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
“孙道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于徐清麦和那个病患。
“你就别想了!”刘守仁毫不客气的转头对那病患讲:“孙道长云游四方,求仙问道,你就算是花光这辈子的运气都不一定能遇得到他老人家!”
他行医这么多年都还没遇到呢!
徐清麦则是惊喜于自己听到了孙思邈这个熟悉的名字。
即使她攻读和从事的是现代医学,但对于中医体系里的药王以及大医精诚的首倡者孙思邈,她也是景仰并拜服的。想到自己以后有可能会遇到这位药王爷,还能请教一番,徐清麦的心都变得雀跃起来。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解决摆在眼前的问题。
她走到被刘守仁打击到垂头丧气的胡大身边,笃定的道:“我不是骗你,你的这个病,我的确可以治。”
“在我们这一派的体系里,这个不叫肉瘿,而叫皮脂腺囊肿。”徐清麦用娓娓道来的淡然态度让刘守仁和胡大安心,“它是因为皮脂腺分泌增多,导致没办法正常代谢,然后在皮肤里面逐渐堆积成的。”
看到刘守仁困惑的眼神,徐清麦又解释了一下皮脂腺,但代谢和分泌什么的就没法描述了,只好含糊带过。
“这东西,超过五厘米,大概是寸余,就需要开刀。而你这个,都快要五六寸了!”徐清麦伸出手在胡大的囊肿周围仔细探查了一遍,“它如今已经压迫到了你的脖子,让你活动受阻。如果再大下去,可能会压迫到你的颈侧血管,甚至是动脉血管,那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虽然有些词胡大不是很明白,但他能听懂大概意思,心惊胆战:“女神仙,哦不,徐娘子,你是说我如果再拖下去可能会死?”
徐清麦收回手,淡定的点点头:“很大概率。”
而且真要发展到压到了颈动脉的话,她是绝对不敢给他开刀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胡大小心翼翼的又问:“徐娘子,您说的开刀是什么意思?”
徐清麦淡定的回答:“就是用刀子把这个囊肿切开,如果化脓了就先要把里面的脓液给引流出来。如果没有,那就直接切掉,一定要切除掉囊壁,不然你这么大一个,复发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胡大听了一晕,声音都开始在颤抖了:“刀子……割,割开?切……切掉?”
就连刘守仁也大吃一惊:“整个都切掉?”
不会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死亡吗?他陷入了不安中。
“放心吧,这个只是个小手术,我以前做过不少。”徐清麦安慰他们,但看到胡大依旧不敢置信的眼神之后,她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道:“我当时在草市就是这样救赵孚的,这是我的秘术。不信,你问问刘大夫?”
质疑谣言,理解谣言,超越谣言。
刘守仁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表面上依然还是给她站台。他回想了一下那天这位徐娘子的整个诊治过程,他也的确是对徐清麦多了几分信心。
徐清麦:“你的机会不多了,现在不割,半年后可能就割不了了。”
胡大的眼睛转来转去,想想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大夫,吃过的那些药,受过的那些苦,然后脖子处又传来了熟悉的刺痛感,牵扯到肩部和头部,像是被火烧一样。
这下子,什么都不用想了,他大声嚷嚷起来:
“切,我切!”
只要让他不痛就行。
听着他的哀嚎声,徐清麦同情的看他一眼,然后在心里想:“既然他已经这么痛了,那即使没有麻醉,应该也没问题……的吧?”
第25章
手术在第二天进行。
虽然只是体表一级手术,但徐清麦当天晚上依然兴奋到有点难以入睡,第二天早早的醒过来准备各种东西,然后和周自衡一起出了门,一人去屯署,一人去知春堂,剩下周天涯随着阿软与随喜在家。
周自衡走的时候对徐清麦说了一声:“加油。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让随喜来通知我。”
他昨日本想说今天陪她一起去知春堂,结果徐清麦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难不成以后我手术或者给人看病,你都陪着?”
她很感谢他的好意,但她又不是五岁小孩子。
周自衡立刻醒悟过来,然后陪了个不是:“是我欠考虑。那你明日有事情就让人来屯署找我。”
他决定明日待在屯署哪儿也不去,以防万一。
此时这番好意,徐清麦是承情的,她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有数。”
两人在巷口分别,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见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巷子口,随喜将门给闩上。
阿软抱着周天涯,叹了一声:“娘子和郎君真的是越来越忙了。”
随喜做鬼脸逗周天涯玩,小声说:“我觉得这样也蛮好的。”
这两年郎君感觉郁郁浑噩,他都不敢怎么多讲话,现在看上去好多了,意气风发,总算是像他以前熟悉的十三郎了。
不对,其实也有些不像……但随喜又觉得,这也很正常,人嘛,总会变的。
阿软好奇的问他:“娘子以前也有这么好的医术吗?”
随喜纳闷了一下,然后道:“不知道啊,可能在长安的时候没表现出来吧?”
他也就才认识娘子两年而已。
说不定,娘子以前就会呢?而且娘子的父亲是教书先生,说不定家里有什么医书呢?
心大的随喜想了一下之后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知春堂内。
胡大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位说要割掉自己瘤子的徐娘子将所有的头发都裹在了一块布里,然后从滚开的水里面一件一件的夹出东西,先是一堆麻布条,然后是丝线,再就是奇怪的乳白色半透明的长长管子——
看到这里,他的情绪都还算稳定,但当他又看到接下来的东西时,忽然就很想让仆佣搀扶着自己赶紧转身逃跑!
他看到徐清麦拿出了一把小小的长长的薄薄的匕首,有的宽一点,有的窄一点,然后还有尖尖的长针,还有剪刀、宝镊等等各种各样让人看了胆战心惊的铁制器具。①
这些器具的锋刃处和尖端都闪着银色的光芒,显然是用了极好的熟铁制成,而且还磨得非常的锋利。
这是徐清麦之前特意画了图纸去铁匠铺定制的一套工具。那位铁匠最近接了不少她家的单子,什么铁锅、铁铲之类,因此即使觉得这些东西有些奇怪也很快都做出来了,并且做得很不错。
而胡大看了后只觉得自己有些腿软。
陪他一起来的仆人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阿郎,您真的要把这些东西用在自己身上吗?”
看着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胡大刚想说什么,徐清麦一抬头看到了他:“过来了?坐好。”
胡大战战兢兢的坐下来,下巴努了努那堆器械:“徐大夫,这些东西是?”
徐清麦随口答道:“自然是给你做手术用的。”
为了这场手术,她还特意去系统商场兑换了一瓶碘伏,花了自己五个积分。
胡大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徐清麦发现了他的不安:“……你不会以为我是用法术把你这囊肿给割掉吧?”她本来想调侃几句,但看胡大的眼中真的是恐惧,而待会儿是没有麻醉辅助的,于是,她重重的清了清嗓子,摆出庄严的表情:“胡大,你知道我的,我是从泰山府君手里抢走魂魄的人,对不对?”
胡大看着她的眼神,愣愣的点头:“对!”
都说她是女神仙。
“那你根本不用怕。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手术而已,怎么也不会有从泰山府君手中抢人来得要危险。”徐清麦运用上自己这些年和病人打交道的经历,用肯定句来给他们某种心理暗示,增强他们的信心,“所以,你信我!”
必要的时候,装神仙也不是不可以,她在心下嘟囔。
胡大看着她温和又笃定的眼睛,又歪着头看了看折磨自己许久的那大肉瘤,眼睛一闭牙一咬:“行,我信你,徐大夫!”
他豁出去了,不过是挨一刀的事情。以前在乱世的时候也挨过流兵一刀,这不也没死吗?
徐清麦戴上了用细软布料做的口罩,让在场的人做了基本的手消后,交代知春堂的一个学徒和胡大的仆佣按住他,又绑住了他的腿,免得在手术过程中动弹。刘守仁的任务则是给她当助手,顺便兼了器械护士的活儿。
待到一切都布置妥当。
徐清麦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1、2、3……她在心中默默的数,待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仿佛置身在了门诊手术室里。
她切下了第一刀。
胡大紧紧的闭着眼睛,等待着巨大的疼痛袭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都感觉到了刀子滑过自己的皮肤,那种冰冰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触感……但诡异的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别动!别转头!”他刚想转过来看看,就被徐清麦严厉呵斥。
胡大乖觉的维持原状,惊奇至极:“不痛啊,徐大夫。”
“不痛不好吗?”徐清麦淡淡道,手上的动作不停,“你先别高兴太早,你这个囊肿上面的神经不多,所以不痛,但到了清理囊袋囊壁还有缝合的时候,就会很痛了。
“做好心理准备。”
一旁压着自家阿郎的仆佣脸色煞白,转过去都不敢看。
那一刀划下去,皮开肉绽,各种红的白的黄的还有组织液以及轻微血液都从刀口这里流了出来。要不是他也经历过兵乱,见过在乱世里被砍被杀的尸体,恐怕这会儿就要软倒在地了。
女神仙不愧是女神仙,居然面不改色!
徐清麦没关注这些。
皮肤囊肿切除术是门诊手术,很简单,但是眼前这个却还是有些难度,因为大,所以创面也会大且深很多,所以她并没有掉以轻心。
但没想到的是,变故还是发生了。
“咚”的一声,原本在一旁给她当助手的刘守仁就这样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师傅!”
“刘大夫!”徐清麦着急的举着手里的器械,喊了两声:“您没事吧?”
刘守仁面色苍白,扶着墙:“没事,没事,就是有些晕。”
徐清麦顿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刀口处洇出来的血迹,恍然大悟:“……你晕血啊!”
得,这个助手怕是保不住了。
“快点,你们谁来扶他到旁边去。”
立刻有其他学徒扶着刘守仁走到了屋子的另一角——他大喊着不去屋外:“我要留在这里。”
徐清麦:……
这时候,窗外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我来!我可以给徐大夫做帮手!”
一个大约和阿软差不多大,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噔噔噔的跑进来,扬起下巴:“徐大夫,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