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戴着的口罩。
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155章
徐清麦示意侯远道和刘若贤再戴一重口罩,以防万一。肺结核通过飞沫即可传播。
她坐在了刘若贤看诊的那病例前。
“咳嗽多久了?”
“回太医,半个多月了。”
“有咳血吗?”
那患者愁眉苦脸,脸上还有些惊吓:“偶尔会有,太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先别着急。”徐清麦安慰他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手脚无力,然后体重减轻?就是有没有莫名其妙地瘦下来?”
患者有些茫然:“好像没有……”
“发热,然后盗汗有没有?”
患者这次肯定了些:“盗汗肯定没有,但发热有过一两次,不过每次持续不久就自己好了。”
徐清麦听了一下他的心肺,虽然这个木质的听诊器效果肯定不如后世的好,但也明确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比正常的要弱,然后可以听到轻微的湿啰音。
她站起来,眉头紧锁。
肺结核和肺炎都能听到湿啰音,那到底是什么?
如果在后世,只需要照个片子就能确诊。
不过这两个人都没有骤然消瘦和无力的症状。要知道,肺痨之所以被称为痨病,得了肺结核的病人被称为病痨鬼,就是因为他们往往会骨瘦如柴、面有病容。
徐清麦更倾向于是肺炎。
这时候,侯远道面带焦急:“老师!又有一个!”
同样是咳嗽,有痰,有发烧,甚至有呼吸困难、然后肺部有湿啰音……肺炎的可能性极高。
他们在这个村子里一共发现了五个有着肺炎症状的患者。
在后世经历过两次疫情的徐清麦一下子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个村子里这么多肺炎患者,按照人口比例来说,这是妥妥要发预警的!
后世她曾经和同事们聊起过这个话题,那就是古代的时候没有过肺炎类的疫情吗?似乎从来没见过相关记载,得出来的结论是古代传播不易,烈性的疫情可能一下子整个村子就全灭了,根本来不及传到外面。
可现在,这个情况却摆在了她的面前。
刘若贤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老师的不对劲,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已经几分钟了。
“老师?”她忐忑地问。
学医也有一段时间了,刘若贤对眼前的状况也并不是毫无察觉。
徐清麦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和侯远道,冷静道:“今天我们恐怕回不去了,先在这边住下吧。”
如果真是疫情,她不能成为传播者。
刘若贤和侯远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
侯远道:“老师您是怀疑……?”
“只是怀疑,先不要担心,或许只是巧合。”徐清麦看了一眼那边,轻声道,“但不管如何,我们现在不能露出任何不对来,明白吗?”
两人均急急地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里正狐疑看过来:“徐太医,这怎么了?”
徐清麦站起来,笑了笑:“没事,这几个人的病情还挺棘手的,我们在商议要怎么用药。”
里正忧心地点头:“这几个可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太医可得救救他们。”
徐清麦问:“这段时间,村子里可来过什么外人?”
里正想了想,摇头道:“除了你们之外,还真没有。这边偏,往往一两个月都没有外人来,村民们也很少出去,也就只有县里开大集的时候他们才会偶尔出去。但最近老下雨,大家也不怎么出去了。”
徐清麦点点头,又问:“那最近有人打猎吗?”
她把关注点放在了野生动物上,可能是野生动物携带的病菌?
里正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扬声问了一圈。
集聚在一起的村民们也扬声回答:“最近没得!最近下雨,都在忙着收麦子!哪还有空去上山啊!”
徐清麦她们在进村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边的麦收似乎是比长安城周边要早一点,地里只剩下麦茬子了。想来是趁着下雨前把麦子先给收了。
她心里沉甸甸的,到底是不是疫病?
这几人要怎么治?
和里正不同,杨中郎将与徐清麦相处那么几天,已经很熟悉她了,看她的反应隐隐猜到哪里不对,眯起了眼。不过,徐清麦也没打算瞒着他,趁着空隙,她将他叫到了一边。
“疫病?”杨中郎将瞳孔倏然放大,差点喊出啦,好在他机警反应快,立刻吞了回去,然后低声急速问道:“徐太医可确定?”
“不能确定。”徐清麦摇摇头,凝重道,“只是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杨将军,如果真是疫病的话,会如何处理?”
“封村,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此村落。”杨中郎将不假思索道,“朝廷会派太医院前来处理。”
“我就是太医博士。”徐清麦淡淡一笑。
杨中郎将深深觑了她一眼:“在下愿意听徐太医的派遣。”
徐清麦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愿意配合的话就最好了。
“我的建议是咱们今日先别回去了,万一真是疫病,咱们便成为了传播者。不如今晚先住在这儿。”徐清麦冷静道,“趁着这段时间,我正好也将情况再做确认。
“如果不是自然万事大吉,如果是,那就得要麻烦您再将消息带出去奏报给朝廷。”
评判是否疫病也是需要调查的,传染链条在哪里?他们的家人和日常接触者是不是也染上了?
杨中郎将本来心中还有些焦灼,见她的情绪平稳,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也放松下来。
他手握住刀柄,颔首道:“明白了。徐太医放心,你们的安全可以交由我等。”
徐清麦顿首,轻声道:“杨将军也请放心。”
她从箱笼里给他掏出了两个一次性的口罩:“戴上吧,防传染。可以的话睡觉也不要取下来。”
他们几个医者原本戴着的是自制的口罩,但徐清麦觉得还是都换成后世的医用口罩比较好。里正看到他们的表情似乎严肃了不少,心里咯噔一声。
“肺痨有一定的传染性,村中可有空屋子?不如将他们先与其他人隔开吧?”徐清麦道。
这个时候的民众对于肺痨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听到他们患的是这个,除了家人哭天喊地之外,其余人立刻隔开了几米远。但肺痨的传染性又没有那么高,所以他们也并不算是特别惊恐,聚在一起大声讨论起来:
“真是肺痨?这可不是啥好病。”
“那谁谁就是个病痨鬼,吃了几贴药不管用,最后还是死了,你们还记得吧?”
“记得,不就前年的事儿吗?他死的时候我去看过,咳血咳得哟!”
“不过,咋这么多人都得了肺痨?”
“他们几个之前都在一起待着,许是那时候染上的吧?”
听到徐清麦等人会在村中住下后,便更放下心来。
这次有太医在,应该能救得了吧?而且连太医都不害怕,那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殊不知,如果是肺痨,徐清麦反倒没那么害怕,要是是别的什么传染性的摸不明白的病毒,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既然现在这事儿被定性为了肺痨,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处理了。先把患病的几个人和他们的家人给隔离开,然后依次给他们的家人做检查。
“有没有咳嗽?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有没有发热?”
妇人和小孩们虽然局促恐惧,但面对着里正和来自长安的太医,根本不敢撒谎,老老实实的一一回答了。
“没有,真没有!太医,民妇男人真的是肺痨吗?会不会死啊?”
“要是死了,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啊!”
问完,场上又是一阵哭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徐清麦头都大了。
所幸,经过检查之后,这几个人的家人此刻看上去都挺好,并没有出现相关的病症。从日程来算,也不可能是还在潜伏期。
如果真是肺结核的话,按理来说最容易传染的会是朝夕相处的家人。至此,徐清麦松了一口气,是疫病的可能性又削弱了一层。
可既然不是疫病,为何偏偏好几个人在同一时间一起得了这病?
徐清麦陷入了深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鄠县的营帐里,负责的林医工给留在这里的护理生们也都安排了任务。大部分的人去县城寻访第一天的病人和采购补给,小部分的人留在了营地。
阿软和郭敏君负责照看阿黎。
“你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得下来走走。”阿软正色对阿黎道,“一直躺着反倒是不利于伤口的。而且,也不利于排气,要排气后才能吃东西。”
这些都是她们在护理课上学到的东西,关于各种手术后病人如何护理。
阿黎算是她们所遇到的第一个实践的病人,因此大家十分看重。留守在营地的护理生们,除了男学生,女学生们几乎是轮着来照顾她。
阿黎从来没有这样被人重视过,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也并不用时时的守着,大部分时候留守在营地的护理生们还是在帮忙整理医案。
对于那些可以跟着太医们出去的医学生们,她们也不是不羡慕的。
“哎,还是医学生好。看看他们前几日,多威风。”有一位护理生感叹道,“那些百姓们都是来谢他们的,咱们吧,虽然说得好听,但其实就是个照看人的嘛。”
“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你比来比去干嘛?”阿软也在,不以为意的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说话的那小娘子撇了撇嘴,很想回一句,“你本来就是在徐太医府上伺候人的,自然觉得挺好咯”,而她也算是家学渊源,祖父和父亲都是当大夫,这个时候自然会觉得有些落差。
她虽然没说出来,但阿软也能明白她的想法。
她一向大喇喇,直接说道:“你要真想,现在退学,然后等到明年招考的时候再去考学徒试就好了,反正那边也是招女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