兰陵萧氏愿意当这个第一人。”
而在听说了捐钱捐物竟然可以在悲田院的门口立碑留念,并且竟然还比排名的时候,前来赴宴的一众世家就有点坐不住了。换成别人来做这件事情,即使是皇帝老子,他们恐怕都得要讽刺上几句。
可偏偏是萧瑀!
如今萧瑀可以算得上是五姓七望的顶级世家中最能镇场子的人物了!
又偏偏萧瑀还捐了不少!
于是,那些原本打定主意不打算捐太多的人,比如崔善为的那位族兄立刻就改变想法了。捐,当然得多捐点,这可是刷民望的好机会!这样的事情上,他可不能让什么太原王氏、范阳卢氏给压在他们清河崔氏的头上。
其他那些小世家们也都怦然心动。
捐!平时向寺庙和道观都是大笔大笔的捐香火钱,这次多捐一点也无妨!
萧瑀和巢明甚至都不用再干些什么,只用坐在那儿听着他们如同比武一般的竞相喊价。
最后,愣生生的收了八千多贯,这里面还不包括一些器物,这些器物如果去典当了,恐怕便是万贯之数了!
徐清麦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真是没有人能拒绝立碑的诱惑。”
尤其是那些本身就更追求“名”的士族们。
青史留名,是华夏士人的执念。
她深深的对着萧瑀拜了下去:“多谢萧公,若不是有萧公相助,这次必然不会如此顺利!”
萧瑀但笑不语,受了她这一拜。
李承乾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他算了算:“那加起来也有一万多贯了,是不是都不需要朝廷再拨钱了?”
萧瑀忙道:“殿下,朝廷当然得要拨款。不然这家悲田院是算朝廷的还是算谁的呢?民众们来到悲田院,感念的需得是朝廷的,是陛下的恩德,而不是某几个人或者是某几个家族的。”
徐清麦也笑着摇摇头:“殿下,一万多贯听着虽然很多,但是要建起一所完整的悲田院还是不够的。”
她想了想,索性将建立一所医院需要花费的资金一项一项的给他分析清楚:“首先就是地。朝廷虽然划拨了半个里坊,虽然现在南边的里坊很多都称得上空虚,但总归会有一些百姓在居住。总不能就将这些百姓赶走吧?”
李承乾忙道:“自然要好好的安置。”
萧瑀在一旁点头。
“那安置的费用就是一笔钱。”巢明也在旁补充,“还有修建悲田院虽然算是徭役,但也是需要出一点工费的,还有材料钱、匠人们的费用。”
徐清麦继续道:“以及那么多家具物件的费用,还有支撑起一家悲田院转运需要大量的人手,有的甚至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的学习……”
听他们这样一笔一笔的算来,李承乾不由得有些咋舌:“原来开一家悲田院竟然如此费钱。”
这样算下来,一万贯真的不多。
他以往从来没有这样实际的参与过如此细致的实务。
萧瑀见他的反应,和蔼微笑,这就是他今日同意李承乾来周家蹭饭的原因。他与他的父皇不同,陛下生与民间,从少年时期就爱斗鸡走狗、结交英豪,对民间事务十分熟悉。但李承乾不同,他和民间隔了一层纱,不知疾苦也从未经手过具体事务,萧瑀很怕他长成如杨广一般的人物。
这时候,周自衡从厨房出来,听到了他们的讨论,笑道:“殿下,可不单单是开悲田院需要钱,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萧瑀不悦的哼一声:“周补阙!”
周自衡立刻噤声了,对着李承乾眨眨眼睛。
他知道萧瑀的顾虑,名士和大儒们总是觉得君子不应该老是将“利”挂在嘴边,尤其是身为君王,更应该注意。他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和他起争执。
反正可以在自己的课上面夹带一点私货么,要是现在就和太子少师闹翻了,那这课说不定都要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