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雇工基本都选择了去陆家的作坊。”赵阿眉道,“还有之前几位签的死契的工人,有三位愿意去,现在只有齐玉留下。”
所以现在手工作坊等于是解散了,只剩下赵阿眉、齐玉还有田阿婆。田阿婆的丈夫就是当时的门房,在水匪攻进来的那一晚死在了这里。
赵阿眉补充了一下:“还有之前县城里善堂的几个孩子,阿莞和另外几个小孩。他们说如果娘子与郎君还愿意要她们,那他们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园子里干活。”
“当时,四娘是希望你们几个能够去长安的。”周自衡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们自己的意愿如何?如果去了长安,那边的护理培训班的确是个机会,如果考上了,能够进入到太医院的悲田院中去,说不定以后还能进入太医院。”
等于能混个大唐医学系统的编制。
赵阿眉挠挠了头:“齐玉和阿莞没意见,但我的话,其实我还是更愿意当管事。”
她对医学并没有太大兴趣。而且几个人都觉得现在郎君这边的酿酒坊和玻璃作坊重新开起来,肯定需要一些老人来帮忙,所以她们想要先留在江南帮帮忙。
周自衡一愣,笑了起来:“也行,你们现在过去估计也赶不上第一波了,那不如再从长计议。”
有老人参与肯定会更好。而且玻璃作坊的一些精细活也需要她们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工。
周自衡将玻璃工匠安置在了园子里,经过了几个月的突击培训,那西域匠人已经能讲一些简单的官话。他便将其交给了王一方和孙思邈,看后者已经迫不及待要拉他去讨论试验了。
处理完东山渡这边的事情,又在家中休息了一日,周自衡就要恢复到正儿八经上班的日子了。
他现在是司农寺丞,按理来说应该待在长安的,历来并没有司农寺丞在地方办公的先例,所以也就没有相应的官署。吏部曾经问过他要将官署设在哪儿,周自衡便选了江宁县的润州屯。
这里他熟悉,也更方便。
吏部自无不允。
现在的润州屯与之前相比,已经焕然一新。原本的屯副朱十安在他兄长朱九龄死后,过了没多久便被赵卓揪了个错,从屯副的位置上赶了下去,朱十安也没有再出仕,据说已经回到了姑苏的本家。而跟着他的陈琰,知道大势已去,花了重金,又嫁了自己的一个女儿,攀上了其他路子,转到越州那边的一个小县去当了县丞。
现在的润州屯,屯副是杨思鲁。屯正赵卓高升后,原本司农寺应该是要指派一位新的屯正过去的,但想到周自衡后续要在润州屯待着,便索性让它空置了。
所以现在的润州屯,等于全在周自衡的掌握之中,很方便他行事。
周自衡一大早用了早膳,慢悠悠的骑着马到了屯署。
他一进门,就被眼尖的小吏与几位掌固看到了:
“周寺丞!”
“周寺丞!”
大家纷纷与他见礼,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
这位周寺丞可是传奇人物,在屯里前面一年无人问津,但忽然就一飞冲天。如果说原本的那些老资格的掌固们对他还不以为然,但自从甲字屯收了粮之后,大家对他便只有佩服的。
大家都觉得他这个寺丞的位置是实至名归!
周自衡还见到了齐武。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憨厚的汉子也拿到了自己该得的封赏,从屯户摇身一变,成为了润州城的一名掌固,还得到了一大笔赏赐。
齐武看到他之后异常的激动,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要给他磕头:“小的要多谢周寺丞!若不是周寺丞,小的,小的……”
他的语气哽咽,说不下去了。
若不是周寺丞,恐怕他还在过着屯户的日子,每日担心着今年的存粮够不够吃,明年怎么办,孩子生病了怎么办,麻木地过完自己这一生。可现在,他当上了吏目,还拿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钱财,这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周自衡连忙扶他起来:“你现在的一切是你用智慧换来的,你要多谢你自己才对。”
是齐武在种地的时候还能调动自己的脑子来想着如何改进农具,他该得的。周自衡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后面推动了一下罢了,担不起他这样的重谢。
看到齐武开心离开的身影,杨思鲁认真的对周自衡道:“若不是寺丞,即使齐武做出了完整的曲辕犁,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切,所以他的确应该多谢你。”
周自衡淡淡一笑。
可能只有徐清麦能理解他的这一份诚惶诚恐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历史上发明曲辕犁的农人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得到封赏,如今齐武的经历似乎是弥补了历史上的一个小遗憾,这让他觉得十分安慰。
他抬脚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杨思鲁道:
“安排一下,下午就去甲字屯看看。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的事情比去年可要多多了。”
“是。”
“等从屯里回来,咱们再来看看第一季度的计划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是。”
“还有林十五,这少年郎不错,也把他给调过来在屯里做个小吏吧,现在会识字又会种田的人正是我们急需的。”
“明白。”
杨思鲁提醒他:“寺丞,晚上还要去都督府赴宴。”
周自衡停住了脚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那咱们早点回。”
哎,等忍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就在周自衡头疼来请自己赴宴的帖子实在太多而时间不够的时候,远在长安的徐清麦也收到了一堆拜帖和邀约。一些是之前就认识的,朝堂上也见过的,一些人她根本都不认识。
她的神色惊恐:“你不会说这些全部都是给我的吧?”
薛嫂子在一旁含笑的点了点头:“是的,都是给娘子您的,而且都是这两天里收到的。”
徐清麦的脸直接垮了下来:“……”
之前周自衡在的时候她还挺愿意去一些筵席上玩一玩,反正有他在前面挡着她只需要负责吃就行了,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了,社恐属性就开始冒出头了。
她看了看这些拜帖,从里面挑选出来几份:“这几个是必去的,其余的都先给我推了罢。”
“是。”薛嫂子看到她皱成一团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娘子,您是不知道现在您的名气,可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就连她这种平日只是偶尔会出去一两趟而且还从不在外面停留太长时间的人都能听到街头巷尾对“神医徐四娘”的讨论。
在一旁逗着周天涯玩的阿软也点头:“到处都在说娘子呢。我看啊,娘子的名气过不了多久就要传到”
徐清麦本来还好奇外面都把自己给传成了什么样子,但想起之前在江南的那次,只差没把她传成是观音坐下童子了,便乖乖地住嘴都不打算问了。不过,想到系统对于名气度的认定,她对现在这样的场面还是感到挺开心的。
她看向阿软:“你的字认识多少了?”
阿软嘿嘿一笑,挺起胸膛,有些小骄傲:“有五百多个了。”
徐清麦这段时间忙,都没过问她的学业,闻言惊诧道:“那还不错啊!应该能通得过初试了。”
再过两天就是太医院护理培训班的考试了,这个结束后,紧接下来就是太医院的招生考试。
阿软之前说要考虑——她懵懂地知道娘子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又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真的是考虑了很久又在薛嫂子等人的劝导下才决定去报考那个什么护理培训班。
也是因为徐清麦说了一句:“手术室护士的重任,我交给你才放心。”
阿软她了解,最重要的特质是忠心耿耿,而且任何事情执行起来从来不打折扣。徐清麦觉得悲田院手术室需要有这么一个护士看着。
当她终于决定下来后,徐清麦便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还去衙门里做了见证。阿软现在是自由人的身份。
阿软为难又不舍地看着周天涯:“我离开后,谁再来陪小娘子玩啊?”
薛嫂子便建议:“还是去找几个年岁小一些的小姑娘吧?小娘子喜欢和姐姐们一起玩耍。”
“好,先这样吧,你去找人,找到后带过来我看一下。”徐清麦颔首,“待再过两三年,她也可以去上学了。”
到时候可以建个小小的女学,从幼儿园开始,把周天涯给扔进去。
周天涯正开心的玩着自己的玩具,看到母亲看着自己,便对她露出来了大大的笑容,全然不知自己母亲心中正在转着什么样的算盘……
过了两日,太医院的招生季便拉开了序幕。
打头阵的便是护理培训班的考试。
第137章
和徐清麦逐渐传播的名气一样,太医院即将进行的几场招考同样也成了城中热事。甚至因为前者,后者的讨论度变得更高了。
然后,在这两场招考中,百姓们对于护理培训班的招考还要更加感兴趣——
“你以为太医院的学生那么好考呢?你识字吗?”
有少年人表示自己认识那么一点字。
“也没用!你就认识那么几个字,可是它满打满算就招两百人,天底下那么多的杏林中人来报考,最近西市的客栈都住了不少,人家肯定是择优录取。能轮到你吗?”
这样一分析下来,除了一些意志坚定的,那些原本只是想要去凑个热闹的人都退缩了。
这时候,他们看到了城门口和各大里坊门口贴着的关于护理培训班的告示。
“这个好啊,这个根本都不要求会识字!”
有人嗤笑一声:“你刚才倒是竖起耳朵来听听呢,人家大部分招收的是女人!把你□□那个玩意儿割了,或许你还能有点机会。”
围观的人都哄堂大笑。
那人面红耳赤,这时候宣讲的吏卒这才笑嘻嘻道:“人家太医院要求的就是15岁到35岁之间的女子,五十个人,招收四十个女子,十个男子。你呀,是没这个机会咯。”
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怒道:“凭什么要这么多女子!难不成咱们这些男子还不如女子能干活不成?还是女子金贵些?”
他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在的男女有别,以及一些男病患需要特殊照看,恐怕徐清麦会提议太医院全部招收成女子。
“护理培训班,”吏卒拿小竹棍敲了敲这几个字,“什么叫护理?那就是照顾人的活计,你敢说你能比娘子们做得好?”
旁边围观的人点头赞同:“那的确是,照顾病患的话还得是娘子才好。”
就连刚刚嚷嚷着的人也没有了话说。
这时,人群中一个穿着荆钗布裙的小娘子钻出了人群,朝着里坊深处跑去。
一个大的聚居型的里坊,能够住上上万户。挨着主街的大多都是殷实人家,占地都比较大,还有一些是客栈酒肆之类。越往里走,居住条件越差,可能还会有几户人挤在一家院子里的情形。
小娘子名叫郭敏君,就住在这样一间和另一户共享的小杂院里。一走进去,地面上全都是污水还有鸡鸭的粪便。她生气地拧起眉,肯定又是隔壁那户人家没有好好的打扫!而且那鸭子还将她种在墙根下刚发芽的菜给啄了!
若是放在往常,她必要好好的找上去理论一番,但今日她却急着去分享自己刚得到的消息。
“阿婆,阿婆!”她开心的掀开门上的帘子。
在昏暗的室内,一位老妪正在绣花。
“阿婆,你又在室内绣花!”郭敏君生气地喊起来,“都说了多少遍了,对眼睛不好。是不是隔壁看你在院子里绣花,又说什么闲话了?”
隔壁的妇人,每次看到阿婆在外面绣花都要阴阳怪气几句,还会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来打扰阿婆。郭敏君转身就想要冲出去和隔壁对骂,然后被阿婆给叫住了。
“你去找她干什么?平白受一肚子气。”
那家人在院子里作威作福,不就是仗着他们家人多,而自己这边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吗?
阿婆转移话题:“你刚才是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