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清麦用电刀切开平阳的头皮和皮下脂肪以及肌肉组织的时候,整个手术室充满了一种高温加热蛋白质以及脂肪的气味。
早已经闻惯的刘若贤与莫惊春见怪不怪,姚明镜和巢明两个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而在外面等候的李渊与李世民敏感的耸了耸自己的鼻子。
李渊:“怎地有一股烤肉的气味!”
是谁胆敢在这时候在这附近烤肉吃?!
身边的内侍轻咳一声,指了指手术室内:“奴婢闻着,似乎,是从这里传来的……”
李渊的怒气被憋住了,陷入到了沉默中。
手术室内,只有钱浏阳发现其中的奇妙之处,他惊奇的道:“徐太医似乎是换了刀具?居然没有出血!”
他记得前两次手术的时候,血液都会流下来,需要刘若贤不停地擦拭。
徐清麦顿了一下,举起手里的电刀,若无其事的说:“的确是换了新刀具,是我老师给我留下来的,世间只此一把。他吩咐说只有当我手艺到了一定水平的时候才能使用这把刀。”
就胡乱扯。
巢明惊讶极了:“世间只此一把?造不出来了吗?”
“造不出来了。”
他们见惯了徐清麦拿出来的稀奇玩意儿,比如那些透明的器皿,还有半透明的各种软管等等,虽然看着并不精致,但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想来,若不是这些东西一看除了行医手术之外似乎也无处可用,且被徐清麦都回收得很仔细,恐怕也会早有人生出兴趣来。
感叹了一番徐清麦的师门,巢明在意的是另一点:“那往后,你的学生们要是开展手术,该如何?”
“就只能使用古老的止血术了。”徐清麦无奈道,“用小的烙铁是最下下之策,还可以边缝边将血管扎住止血,只不过这样会拉长手术时间。”
钱浏阳:“时间长总比不会做要好。”
刘若贤和莫惊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就是时间长吗?他们能够搞定。
然后,他们很快就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做时间长。
因为,要到开颅骨的时候了。
“手摇钻。”徐清麦伸手。
莫惊春从一旁的器械台上拿起一台造型有点奇特的工具放到徐清麦的手上。
徐清麦举起来看一下,虽然在虚拟手术室里用了很长时间的这东西了,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要叹气。为什么系统商城里没有电钻呢?这种手摇钻她记得还是七八十年代做开颅手术的时候用的,用起来那叫一个费劲!绝对的体力活!
电钻多好啊,直接突突突几下,颅骨就被钻开了,而且还能自动停止,不会伤及到脑组织。
停止了内心的抱怨,徐清麦开始对平阳的颅骨下手了。
然后,刘若贤就明白了过来老师刚才说木匠活那番话的含义——几个人都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她用手摇钻对付平阳的颅骨。巢明曾经去过几次将作监,那边的匠人们凿石头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
只不过,徐清麦手上的手摇钻看着还是要更加的精巧一些,操作也更细微一些。
莫惊春问:“老师,要不让我来吧?”
徐清麦看了看颅骨的受损程度,还早着,便将手摇钻交给他:“你来试几次,我在旁边看着,等快到的时候我再接手。”
这样她也可以省一些力气。
莫惊春接过手摇钻,先很谨慎的在空气中试用了两下,然后才在平阳的颅骨上操作。只试了一次,才感受到什么叫做坚硬。
“没办法,颅骨是一个人最坚硬的部分。”徐清麦在一旁观测着钻头下的颅骨,“还有盆骨。所以要杀人简单,但处理尸体的话是很难的。”
大家都被她的冷笑话给噎了一下。
刘若贤在旁边使用吸引器吸走一些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的骨沫,突发奇想:“除了颅骨之外,有需要切开其他骨头的手术吗?”
徐清麦颔首:“我没做过,但听闻是有的,用到的工具千奇百怪,而且骨科医生需要很好的体力。”
进入到骨科就好像进入到了一个大的工匠作坊,而且她们以前医院的骨科医生大多身强体壮,人高马大,也是女性医生很少见到的一个科室。
一行人一边聊着,一边看着徐清麦接手了莫惊春的工作,钻开了平阳的颅骨,然后用上了线锯,费了半天功夫终于在之前画好的手术区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
就像是打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一层又一层,皮肤、颅骨、硬脑膜……堪称这个世界上最精密最复杂的东西,人体脑组织终于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
除了整个宫城之外,皇城里的各个官署,甚至是长安城内外都在等待着手术结果。
房玄龄与杜如晦正在一起对公文,闲来时喝了口茶,站起来看向后宫的方向。
杜如晦喃喃道:“也不知道现在手术进行到了哪一步?”
房玄龄失笑道:“你对这场手术真是异常的关注。”
“这可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杜如晦将平阳的身影从心中挥去,挑眉看向他:“将人的颅骨打开然后切除一部分坏掉的东西,又合上去。想想,都觉得让人激动。
“玄龄,我们正在见证历史!”
颁政坊。
侯远道这两日从西市搬了过来,这个里坊里有好几家寺庙,能提供一些住房给远道而来的学子居住,只收取少量的银钱。虽然条件一般而且平日要给寺庙打扫卫生,但侯远道觉得还是很值。
最关键的是,他在这里找到了好几位远道而来想要考太医院的杏林同道,还可以一起交流医术。
这一日,他们早早的就来到了西市,找了一家便宜的食肆。
刚坐下来,就听到旁边议论纷纷。
“是今日吧?也不知道手术开始了没有?”
和侯远道一同到来的一位姓公孙的大夫忍不住笑道:“怎么感觉全城都在讨论这件事?”
侯远道并不意外:“当然是值得讨论!你想想,多么……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难道不比西市哪家又被偷了,谁家的郎君在外面置了外室要更惹人注意吗?
公孙大夫:“那倒也是。诸位如何看?在下是指觉得这手术会不会成功?”
侯远道想也不想的:“我觉得肯定会成功!”
不得不说,他现在有点徐清麦脑残粉的意味。
另外一位姓林的大夫笑道:“我希望她能成功,但……我觉得难度太大,可能够呛。”
公孙大夫凑近两人:“你们可在赌坊下了注?”
侯远道瞪大眼睛:“不是说之前金吾卫已经把那家敢开盘口的赌坊给查了吗?”
“嗐,那是明面上的,实际上转为暗地里的不知凡几。”公孙大夫低声说道,“现在很多地下赌坊的赔率都挺高的,大多数人赌手术会失败,你们要不要押一注?”
显然,他是有门路的。
林大夫心动了:“咱们现在就去?我要押失败。”
他不相信这世间上竟然存在着开颅术这般神奇的医术!那位徐太医可能之前的确是成功的给人开了腹,但开颅,别开玩笑了!他见过战场上下来的人,肠子流出来了还能活,可没见过脑子开了个洞还能活的。
侯远道本来没有这个心思的,在他看来,用患者的生死来开赌局的行为的确是不妥。但此时听得这两人都押了失败,不免有些不服气。
他冲动地道:“行,那我也押一注,就赌成功!”
若是赢了钱,他就捐给寺庙里的悲田院。
三个人付了早餐钱,在公孙大夫的带领下离开了西市,来到了一个靠边的里坊里,七拐八拐的通过一户地窖来到了一间地下赌庄中。
这里是长安的地下世界。
此时,赌庄内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十分喧闹。
“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急什么!再等会儿!”
侯远道问:“他们是如何知道手术结果?”
公孙大夫耸耸肩:“谁知道?但这开地下赌庄的显然是个有背景的,说不定是买通了宫中的侍卫或者是太监宫女也说不定。”
“也是。”
三个人下好了注。侯远道发现果然是押徐清麦会失败的人多,而押她会成功的人少了许多,以至于后者的赔率达到了十比一。
他的脸都黑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没眼光!
除了那位公孙大夫,他与林大夫都不是好赌之人,在押了注后便想要离开:“不用在这里等,反正结果出来了迟早都会知道。”
于是,三人又离开了乌烟瘴气的赌庄,打算就在外面找个茶水亭等。
来到地面后,侯远道感受着光明的感觉,忽然道:“若是徐太医这次的开颅手术真的成功了,那杏林恐怕是要变天了……”
公孙大夫一愣,这次倒是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恐怕徐太医的地位便要扶摇直上了。”
和孙思邈孙道长一般封神也有可能。
“对了,侯兄,”林大夫问他,“你是想要报考外科?”
侯远道笃定地点了点头,他这两天已经了解过了太医院招生考试的一些细则,没想到外科被单列一科了,想也知道肯定是徐太医授课。
林大夫意味深长:“若是今日徐太医真成功了,恐怕报外科的人数就要超乎想象的多了。”
……
手术室内。
巢明和钱浏阳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小窗口里透出来的粉红色脑部组织,有点痴迷,又有点惊惧:“这就是人的脑部?”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的脑部组织。
想到就是这样一块东西,就主宰了人的全部活动、情绪、甚至是生死,不免产生了敬畏之情。
“这是大脑。”徐清麦道。
她举起电刀,示意所有人安静。从现在开始,她的精神需要高度集中了。
手术室内立刻变得一片寂静,甚至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可以听到。
徐清麦用肉眼确认了一下平阳脑部肿块的位置,又比较了一下系统扫描的影像。很好,没有产生异变!
这个肿块生长的部位在浅表,但根部与一部分大脑组织相连,很难通过那么小的窗口观察到。幸运的是,她在虚拟手术室内已经和它打交道上百次,要从哪个位置开始用刀,切除进入的路径是什么样的,在哪个地方需要绕开血管,都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对于神经外科的手术来说,这可以说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她曾记得以前跟过的神经外科带教老师说过,做颅脑手术,最危险的其实是“看不见”。因为脑部是立体的,而无论是CT还是核磁,虽然能够提供详细的位置,但对于周边的软体组织以及血管等等,立体程度和精细程度还是不够。肿瘤越位于深处就越危险。
但系统的扫描却是纤毫毕现,比核磁的效果好多了。
再加上徐清麦做了那么多场模拟手术,因此本次她的表现可以说是有如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