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二天她依然没醒。
直到第三天,阿娟才泪流满面跑过来:“徐太医,娘醒了,不过好像不太好……”
第180章
“醒了?”徐清麦有些惊喜。
说实话她这两天都有点不抱什么希望,主要是阿娟母亲失血实在是挺多,再多一点不输血就必死那种,属于在极限上来回反跳。
但是这个妇人却偏偏一直都维持着极为微弱的生命体征,如风中残烛,始终在燃烧。
为了她这份顽强的生命力,徐清麦一直在给她输液,给她补充一下体力与免疫力并且防感染。她很希望阿娟母亲最终可以醒过来。
现在,她真的醒过来了。
徐清麦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又给她把了脉。
“徐太医,怎么样?”阿娟紧张地问。
“最难的这一关应该是过去了。”徐清麦斟酌道,“不过你阿娘失血太多,而且又切除掉了一部分的肝叶,恐怕接下来的恢复也会是困难重重的,最起码要小半年。而且恢复后,应该也做不了重活了。”
这里只有阿娟一个,她不得不把阿娟当成大人来看,但看到阿娟有些苍白的小脸,她又泛起了怜惜。
“没关系,”徐清麦拍了拍她的肩,“只要好好养着,肯定是能恢复的。”
阿娟坚定地点点头:“我会养活阿娘的。”
其实阿娘如果离开家的时候不带她,她自己一个人能够活得更好。但阿娘终究是放不下她……
徐清麦嘴角往上弯了弯:“你别担心。这样,你和你阿娘在这里先住下,我让管事给你安排一个活儿,你们就在园子里做工就好了。至于你阿娘,恢复好了后要是在这里没有合适的活计,我就推荐她去手工皂作坊里。”
那儿有一些比较轻省的活计,坐着就能做,手巧就行。
反倒是她现在园子里的玻璃作坊、酿酒作坊还有磨坊,都是体力活偏多。
阿娟眼睛里蓄满泪水,她噗通一声又跪下了,然后脆生生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徐太医!”
这次徐清麦没拦她,让她磕完了才扶她起来。她知道若是不让她磕,恐怕晚上都要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由着她去吧。
她走到阿娟母亲的身边,俯下身去在她耳边道:“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别放弃。那个男人已经被收押了,不会再来找你们了,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好好活下去。”
阿娟母亲的眼睛半睁半闭,并不算太清醒,但是徐清麦眼尖地看到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眼角沁出泪来。
徐清麦微叹一声,又叮嘱了阿娟一些术后要照顾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管床医生的大任自然是交给了刘若贤。
他们又在东山渡停留了几天,不过周自衡每日要去官署点卯,又惦记着家里的红薯,已经先行回江宁县了。徐清麦带着周天涯依然在东山渡住着。这边有温泉池子,还有河,有芦苇,水车可以看,还有园子里养的狗狗,对于一个四岁孩子来说可比县里面的宅子好玩多了。
周天涯每天牵着两只小奶狗去河边水车疯玩,晚上则去蹭给工人们开课的夜校——周家园子里的夜校在东山渡也是鼎鼎大名的。按照周自衡的要求,它一年开两期,每期为三个月。两个月的课程为识字,而后一个月的课程,夫子会教导一些书上的道理,甚至会教一些外面的事情,比如大唐的地理、不同地区的习俗等等。
东山渡一些与园子里有关系的人,都会想要来蹭课。周自衡也并不介意。
周天涯对夜校很感兴趣,虽然她听不懂但是她已经认识了不少字,得了夫子的几次表扬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那是堂堂课都不落下。
后来王一方又给她不知道从哪儿牵来了一匹矮矮的小马,周天涯一看就喜欢上了,抱着小马的脖子不撒手,放弃了自己去看水车的每日固定日程,改为和小马一起玩。
徐清麦本来也有让她学骑马的打算,便找了一个精骑术的护卫过来教她骑马。
赵阿眉在一旁看着,深觉还是王一方会做事,自己还是得要学着点儿。
一边看周天涯骑马,徐清麦一边问王一方:“你不跑蜀地了?”
“回娘子,要去的。不过要等再等两个月再去。”王一方笑道,提到蜀地颇有些意气风发,“那边的人还等着我运酒过去呢,他们就爱喝这一口,还爱辣椒。”
王一方现在算是这边的大管事,主要负责的就是蜀地那边货物的贩卖,包括辣椒、烈酒以及玻璃等。周自衡给了他很大的自由,他贩卖过去的东西,如果售出了,他有百分之十五的提成。而且还允许他自己挑选那边的货物比如花椒、蜀锦等等带回来贩卖,提成更高,可以拿到百分之三十。
王一方更有动力了,一年去两趟蜀地,足够他成为一个富家翁。他现在着力培养儿子读书,希望几代下去,王家也能成为本地士绅。
他对周自衡忠心耿耿,周自衡也不怕他起什么二心,毕竟只要不傻就知道现阶段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如果周自衡和徐清麦都选择回长安,那王一方便是他们放在江南守着这片产业的不二人选。至于日子久了后,人心会不会思变,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而徐清麦这次回江南,还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赵阿眉这些从一开始就跟着她的人。
虽然一年多没见,但是赵阿眉会经常写信来,然后江南这边的一些事情以及一些时鲜和各色节礼都没有落下,之前孙思邈与刘神威留在这儿的时候也大多是她在照顾安排,称得上是大唐好员工。
所以,徐清麦也想要好好安排她的出路。
“你想好了吗?”她问赵阿眉。
前几天她给了赵阿眉几个选择,看她自己的意愿。
一个是如果她不想留在周家园子里了,那可以给她提供一笔丰厚的“离职金”,后续如果想做点什么自己也会尽力帮忙;还有一个就是她也可以继续留在江南,辅助王一方管好这边的产业,顺便也与王一方形成牵制和监督;再有一个,就是跟着她一起回长安,长安那边也一摊子事呢。
赵阿眉早就想好了,她看着徐清麦:“娘子,我想随你去长安。”
徐清麦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这可太好了。我和你说,长安那边其实事情也多,我正愁着没有一个能让人放心的人。”
长安城里,她这两年闲着的时候也买了几处铺子与宅子,再加上城外的庄子,现在妥妥也是个包租婆。这些事情一直都是薛嫂子在管,但徐清麦觉得薛嫂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打算让赵阿眉帮帮她。
赵阿眉有些犹豫:“薛嫂子……”
徐清麦笑眯眯的:“你放心吧,薛嫂子巴不得让我把外面的事情从她手里拿走。”
薛嫂子更喜欢管家。
赵阿眉放下顾虑,笑道:“我能帮得上忙就好。”
“不过,齐玉……”她皱眉道,“她更想要留在江南,倒是阿莞,和我说过如果是我也去长安,那她就要跟着去。阿莞小丫头现在也长大了,做事能干得很。”
齐玉之前一直在磨坊,她觉得江南的日子很踏实很安稳,不想再换地方了。而阿莞,那个从江宁县善堂里出来的孩子,后来一直跟着赵阿眉在园子里干活。
徐清麦也见过这两人,自然应下:“以她们自己的想法为准吧。阿莞若是去了长安想要考护理班也是可以的,阿软也在悲田院,到时候还可以照顾一二。”
待到徐清麦走后,王一方对赵阿眉拱手,语气中颇有些酸意:“还是赵管事想得长远,这去了长安之后,命运便大不相同了。”
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呐。
而且,那可是长安!
赵阿眉呵呵一笑:“世间万物难两全,你留在江南,不是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
他不能既想要去长安,又想要拥有像现在这般的自由度和决策权。
王一方一愣,也是。只不过他总是有些悔意,说不定去了长安之后能获得更多,若不是家中上有老小有小,恐怕他也会做出如赵阿眉一般的选择。
“人真是贪婪……”他摇头失笑,“想想你我,在几年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可真是想都想不到的。”
可到了现在却还想要更多,真是得陇望蜀啊。
赵阿眉露出笑容:“你自己清楚就好。”
他们俩,一个不过是跟着父亲行走江湖卖艺的伶人,漂泊不定,一个是只在镇上面做点中介生意来养家糊口的牙人。可是现在,却可以与江宁县的县令以及一些小世家的子弟们平起平坐,手上掌管的动辄是上千贯上万贯的生意。
这一切靠的是谁?
王一方悠悠道:“是啊,人可不能忘本呐。”
……
“有野心不可怕,”晚上,周自衡从屯署回来,听徐清麦说了白天的一些安排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反倒怕他们太没有野心。”
徐清麦也颔首。
野心和欲望是驱动事物向前发展的原动力。她也喜欢那些在专业上更有野心的学生,而且鼓励女学生们更要有野心,前提是将自己的野心用对地方。
恰巧周自衡也说了这句话,两个人相视一笑。
周自衡沉吟道:“王一方有野心,现在看起来手段也是不差的,将他放在江南倒是正好。不过赵阿眉若是随你去了长安,江南这儿便少了一个能监督和制衡他的。
“不过也没关系,再提拔两个人就行了。”
徐清麦轻声啧了一声,叹了口气:“没想到到了古代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甚至还更复杂了。”
“除非去山里面隐居,否则就少不了要和人打交道。”周自衡笑道,他倒是对这些事情游刃有余,“对了,春巡再过五天就出发了,你们这儿可以吗?不行的话我再推迟两天。”
“应该没问题。”徐清麦沉吟了片刻,“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她的伤口也在恢复了,放现代的话差不多也可以出院了。”
说完,她倏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刚刚有些蠢蠢欲动的周自衡懵了一下:“你干嘛?”
徐清麦迅速的从一旁的书桌下拿出来纸笔,唰唰唰开始写了起来。
周自衡下床跑她身后一看,很好,写的是关于这次抢救手术的一些经过以及心得体会,还有一些他看不太懂的东西。
徐清麦头也不回的道:“这几天带着周天涯疯玩,我都忘记把这个写下来了,到时候可以作为教材回去分享给那些学生。”
周自衡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十分幽怨:“学生们比我可重要多了。”
徐清麦:“……”
这还吃起醋来了。
她脸上浮起微笑,清了清嗓子:“乖,等我写完。”
周自衡:“敷衍!”
徐清麦不理他了,开始奋笔疾书。她写了整整五大页纸才写完,然后将它们整齐的用镇纸压住。看着这一沓,忽然就想起来:“我之前其实还准备出一个医学期刊的,打算做一个半年刊,然后卖给全天下的医生。”
周自衡来了点兴趣,支撑起身子:“后来呢?怎么没做成?”
“刊印实在是太复杂了,纸也贵。”徐清麦皱了皱鼻子,看着他挑起了眉,“要不,你来帮我改良一下造纸术,然后再把活字印刷折腾出来?这两个要是能搞出来,肯定大有用处。”
周自衡面上淡淡的,一派高人风范,朝她勾了勾手:“过来,求我。”
徐清麦狐疑看着他:“你真会?”
周自衡其实心里并没有把握,他只在纪录片里看过一些介绍,不过想着这些技术最重要的就是思路,至于具体的执行他可以找厉害的工匠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说的不就是如此?
关键是,现在在老婆面前,不能怂。
他矜持道:“略懂一二。”
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此时倒是透出无尽的魅惑来:“过来!”
徐清麦踟蹰不前,周自衡失去了耐心,一个箭步蹿了过去,直接将她抱起来扔到了松软的床上,换来了一声惊呼和娇笑涟涟。
“好啊,你故意的,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他故意拿下巴在她的脸颊和颈窝处磨蹭,一点点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剃的胡须茬子蹭得她浑身发痒,不一会儿便软如春水。