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的地方好像不是很太平……”阿软皱眉道,“她曾和我说过,她家当时为了能贴补家用,将自家院子分出了一半赁了出去。原本那家人看着还挺好的,但自从她父母和哥哥在战乱中过世后,家里只剩下她和一个阿嬷,那家人的面目就露出来了,租金动辄不交也就算了,还时常欺负她和她阿嬷。”
徐清麦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你担心她是在家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虽与她接触少,但感觉她并非无故爽约之人。”阿软点点头:“我想去看看,但我不知道她家地址。”
“这个简单,”徐清麦想了想,“她既然参加了护理考试还通过了,那太医院那边肯定会有留档。这样,我现在就进宫去查一下,你在家里等着。薛嫂子,你挑几个护卫陪我一同去。”
众人连忙应下。
既然怀疑是出了事,那就不要再耽搁,徐清麦匆匆换了衣服便骑马去了太医院。今日本是休沐,但太医院中有值班的太医与医工们,她很快就找到了护理考试班的录取名簿,抄下郭敏君档案上的地址,又匆匆地赶出了宫。
不过半个多时辰,一行人迅速的朝永和坊扑了去。
永和坊。
牛婶子出门倒水,然后遇到了隔壁巷口的邻居。
那邻居与她唠了几句,然后疑惑问道:“怎么这两天没看到你们院子里的敏君?她不是说考上太医院了吗?这可是咱们这条巷子里的头一份儿!怎地却不见出来?”
牛婶子的脸在一瞬间有些僵,然后睁大眼睛道:“你听那丫头胡说!她没考上,这是想去想疯了,得了癔症呢!”
邻居大惊:“当真?当日我见她回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呢。”
“就是骗人的。”牛婶子说得言之凿凿,脸上飘起愁容,“这可不就是犯癔症了?她阿嬷这几天都愁死了,只能将她绑在了房间里。”
那邻居担忧道:“那我随你一去看看她。”
牛婶子立刻道:“可别!现在大夫都还没来看,谁知道这疯病会不会传人?”
邻居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些夸张,讪讪道:“你说得对。那这样我就暂时先不去了,你回去好好照顾她吧。要我说,还好你们住在了那院子里,不然她们这一老一小还不知道该怎么过活呢。”
“可不是……”牛婶子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当时她那父母对我家也是有恩的。”
待到和那邻居分开,牛婶子提着自己刚从城外采来的野菜篮子回到了院子里。刚进门,挂着的笑容就落下去了,扯了扯嘴角,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在院中放下篮子,走到了另一边,敲了敲窗户,里面似乎响起了两声不真切的撞击声,但是很小,并不足以传到院子外去。
牛婶子满意了,她低声对里边道:“别费心了,老实给我待着吧。待我今晚就让你与我家大宝成亲,到时候自然会把你放出来。”
里面似乎响起了两声愤怒的闷哼声。
牛婶子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也别指望你那当衙役的叔叔会来救你,反正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他还觉得甩掉了一个包袱呢。”
说完后,牛婶子便用木头抵住窗户,拍了拍手,施施然回到了屋内。
没过多久,她听得院子外似乎是有人在敲门:
“有人吗?郭敏君,你在家吗?”
第146章
在昏暗的房间里,被绑住了手脚然后又塞住了嘴巴的郭敏君无助地流着眼泪。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不应该在一回来就得意忘形地告诉所有人她考上了。郭敏君原以为这会让牛婶子更加顾忌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这反倒刺激出了她的歹毒心肠。
和阿软约好去西市买东西的前一天晚上,她与阿嬷正睡得好好的,结果被牛婶子和她的那个傻儿子猝不及防地从床上拖了下来。没有丝毫准备之下,她和阿嬷想要放声尖叫,大力挣扎。但牛婶子事先早有准备,拿破布捂住了她们的嘴,而她那个傻儿子又有一把子蛮力。
郭敏君最后只能一边哭一边看着他们将阿嬷拖了出去。
要不是自己剧烈挣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恐怕当天晚上她就要被牛婶子塞给她那个傻儿子。
“别挣扎了,行,看在住了你们家这么久房子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一份体面。”牛婶子看着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但却更让郭敏君打心眼里觉得可怖,“待我准备一下,过两日就让你和大宝成亲。以后咱们俩正正经经的就是一家人,继续和和气气住在这儿,好不好?”
郭敏君想要呐喊出声,但在牛婶子看来她只是哼了两声。
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老实在房间里待着吧,你老实点儿,你那阿嬷我会好好对待她的。”
郭敏君继续挣扎。
牛婶子没耐心了,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怎么?还在想你那叔叔?别想了,你没看人家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来了吗?人家也是有家小的,早就烦你们了。”
“行了,别哭了,丧气!”
说完之后,牛婶子便转头将她关在了房间里,连饭菜都没送过来一次。郭敏君被关了两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身体丝毫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挣扎和逃跑了。
适才,牛婶子隔着窗户和她说话,她只能奋力地用脚来蹬墙。但如牛婶子所说,没用。这边太靠里了,又是独门独户的小院,根本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郭敏君绝望了。
她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飘过了许多想法。等到了“成亲”那一天,牛婶子肯定会松开她,她发誓到时候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与这娘俩同归于尽。
只是,不知道阿嬷到底怎么样了……
牛婶子离开之后,便开始找自己那傻儿子。
“大宝,大宝!”她喊道。
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看上去面相有些痴傻凶恶的男孩儿从柴房里冒了出来,身上邋邋遢遢:“娘!”
牛婶子怜惜地给他整理身上的稻草和灰尘:“都快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不讲究。别去玩你那些恶心的虫子了,来,洗洗手,咱娘俩把你床上的被子给收拾收拾。”
要成亲了,房间里可不能总是乱糟糟的。
大宝愤怒地喊:“不恶心!”
牛婶子点点头:“好好好,不恶心,不恶心,是娘说错话了。”
她有些怜惜地看向大宝,眼中闪过一抹幽暗。她的阿宝啊,这么傻,十六岁还是和别人六岁的小孩子一样。也怪她,当时生他的时候让他伤了脑子,所以她怎么着也要给他寻摸一门能够照顾他的好媳妇儿。
那郭敏君就不错。
牛婶子早就看上去了郭敏君,这小娘子好啊!父母和哥哥都死了,只剩下她和一个完全没有威胁的老婆子生活,而且还有间院子。只要让大宝娶了她,这院子不就顺理成章变成她大宝的吗?
牛婶子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当然,郭敏君这小娘子心气高,肯定不会答应。那也没事,不需要她答应,生米做成熟饭后,再给她生下个孙子来,就妥了。
可她没想到,郭敏君居然想到去考什么太医院的护理培训班!而且还居然真的考上了!
牛婶子一下子慌了神,这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谁能不急?
索性,牛婶子便豁出去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忽然觉得连天地都宽了不少——这也不难啊,而且根本不会有人给这祖孙俩出头,自己早就该这样干了!
牛婶子柔声问大宝:“将郭小娘子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大宝眼睛都亮了:“好,漂亮!”
牛婶子摸了摸他的头,喜滋滋的:“我们家大宝长大了,都知道小娘子长得漂亮了。可是,那老婆子不让她孙女嫁给你,可咋办?”
大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凶狠了起来,往地上狠狠跺了一脚:“踩!踩死!”
他的那些小虫子,不喜欢就踩死。
牛婶子笑道:“不行,还不能踩死,还得等你们成完亲呢。”
母子俩一边干活一边说话,这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敏君!郭敏君,你在家吗?”
牛婶子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她没有回答,又对自己儿子打了个手势。
但外面的人显然没有放弃,还在继续喊:“敏君,是我啊,阿软,你在家吗?”
这时候她听得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难不成是我们找错了?你去那边找个邻居问问。”
牛婶子一听没办法,只能走了出去,开了门,但也只开一个细细的缝:“你们找谁?是什么人?”
她透过细缝看过去,却是一个极为美貌还穿着浅绿官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和郭敏君一般大小的小娘子,另外有两个持刀的护卫站在两人身后,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牛婶子的心立刻咯噔一声。
徐清麦仔细打量她,这妇人眼中带着警惕还有些心虚,看来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便笑了笑,微微抬起下巴,带着几分傲气,淡淡道:“我乃太医院博士徐四娘,见到本官,为何不拜?”
太医为七品官,在大唐,民见官不拜,却是要被问罪的。
牛婶子咬了咬牙,收起了原本见她是女子就有些侥幸的心,松开扶着门的手拜了下去:
“民妇见过徐太医!”
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一个太医,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
徐清麦已经趁着她松手的间隙将门推开了,牛婶子差点喊出来但一想到她是官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只能假笑着看着她带着那几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郭敏君不在吗?”徐清麦问她,“本官有事找她。”
牛婶子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她……去了一个亲戚家里,现在不在呢。”
徐清麦的到来是她意料之外的,牛婶子完全没有时间来想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
“这样啊。”徐清麦环视了一下四周,“那我便在这里等她回来好了。”
牛婶子:“……她那亲戚家在城外,恐怕今日是回不来了呢。太医您看,这院子又小又脏,哪儿能配得上你的身份?”
徐清麦找了个小胡凳就坐了下来,也没管自己的衣裳下摆脱到地上,她不以为然的对牛婶子露出笑容:“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就在这里等。”
徐清麦她们敲门的时候,郭敏君在房间里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是阿软!是徐太医!
郭敏君一下子想到可能是阿软那日在西市没看到自己所以起了怀疑,不过她没想到阿软竟然会带着徐太医直接找到了这里。
她喜极而泣,听了牛婶子的谎言之后又变得愤怒了起来。
“不行,要引起她们的注意才好。”
郭敏君的手脚被绑着,但是她可以像个虫子一样挪动。她使出自己身上仅有的力气将整个人移到了墙边,然后开始哐哐地用自己的脑袋砸墙。
“咚!咚!”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去。
阿软疑惑望去:“什么声音?”
牛婶子一下子手脚发凉。
她含糊道:“是鸡,我刚刚正想要杀鸡,许是它在里面扑腾吧。”
这些人赶紧走吧!
郭敏君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墙,鲜血从她的额角流淌了下来,咚咚咚的声音接二连三传来。
徐清麦站起来,犀利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扫向牛婶子:“真的是鸡吗?”
她打了个手势,跟在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刻向前踏了一步,准备进屋子去查看。牛婶子见状,立刻哭天喊地叫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当官的就可以私闯民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