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华浓手工皂,可洁面……”赵夫人喃喃念出这几个字,对这小玩意儿生出了些兴趣,当即就让丫鬟打了水来准备净手净面。
然后,她就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惊艳感。
之前用澡豆,其实就是干干的粉状被揉压在了一起,摸上去总是有点粗糙,手感和使用感就略欠缺了。但这一款手工皂,摸上去却是很油润的,非常细腻。
当它化开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百和香。”赵夫人立刻辨认出来了这种如今达官贵人们爱用的香。
但这种香味又和寻常的百和香不同,淡雅很多,还带着一丝奶香,闻上去有点甜甜的,让人觉得非常的舒适。
最关键的是,赵夫人用它洗完脸之后,竟然无比明确的感受到了皮肤所传递过来的滋润感,好像脸上出现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几分。要知道,她以前即使用最贵的澡豆来洗脸,洗完之后脸上都会觉得很干燥很紧绷。
她惊喜又满意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家郎君总算是带了点能用的东西回来。”
丫鬟偷笑。
赵卓听到这里,纳闷的问:“好用那你用就是了,还问我干嘛?”
“你这脑子!”赵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我这不过几天要去苏州城里面看望我姐姐吗?这一匣子我想要带过去给她。”
赵卓秒懂。自己的妻姐嫁入了苏州的陆氏,两人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虽不至于吵架忌恨,但平素就爱斗个新奇玩意儿,彰显一下自己的品味顺便再打击打击对方。
赵夫人道:“所以我得自己再买一匣子。”
赵卓这下有点为难:“这东西也是别人从长安洛阳那边拿回来的,想来江南现在还不一定……”在赵夫人的死亡瞪视下,他乖觉的把“有”字吞了下去,“行,等我再去问问。”
赵夫人这才满意的作罢,回去看着那匣子里的四块,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又拿出了两块。
“算了算了,她就不值得我送一匣子给她,两块就够了……要不还是一块吧,正好木匣子也可以留下来……”
目睹了全程的赵卓:……
徐清麦不知道赵夫人正为了一两块手工皂纠结万分的事情,她正在忧愁,为什么几天过去了,手工皂的事情一点回音也没有。
尤其是车马行的那个管事,渺无音讯。
难道她的手工皂在这个时空里就这么没有竞争力吗?
徐清麦郁闷了。
“不用太焦虑。”周自衡倒是对她很有信心,他夹了一筷子细生菜放在手中薄薄的面饼上,然后将它卷了起来递给徐清麦,“再等一段时间,若还是没有消息,咱们可以去苏州城盘一家店铺,自己开店来卖。”
徐清麦好奇的问:“为什么是苏州城?”
“自然是因为苏州城里世家多啊!”周自衡理所当然的道,“那才是目标客户。”
健康一蹶不振,加上侯景之乱,原本盘踞在这一片的世家们死的死,散的散,最风光的王氏和谢氏如今已经寻不着踪迹,剩下那些幸存的则早就一股脑儿的迁去了苏州和江都还有越州等地。
徐清麦明白的点点头,确实是,这东西就该卖给世家们狠狠地赚上一笔。
她尝了尝手中的卷饼:“还不错。”
唐人在春季都要吃春饼,尤其是立春日更是必吃之物,就像是现代人在端午节一定要吃粽子一样。这春饼饼皮薄透柔韧,里面的生菜丝清甜脆嫩,两种口感交织在一起倒是给她带来很新鲜的感觉。
满口春天气息,就是略微素了点儿。
要是多点甜面酱就好了,徐清麦不无遗憾的想,最好再裹点酱肉丝里面,那就完美了。
这时候,酒肆中的人越来越多了。
旁边正在高谈阔论,即使隔着竹帘,徐清麦也能听到他们传来的声音,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楚巫当场就说,是泰山府君要收了他,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
“那接下来如何?可是真的死了?”
“我还没讲完,你不要打岔。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高八尺,头戴金冠、脚踩云霞的女子忽然冲了出来,说她可以沟通鬼神,将那人的魂魄唤回。”
周自衡:……
徐清麦:“……等等,这事情听上去怎么略有些耳熟?”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楚巫自然不信,只见那女子拿出法器,一掌就击中了那人胸膛,又念了几句法咒,在场的人都能看到金光一闪,光芒万丈,就连风都停了!那人竟然就这样又醒了过来!”
邻座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看来那女子果真是有大法术!”
“只恨某不在当场,未能亲眼看到仙子施法!”
大家讨论得热切,且内容越来越离谱。
“那楚巫岂不是输了?”
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不再能听到。
“……说书呢这是?”徐清麦啼笑皆非,她无奈的看着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周自衡:“你想笑就笑吧,用不着忍得那么辛苦。”
周自衡抬起头,哈哈哈低笑出声,乐不可支。
“身高八尺,那你得有两米了吧?”
徐清麦幽幽道:“他们没把我传成青面獠牙已经很不错了,还挑啥?好歹还混了个仙子的名头。”
听到了没?脚踩云霞,金光万丈呢!
这是什么仙侠片斗法场面?
她完全没想到当时那件事会被传得那么离谱。
周自衡好不容易止住笑:“这可是古代,任何一件他们不了解的事情都很容易和鬼神扯上点关系。那些神话故事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徐清麦皱紧了眉:“可我并不希望医学最后被认为是神话或者是宗教……”
她不想让外科医学或者说现代医学成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学”。
这是一门建立在现代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基础上的科学,也是普通人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知识和技艺。
她也并不想成为“神仙”。
“这个急不得。”周自衡明白她的意思,又给她卷了个春饼塞过去,“往好处想,先竖立权威形象有助于你下面的工作。”
徐清麦也懂,她也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这种稍稍有些别扭的感觉。
不过说起工作,最近这十来天好像都没有工作啊,虽然她是在忙着做手工皂,但刘守仁也没有来找她……徐清麦有些失落,开始为自己的积分担心,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开辟另外一条找病人的道路。
可能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第二天,知春堂的一个小药童就敲响了周家的大门。
他气喘吁吁:“徐娘子,我师傅让我过来问您现在能不能去一趟知春堂,有个病患,他想让您看看。”
徐清麦眼睛一亮,喜出望外,把怀里的周天涯塞给阿软:“当然有时间!现在就去!”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几分钟后,她就出现在了知春堂,当她看到来求医的病人后,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囊肿也太大了吧!”
第24章
来求医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如果只说他的脸,那是绝对的普通没有辨识度,放在人群中一眼看不到的那种。
但事实上,任何一个人看到了他都会过目难忘。
他的脖子上有一个海碗大的肉瘤子,就压在脖子和肩膀连着的地方,这瘤子的重量应该很可观,压得他的脖子只能向下弯着,连头都抬不起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怪异又畸形。
他抬起头,脖子呈现出一个奇怪的斜斜的角度,面容愁苦:“大夫,我这东西能治吗?”
徐清麦戳了戳:“痛吗?”
“痛。”男人哎呦喂一声,脸都皱成了一团:“原本是不痛的,但它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痛。我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白天也干不了活,哎呦……”
“那肯定啊,都压迫你的颈椎神经了。”徐清麦左右端详,依然觉得很惊奇。
她曾经在皮肤外科轮岗过,但这样大的囊肿也是很少见的。现代人往往在初期就会来医院寻求帮助,一般不会拖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出现一个全科室都得来围观。
男人还是执着的看向刘守仁:“刘大夫,这还能治吗?我听说您上次在草市的时候治好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这男人名叫胡大,这半年来受到病情折磨,痛不欲生。好在他家也算是镇上的富户,还能支撑他去寻医问药。但不管是江都的大夫还是苏州城的大夫,还有巫,大巫小巫,都对他的这个肉瘤子束手无策。
胡大都快要放弃了,结果听到大家纷纷讨论草市女神仙一事,他和他的家人们一下子就动了心。
当然,他还是比较谨慎的,打听清楚了才来县里。
刘守仁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来知春堂了,他没好气的翻了个大白眼过去,哼了一声:“什么叫治好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已经死了的人怎么救!我又不是鬼差!你们这是上哪儿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不是村里都在传嘛……”男人缩了一下脖子,又牵扯到了那瘤子,嘶溜吸了一口凉气,疼得缓了好几口气才接着往下说,“大家都说主要是有一个女神仙出的手,身高八尺,眼冒金光,我后来打听了一下,当时您也在现场,后来那病人还来了您家的医馆……”
徐清麦:……这个梗是绕不过去了!
旁边听着的小药童笑了起来:“什么女神仙,那是徐娘子!”
他指了指徐清麦。
那男人的眼睛斜斜看过来,看到只是一个貌美妇人而且还十分年轻的时候,不由得沉默了一瞬,然后嘟囔了一声:“原来是位小娘子啊……”
这看上去既没有身高八尺,也没有眼冒金光嘛。
徐清麦不以为忤:“怎么?看到我不是女神仙,有点失望?不过,也算你幸运,你这个东西,我还真能解决。”
听得这话,刘守仁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到角落里说话。
刘守仁有些担忧:“徐娘子,这个肉瘿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在下医术虽不值一提,但行医多年也曾见过奇异病症,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大的肉瘿,即使是苏州城中的那几个名医对上恐怕也是要摇头的。”
肉瘿,原来在传统中医的概念里,这个叫肉瘿,徐清麦若有所思。①
她好奇的问:“以往你们遇到这样的肉瘿都是如何诊治?”
“肉瘿,无非就是肝思郁怒,使郁气凝滞于肝,肝过旺则导致脾弱,从而生痰,留诸于任督,集聚于喉结之下……”刘守仁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然后说了一堆徐清麦听得不是很懂的医理。
她当时不学中医的原因就是她实在没什么哲学脑袋,学不了辨证。
但她看出来了,刘守仁对这病应该也不是很熟悉。
刘守仁停了下来,轻咳两声后苦笑承认道:“在下其实对于如何诊治瘿之一病也没什么头绪。徐娘子,不是所有的大夫郎中都如你一般,愿意将经验倾囊相授的。”
“不过,”他想起一事,“我曾经听说,那位名满天下的孙思邈孙道长有一妙方,不管是肉瘿还是石瘿,只要一帖下去,可在半月之内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