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看她的反应立刻断定了这里面必然是有问题,她双手笼于袖中,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注视着她。
一个护卫直接将牛婶子的手扭到了背后,这时候从另一边的房间里冲出了大宝,他骂骂咧咧地扑了上去:“不准欺负我娘!”
不过,徐清麦的护卫都是李孝恭送过来的,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兵,都有一身过硬的好功夫,岂会被一个空有力气的傻子给拦住?
两人合力制住了母子俩,阿软立刻噔噔噔跑过去开门。
“敏君!”
郭敏君声音虚弱:“快……快去救我阿嬷,她被关在了地窖里。”
徐清麦愤怒地看向牛婶子:“你们这是蓄意绑架,意图杀人!”
牛婶子一下子就软倒在了地上。
……
最终,祖孙俩都被成功的救了出来,而牛婶子和她的傻儿子也被扭送去了长安县县衙。
徐清麦将郭敏君和她的阿嬷带回了家,先给她们处理了一下伤口。郭敏君的伤看上去吓人,血流满面,不过只是一些毛细血管破裂,只需要包扎一下就好。
阿嬷被关在地窖里,每天只吃了一点东西,又忧心孙女的遭遇,差点闭过气去。好在及时救了出来,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也能恢复。徐清麦给她开了一个安神的汤方,又让人送来了肉粥。
回来后的刘若贤与莫惊春听说了她们这几日的遭遇后都大为气愤。
“若是我在场,一定狠狠揍她们一顿。”刘若贤气得牙痒痒。
“有点疼,别动。”徐清麦正在用生理盐水清洗郭敏君额头上的伤口,又安慰她,“这两日你便在我这儿住下。待你入学了,悲田院那边会提供寝舍,我觉得你搬过去住会更好。”
郭敏君有些着急:“可我不放心阿嬷一个人住在那儿。”
徐清麦沉吟了一下:“我倒是建议你别回去那院子住了,如果你担心你阿嬷,不如在悲田院附近赁个其他的房子给她住。”
牛婶子和她那傻儿子虽然肯定要坐牢的,但她那傻儿子却不一定需要坐很久。徐清麦瞧着他像是唐氏儿,又被养歪了,有一定的暴力倾向,说话也说不通。若是被他找回去,这样的人可不是郭敏君和她阿嬷能够对付的。
“卖了吧,或者是租出去,找个厉害点的人家。而且永和坊离悲田院太远了,到时候你上课和上工都不方便。”
徐清麦又给她涂了一层碘伏,然后包上纱布,大功告成。
“可以啦!”她拍了拍郭敏君的肩膀,安慰道:“你是个勇敢的小娘子,若不是你今日奋力自救,我们可能真的等一会儿后就会打道回府了。”
郭敏君眼中含泪,便要跪下来:“多谢徐太医相救!”
“以后我便是你们的老师,学生有事情,老师自然是要出面的。”徐清麦笑道:“你真要谢便谢阿软吧,是她最开始发现不对。”
阿软嘿嘿一笑,对着她摆摆手:“不用谢我,我们是朋友嘛。若不是你之前信任我,告诉了我一些家中的事情,我也想不到这一层。”
郭敏君泪眼朦胧间,又露出笑容。
她觉得自己能够心思一动去考太医院的护理培训班,又认识了阿软实在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郭敏君和她阿嬷在布政坊住了两天之后便和阿软一起搬去了太医院给护理班提供的寝舍,阿嬷自己一个人待在周宅不胜惶恐,徐清麦怕她处处小心翼翼,反倒不利于康复,便索性让她先回去永和坊,然后包好了一个疗程的汤方给她。
很快,太医院的护理培训班和学徒班便要开始授课了。
这两个班的授课工作都在悲田院所在的升道坊进行。
升道坊位于长安城东侧,挨着延兴门。
这个里坊如今已经和以往的模样大不相同。半个里坊都被清空了,然后规划成了几个区域。最前面的区域就是悲田院,后面的区域左侧是办公教学区,悲田院的医工和医师们在此地办公,新入学的学徒们以及护理班的学生也在这里上课。右侧为生活居住区,学徒们的寝舍,以及医工医师们的寝舍。
现在最前面的悲田院还在工部的主持下进行着建造,但后面的教舍和寝舍已经建好了一部分,只待学生们开课。
相比于男寝,女寝的条件要宽松一些,因为人更少,所以基本都是双人间。男寝那边大部分是三人间和四人间,于是很多长安本地的或者是家里条件本身就不错的根本没住在这儿,而是选择了在外赁房子住。更有豪气者选择了在附近的里坊置产。
听闻这几日附近里坊的中人们都赚了一笔。
郭敏君自然而然的与阿软住了同一间。
两个小姑娘在寝室里睡着,根本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高兴和激动,反倒都觉得不适应和紧张。
阿软愁眉苦脸:“也不知道小娘子现在在家怎么样了……她往常都要我哄着睡觉的。”
郭敏君也辗转反侧:“不知道阿嬷在家怎么样了。还有,明天就要上课了,会不会很难啊?”
她生怕自己跟不上进度。
这一点阿软倒是明白:“咱们护理班的课程都是娘子定的。娘子和我讲过,最前面一个月没有太专业的课程,主要是教认字。等到一个月后才会教护理知识。”
郭敏君有些自惭形秽:“那我可能是班上认字最少的。”
像阿软都可以自己看书了,而且听说班级里有很多同学都是从小就读书写字的,还有一些家里有医学背景。郭敏君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垫底的那个。
“没关系的,”阿软安慰她,“到时候我也可以教你。”
郭敏君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快乐的泡泡。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
这一晚,郭敏君过得安心极了。
第二日,徐清麦早早的就醒来了。
她看着身边的周天涯,小朋友还在呼呼大睡。但昨天晚上因为找不到阿软,这小家伙可是折磨她到很晚才终于因为自己撑不住睡着。
“今天你就会有玩伴咯。”徐清麦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之前她是让薛嫂子去给周天涯找几个四五岁的小娘子给她当玩伴,今天终于到位了。本来柳氏是想送几个家生子过来,但徐清麦觉得周宅那边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她并不认为柳氏会有坏心,可架不住其他人或许会从中插一脚,便婉拒了。
柳氏因为这件事老大不高兴。
不过徐清麦也不和她一起住,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反正她每旬休沐时去那边转一圈,陪她吃个饭就行了,这个并不难。
她今日起这么早是因为护理培训班今天第一天上课。
第一节 课是她上。
在筹建“医学院”的时候,徐清麦给巢明提了许多建议,很多基本是照搬后世大学的。比如医学生们先放在一起学两年基础医学以及其他的一些人文知识,到了大三才分科,比如给每个班配一个专门的“带教”,相当于后世的辅导员,比如大课小课选修课等等。
大部分建议都被巢明和几位太医丞们采纳了,还夸赞她想得实在是周到,让徐清麦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由于新入学的医学生们不用学外科,徐清麦只需要给他们上一门“生理学”的主课,主要内容为人体基础知识,关于人体各器官系统的功能与调节机制——其实她很想把病理学也列进去,但想想还是作罢。首先是自己背不出课本,再有就是这些理论一抛出来,光是要与太医院以及杏林中人辩论以及确认恐怕都要好几年。
还不是时候。
医学生的教学,太医院有先例,老师也多,不用太头疼,而且也轮不到她来头疼。反倒是护理培训班,大家根本没有任何经验,于是就甩给了徐清麦来安排。
巢明:“反正是你提议要这个的,自然你负责。”
徐清麦:“……”
所以这几日晚上,她都在绞尽脑汁的回忆当时和护士阿姨姐姐们的聊天,回忆她们曾经透露过自己上过的课程,然后做了一个大致的课程计划。
最开始,先把认字量给提升起来,然后学一点人文知识和基础算术等,免得到时候理解能力和沟通能力不行。然后就是生理学、临床护理、药材课等等。
生理学自己授课,药材课找了一位药师来授课,而临床护理她打算直接到时候实操,在实习中摸索着进步。
徐清麦觉得,最后培养出来的可能是小半个现代护士与药童的结合体。
她到达悲田院教舍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欧阳大夫与钱浏阳。他俩今日要对医学生们上第一堂课。
钱浏阳环视了一下四周,乐呵呵道:“这儿不错,看到这么多年轻人,感觉老夫自己都年轻了不少。”
他觉得这里比太医院可有意思多了。
朝气蓬勃。
聊了几句,徐清麦告别了两人,下了马朝着另一边的院子走去。整个医学院的教舍是拿之前一个空置的富商宅邸改的,医学生们和护理生们不在一个院子。
还没靠近,就听到教室中叽叽喳喳的聊天声。
她不由得怔住了,几乎是瞬间回到了自己的求学生涯。也是这样,在老师没有来之前和同学们在教室里打打闹闹,然后老师进来后立刻安静。
徐清麦推开门,教舍里的声音也在一刹那就消失,安静极了。
不同时空似乎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她的嘴角忍不住绽开一个微笑。
真好啊,新的开始。
……
江南。
周自衡与孙思邈正待在玻璃作坊的后院,看着萨曼用长长的烧火棍将玻璃窑炉上的一扇小门打开。
橙红明亮的颜色让人瞬间闭眼,生怕要被晃瞎。滚滚的热浪通过这扇门扑腾而来,让人仿佛置身于盛夏正午。
周自衡不喜热,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孙思邈与刘神威恰恰相反,他们对炉火非常熟悉,和萨曼一样,一看这火焰颜色就知道温度应该是达到了。
“不错,不错。”萨曼搓了搓手,拿起一旁的铲子将早就配好的原料投入到了玻璃窑炉中。
周自衡喃喃自语:“接下来,见证奇迹的时刻要到了。”
萨曼嘿嘿笑道:“奇迹?的确是奇迹,不过要三四个时辰后才能看到了。”
到了下午,窑炉小门被打开,萨曼用一根空心铁棍伸进去,不停地搅动,待到他拿出来后,铁棍的一端已经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液。
萨曼擅长的便是吹玻璃。
那些橙红色的玻璃液在他的神奇手法下,变成了一样一样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有杯子、花瓶、碟子。
孙思邈啧啧称奇:“不过是几样石头和砂砾,就可以变成如此美丽的器物,真是奇妙。”
他痴迷于这个过程。
萨曼本以为自己做出来的这些东西会让自己的新东家赞叹不已,没想到他只是赞扬了一句之后就开始审视着这些美丽的东西,然后问道:
“颜色还是有点偏绿了,可以再白一点吗?不要有杂质的那种白,要透亮的那种白。”
萨曼皱起眉:“完全透明的白?那可一点都不好看!”
他看了看新东家的脸色,举起手:“您说了算。我看看再调整一下配方。孙道长,”他转向孙思邈,“您可要帮我!”
孙思邈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他也正好在对这个感兴趣的时候,这几天都没碰麻沸散,全在和这些矿物打交道。
一个月后,周自衡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可以与水晶媲美的花瓶,惊喜地扬起了眉:
“对,就是要这么白!那可以做成平板吗?”
萨曼:“……”
好气啊!做成平板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