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迅速的从梦中脱离,她呆滞了几秒然后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走了下来:“知道了。”
待到她洗漱完用完早膳,整个人已经完全的清醒了。
这个梦,可真是太及时了!
或许是自己这段时间的焦虑促成她做了这个梦,唤醒了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徐清麦精神饱满的上朝去了,留下薛嫂子在后面高兴地想:娘子看上去可比前几日要好多了!
“徐太医,你看上去好像精神要好一些了?”平阳长公主问道。
徐清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有啊。”平阳笑道,“你今日若还是之前的状态,我恐怕就要对你说推迟手术了。开颅手术我不害怕,但你一紧张,我却是会害怕的。”
她虽然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但却不是真的在赌命。
她是出于信任徐清麦的医术才毅然做出这个决定。
徐清麦对她道了一声抱歉,然后挑眉道:“殿下放心,这次手术我很有把握,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走下手术台,然后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平阳长公主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抓住了她的手,徐清麦能够感受她的一丝颤抖。
“借你吉言,徐太医!”
今日是她们来为平阳长公主做术前的最后一次身体检查,然后交代一些术前的注意事项。
“亥时之后,到明天早上之前,长公主要禁水禁食,什么都不能吃。”徐清麦交代道,“所谓的禁水禁食,就是一滴水都不能喝,一粒饭也都不能吃,懂了吗?”
她生怕出现诸如“不能喝水但我喝牛奶总可以吧?”的大聪明事件,交代得异常的仔细:“公主到时候可能会发现恶心、呕吐。如果进食了,很容易造成误吸甚至是窒息,所以一定要记住!”
公主的侍女绿翘在一旁紧张的点头:“放心吧,徐太医,奴婢一定记得。”
除此之外,就是要剃掉头发,剃得越光溜越好。
做完这一切,徐清麦才与平阳长公主告别,将术前最后一晚的时光留给她与她的家人。
待她走后,霍国公柴绍拿着短短的锋利的匕首,亲自为妻子剃发。
而他们的两个儿子柴哲威与柴令武围在平阳身边,忍住泪看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
一绺一绺的长发掉到地上,剃到一半的时候,柴绍的眼中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泪意。一时想着今日要去寺庙好好祈祷,祈愿妻子的手术顺利,一时又惶恐的想要叫停即将到来的手术。
平阳的手艰难的伸到自己的肩膀后,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哭。”她平静地道,也对两个孩子说道:“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我的选择。你就当是之前我们曾经面对过的每一次守城或攻城,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但,”她露出笑容,“这最起码是一场准备充分的战争,不是吗?”
柴绍原本还有些抖的手逐渐的平静下来,变得稳稳当当。
他轻声道:“是。这最起码是一场准备充分的战争。之前那么困难,咱们都走过来了,这次也会一样。你尽管去面对你的战争,我会在外面等你出来。”
平阳的眼中闪过一抹暖色。
“好。”
第二日,平阳长公主早早的就在丈夫与儿子的护送下进了宫,她的马车直接去了太极宫的归真院。这里属于后宫的范畴,这几个月里,太医院在这儿建造了一间专门的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以后会成为皇室成员们的专属,旁边还改造了两间宫室作为术后养病所用。
平阳是第一个用上它的人。
她到达这里之后,发现李渊、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已经在这里等待着。
李渊虎目含泪:“三娘啊,要不咱们还是缓缓吧?”
平阳长公主扯了扯嘴角:“您愿意等,我脑袋里的东西可等不了了。”
她与众人聊了几句,无非是安慰她不要害怕之类,平阳都一一应下,神情看上去很平静,这也让李世民放下了心。
他只说了一句:“三姐,等你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去骑马射箭。”
平阳笑了笑:“那也得很久之后了。”
她环视了一下在这儿等待着的人,原本应该有更多人在这儿,但现在却只有这么寥寥几位了。或许这便是那张椅子的诅咒吧,谁抢到了它,血亲就不再是血亲,家人也不再只是家人。
她收回思绪,对他们正色道:“今日我进去,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幸,切记不要迁怒徐太医,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我看在眼里。
“人各有命,今日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我的命,我接受,希望你们也能接受。切莫让我连死都死不瞑目。”
李渊怒视她:“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手术室外正在进行着告别,而手术室内,徐清麦也正在鼓励其他的参与的医生与助手。
刘若贤、莫惊春、姚明镜、还有巢明与钱浏阳。
“别担心,”她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份轻松,“我们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大家记住之前的演练,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历史上第一例的开颅手术是1879年,她现在有系统,有站在巨人肩膀上所能看得的视野和超出了1879年许多年累积下来的知识,要有信心才对!
她拍了拍掌,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
“打起精神来!手术就要开始了!
“诸位,这可是名垂青史的时刻!”
第134章
听得徐清麦这样说,原本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凝重的氛围也陡然松了一下。
钱浏阳呵呵笑道:“史官正在外面候着呢。”
他说的是跟随着陛下的起居舍人。
巢明感慨:“的确是值得青史留名!”
刘若贤幻想了一下这个场景,眼睛都成了弯弯的月牙:“若是我阿耶知道了,恐怕又要给我家祖先烧高香了。”
徐清麦:“何止?族谱都得给你单列一页。”
大家都笑起来。
他们几个人正在手术室的外间刷手。
两个专门负责手术室卫生的宫女之前是去太医院被徐清麦培训过的,此时正举着铜壶从上至下的往外给他们倒水,冲去手臂上的肥皂泡沫。
徐清麦见姚明镜的动作还是比较陌生,便提醒了一句:“手要竖起来,手高肘低。然后手臂也要清洗干净。”
然后又嘱咐宫女:“铜壶举得稍微低一点,水不要溅到衣服上。”
姚明镜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她才刚进入到徐清麦的手术团队不久,还处于磨合期,之前已经配合过两次小手术。但即便如此,依然惊叹于徐太医对于卫生情况的极致要求——
首先,全身上下都要换成已经用高温以及酒精消过毒的散发着淡淡气味的手术服,连鞋子都要换;要戴上几层纱布特制的口罩,这次的口罩材质更是自己前所未见的,淡淡蓝色;甚至所有的头发都要被包住,所有的长指甲都要剪掉。
然后,洗手的步骤更是繁琐,肥皂水洗两遍这还不算完,还要用浸了一种棕色液体的纱布涂擦两遍手和小臂。据说这是为了更好的杀灭细菌。
姚明镜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擦破皮了。
不过,她并不反感这样的做法,反而认为这些她有些看不懂的步骤或许正是徐太医神奇医术中的一部分。既然自己不懂,那听从懂得的人就可以了。
后来她也问过徐清麦,徐清麦便向她科普了一下细菌和病毒的概念,听得姚明镜大呼神奇。
此时,姚明镜看了看自己带着淡淡黄色的手臂,感慨道:“真想亲眼看看细菌是什么样子。”
旁边的巢明与钱浏阳也纷纷点头。
他们感觉自己刷手时候像是与看不见的敌人在作战,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细菌的存在,总是会觉得有些滑稽。心里其实腹诽有必要吗?但手术室徐清麦说了算,他们也只能配合。
徐清麦笑道:“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了。”
玻璃工匠已经到位,相信在周自衡和孙道长的全力配合下,无色透明的玻璃应该不远了。下一步就要学习列文虎克,来磨显微镜了。
一行人准备充分,进入到了手术室。
徐清麦很满意手术室的设置。她现在虽然没有层流手术室,没有空气净化系统,也没有无影灯。但她好歹也拥有了三面透光的手术间,有了特制的手术台和器械台,有了大致可以达到洁净的手术区。
和自己刚穿来时相比,这简直是天壤之别。
同样换上了手术服的平阳长公主被推了进来。
她光着脑袋,脂粉未施。
“殿下。”
“殿下。”
平阳躺在床上轻轻的点了点头:“无需多礼。今日,便拜托诸位了。”
徐清麦:“殿下放心。”
“一、二!”莫惊春与姚明镜等人一人扶着她的头,一人抱着她的腿将她迅速的平移到了手术台上。
“麻醉开始准备。”
片刻后,平阳失去了意识。
“调整头部位置。”
莫惊春过来将她的头固定在了一个头架上,之前他们曾经演练过,然后徐清麦便委托将作监制造了这样的一个头架,可以更方便她操作。
神经外科的手术往往需要各种不同的姿势,侧着、趴着……所以他们的手术台也需要各种不同的固定患者的功能。
徐清麦摸了一下平阳的头颅,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遍:真是熟悉的手感!虚拟手术室里的建模和她本人真的是一模一样。
这也让她更有信心了。
她用自制的记号笔在平阳的头颅上画出了手术区的范围。现代的医用皮肤记号笔常用龙胆紫溶液作为墨水,这时候自然搞不到,系统商城里也没得卖。徐清麦便选了茜草让太医院的药部来尝试做一做。茜草既是染料也是中药材,而且是用于治疗一些皮肤疾病,用后世的医学术语来说就是抗菌消炎,正好合适。
药部琢磨了几天就把这东西做出来了,灌在小小的竹制笔筒里,红色的线痕将平阳前颅顶的手术区圈了出来。
在一旁屏声静气看着的刘若贤喃喃道:“怎么那么像木匠活?”
徐清麦忍俊不禁:“的确是很像,而且,待会儿还会更像。”
刘若贤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不要小看这个画线。”徐清麦指了指头顶的那一圈线,告诉他们怎么测量颅骨,怎么实行精确的定位,“光是这种定位的方法就有七八种,这绝对是一门需要经验的技术。”
但画线也只是手术中最轻松的那一部分,接下来才是考验真功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