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衡:“……要不真和当时商量的那样,开一家女校?”
徐清麦叹一声:“我也曾想过,不过在京城的时候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无妨,”周自衡从身后抱着她,将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待我回去述职后,肯定能休息上那么一阵子,到时候就来专门做这件事情。”
他辛苦了这么久,要半年假期很合理吧?
长安城内,太极宫。
李世民与魏徵,还有李承乾也正在谈论起周自衡。起因是,司农寺终于整理出来了去年整整一年,各仓署的囤粮以及其他入库数量。
在屯田之中,江南道竟然拔得了头筹!
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第177章
大唐沿袭隋例,素来实行屯田制,但司农寺并非掌管全天下屯田,占据了大面积的戍边屯田掌握在工部手里面,而司农寺掌管内地诸屯共四十九处。
这四十九处里面除去盐池、宫苑、牧监等等,有三十六屯是农田。
这些农屯里,产出最为丰厚的是关中屯、河东屯、山南、山东等开垦已久的老牌屯田,江南的几个屯不说每个都是倒数,但平均值绝对是排在后面的。
而自从周自衡担任司农寺丞,负责整个江南道的屯田之后,江南的屯田收成数字就好像是开了挂一样。贞观元年,他们还不那么的显山露水,只是从中等往下提升到了中等。饶是如此,已经让李世民和众大臣兴奋不已,要知道,这是额外多出来的粮食。
贞观二年,江南屯的数据迟迟都没有汇报上来。
李世民还觉得纳闷,朝中也有人阴阳说是恐怕是那周十三郎在那儿乱来,折腾出了什么问题才不敢上报。不过司农寺卿崔善为一力站在自己属下这边,认为周十三行事稳重,此事必然事出有因。
但李世民和尚书省还是去了信函问询,周自衡也很快递上了自己的折子。原来,江南道这一年大面积的在实行双季稻以及稻麦复种的模式,他想要等晚稻和晚麦全部入库之后再汇总成数字递上来。
种两季!
这该多收多少粮食啊?
李世民与众位宰相们心中火热,虽然知道周自衡此举是在故意卖关子也没有丝毫的不悦——有才干的年轻人有点小爱好小脾气,无伤大雅!
结果,因为年关以及寒冷天气等等,从江南道汇总过来的去年的收成数据一直到了前些天才送到李世民的案头。据宫中小道消息说,陛下看了之后直呼了几个好字,然后热血沸腾地跑到宫门外射了一圈箭这才逐渐的冷静下来。
但是,一夜都没睡。
第二日,这份数字也被朝臣们知道了,大家也知道为什么陛下如此激动了。江南道两季的数字加起来,贞观二年一整年的收成已经超过了所有的屯,一跃成为了榜首!甚至,将第二名甩出了不少。
魏徵听着这些耳边的数字,十分唏嘘。当时他去江宁县考察时的情形历历在目,而那个年轻人在离开长安的时候,说他会给大唐再造一个天下粮仓!
多少人笑话他是年轻气盛,可现在,他真的做到了!
有了这些入仓的粮食,即使再发生点什么天灾人祸,朝廷也会有底气很多。
当然了,自然也有一些酸言酸语,就比如——
“两季加一起的那肯定多,要是关中能种两季,那肯定会比江南还多。”
“而且一年种两季,农人们忙得过来吗?”
好在,在绝对的事实优势之下,这些酸言酸语就像是泡沫一般,很快就在烈日下消散,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司农寺立下了大功劳,成为了朝中众人的共识。
原本司农寺这个冷灶,现在也被炒热了,司农寺卿崔善为这几日走路都是飘着的。
而关于司农寺的改制也被提上了日程。
在武德九年,李世民刚登基的时候,就着手让中书省对各个部门各个机构进行调研和问询,因此做出了不少的改革。太医院的改革就由此而起。但其实,司农寺当时也上疏了,而且还通过了,只是碍于时间和人手都不够,进度并不快,至今仍然停留在了人才甄选的阶段。
可如今,大家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轮到司农寺了。
李世民对李承乾与魏徵道:“待周十三这次回来,这事儿就交给他了。”
魏徵笑道:“陛下切勿绕过崔公给他下旨,否则便是在给他树敌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周十三这小子向来八面玲珑,这样的事情于他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看看崔善为现在还不遗余力的想要把他调回长安来就知道了。”
能让崔善为那个官场老狐狸如此信赖又放下戒心的,除了周十三也没别人了。
他抬头看了看远方,微微眯起眼睛:“今年,周十三也该回来述职了吧?”
魏徵颔首:“将近三年,也该回来了。”
李世民看向魏卿:“魏卿前些年一直说周十三这样的年轻人,要多多历练,不让朕予以他更高更重要的职位。那这次,他在外历练了这么多年,总归是可以了吧?”
魏徵啼笑皆非,陛下这话说得他好像是阻拦周十三郎向上走的恶人一般。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魏徵道:“陛下,若是您想将周十三郎放到其他位置上,未必能发挥出他的特长,且不一定能遂他自己的心愿。臣倒觉得,他既然能掌管江南道农事,那自然也能掌管天下农事!”
李世民蹙起眉头:“爱卿所言有理,只是……”
只是他老觉得周自衡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他转念一想,周自衡于农事上如此有天分,若是让他换岗,恐怕也会辜负他的这番才能。算了算了,还是魏卿说得对,就应该让他先把大唐的农事梳理好,然后再做他想。
不如这样,把崔善为给调走,然后让周自衡来担任司农寺卿?有了江南道的功绩,想必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
就这样,李世民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还有,周十三与徐四娘的爵位也该提一提了。”他感慨道,“光是户部的玻璃作坊,就给内库带来了多少收入!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呐!”
单算上这一笔,给周自衡封个县侯都很合理,再加上江南农事,封个县公吧?
李世民正在这儿思忖着,就听得魏徵与李承乾在讨论商之一事。
李承乾:“魏公,从玻璃作坊来看,是不是能说商业比之农业,更能让朝廷和百姓富足?可为何从古至今,一直在重农抑商?难道是圣贤们错了吗?”
魏徵考虑了一番后才回答:“殿下,重农抑商乃是因为商业之利诱惑人心,如果不加以抑制,那所有的人都会跑去当商户,就没人种地了,朝廷自然要出应对之策。就如春秋时,管仲以鹿制楚,楚国人闻得养鹿可以获利,便全都去养鹿,最终导致楚国无人种地,粮食短缺,只能臣服于齐。
“且商人重利,为了逐利可以做出众多匪夷所思,甚至让人义愤填膺的事情,扰乱民心,也破坏治安根基。由此,圣贤才会说,小人喻于利,而君子喻于义。”
李承乾自然听过管仲的种种故事,他似懂非懂:“可若是如周寺丞这般,那又该归于小人还是归于君子?”
魏徵一愣,看着太子的确是迷茫的表情,他也不禁苦笑起来:
“殿下所说正是微臣这两年在思索的事情。原本朝廷设捉钱令史,充盈国库。但捉钱令史之法显然于民更为不利,损害百姓利益。而周十三郎的做法既解决了朝廷的困境,也解决了捉钱令史的隐忧。”
自从国库有大额进项后,捉钱令史这项特殊时期的产物就被谏官集体炮轰,然后叫停了。
魏徵也坦诚自己的迷惑:“从这个角度来讲,周十三郎实行的自然是仁义之举。其实,待他回来之后,臣正打算找他讨论一番。”
讨论商事的界限也哪里,然后他是否对商事太过看重?
后者一度让魏徵很是忧心。
李承乾立刻道:“魏公与周寺丞讨论之时,我可否旁听?”
魏徵怔了一下,看向李世民,看到对方轻微颔首之后这才点头应下:“自然。”
李承乾高兴极了。
待到魏徵走后,李世民摸了摸承乾的头。
父子俩也聊了一番,然后李世民提到了周自衡:“……周十三郎此人,是朕留给你的大才。待他在司农寺干几年,将天下农事梳理好,便可调去尚书或中书省再历练一番,然后放出去总领一方,积累一些地方治理经验……”
这样下来十几年,便可成为大唐的肱骨之臣。待自己仙去,承乾登基,他便是承乾可以倚重的大臣。
承乾立刻泪眼婆娑:“父皇必然会长命百岁,千岁!”
“不过是吉祥话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李世民笑了起来,但心中对儿子的孝顺还是受用的,现在还是壮年的他对长生并不怎么在乎,“人都有一死……”
当然,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
想到这里,又想起了太医院与悲田院,又对李承乾道:“徐四娘亦然,日后太医寺应该也是要交到她手里的,他们俩夫妻,都是得用之人。”
李承乾重重点了点头,心中感激。
这是父亲对自己的信任。
不过……他真的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老师,如果周寺丞和徐太医丞能够回长安再给自己上课就好了。哎!
李承乾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但面上却依然平静。他已经是个懂得在宫廷里收敛起自己真正心思的小少年了。
江宁县。
周自衡和徐清麦浑然不知远在长安的皇帝已经将两个人的下半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们正蹲在地上,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似乎长出了一点芽的红薯。
仅此一只的珍贵宝物。
“的确是长出来了,”周自衡满意地拿起红薯,指给徐清麦看,“你看,白色的这个就是芽点。”
徐清麦仔细观察:“还真是只有一个个小点。”
“才几天就长成这样,不错了。再过个几天,等芽再长长一点,就可以移栽到土里面了。”
徐清麦好奇问:“那你想要种在东山渡还是种在家里边?”
“家里边吧。”周自衡早就想好了,“东山渡那边人多嘴杂,风险更大。家里就周天涯一个不可控因素……”
徐清麦横他一眼:“怎么说话的?”
周自衡哈哈一笑:“不过我发现天涯其实很乖,她能听懂。大人说了什么事情是禁止去做的,她能够分辨出严重性,然后乖乖的遵守。”
但如果只是随口说的事情,那就不一定了,趁着一个不注意就揭瓦上房了。
徐清麦看他老父亲嘚瑟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
周自衡:“今日我休沐,带你们去东山渡走一圈?”
“行。”
让人收拾好了车马准备出发,出门遇上刘若贤过来,于是又叫上她一起,一家人浩浩荡荡往东山渡去了。
上次在东山渡只是稍作停留,并未细看。但这次过去,徐清麦却是长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认了:“这边怎么忽然成这样了?”
和她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
如今的东山渡,宽阔河流上百舸争流,而码头两边楼宇林立,全是客栈与食肆还有各种货栈,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这份热闹甚至从码头一直延伸到了镇上的主街,连成一体。
如果说以前就是个小镇子的规模,那现在徐清麦觉得和江宁县城内相比也不差什么了,只除了没有城墙。
赵阿眉陪着徐清麦几人在镇子上逛,笑着说道:“主要还是因为现在这边的作坊多了。”
她指了指左侧不远处:“那边是李县令当初建的砖瓦作坊,不过现在卖给了县里一户姓方的人家,做得不错,时不时就要招工。看着生意好,他旁边又新开了一家,朱家开的。”
徐清麦挑起眉:“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